作者:秦世溟
老大远远地就朝符衷招手了,等车子停稳后他和八胖一块儿拉开车门侧身坐了进去。符衷踩下油门往时间局东大门驶去,路上说:“就叫了你们几个,其他人都找不见了。林六说他另外有约;祁姐的部队离咱们这儿太远了,她说她懒得跑;五爷被他的长官叫去替人带队训练新兵了,这会儿正在训练场上凶人呢。”
车子开出了大门,老大推了推符衷,说:“小七,你是不是有事儿啊?”
“我有什么事?”符衷停在路口等红绿灯。
“嘿!我咋知道你有什么事儿。你好久都不跟我们一块儿吃饭了,今天突然把我们几个都约出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奸啥盗啥?蓝脸的窦尔敦盗你头!”陈巍屈起手指敲了老大的脑门一下,“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七哥的脸色,你再不整点好话说咱们就享不了口福啦,蠢货!”
绿灯亮了,符衷踩了一脚油门,又猛踩了一脚刹车,陈巍被颠得七荤八素,差点儿撞破挡风玻璃飞了出去。这下一车子的人都老实了,因为符衷掌握着他们几个的晚饭和来回路途。
他们畅快地聊着天,车里时不时发出一阵阵哄笑,几个人亲切的脸庞都显露出一种健康的色泽,几双眼睛都如红彤彤的火星那样炯炯有神地看来看去。人生的乐趣不在高朋满座而在狐朋狗友。符衷开着车穿过银杏大道,玻璃幕墙的高楼上倒映出粲然的灯火,仿佛北京城变得更大、更看不到边际了。
八胖叫符衷放点摇滚乐,符衷说他车里没音乐,放了首唯一的《梦中的婚礼》,三人都说太温柔,不适合这种场合。于是符衷关掉了音响,打开车顶篷,凉风立刻飕飕有声地朝众人袭来,吹得他们头发都立了起来。在经过美名远扬的步行街时,一阵烤鱼的香味直往他们肺腑里钻,还有纯正的冬阴功汤的香气随着秋风飘到了起码十里开外的地方。
转过了几个街区找到他常来的保养中心,符衷将车子留在了那里,随后与朋友们一起沿着人行道朝十字路口对面的烤肉餐厅走去。
“去哪?”陈巍问。
符衷指了指车水马龙的路口对面,那儿立着一块亮得招人的牌子:“就那家烤肉餐厅。来不来?要来就跟上。”
“当然来!”
“好了,”符衷一左一右搭着老大和八胖,“三角分队要出发了!”
陈巍见三个人说说笑笑走在前面,在后面冲他们喊道:“拜托,老兄,你们不照顾一下残疾人?”
“过马路小心点儿,别摔着了!不然人家说你碰瓷儿!”符衷挥了挥手。
他们走到路中间的临时站立点就停住脚了,符衷回头给陈巍打了个气。陈巍憋着一口气撑着拐棍慢慢走过去,绿灯的秒数快要到头了,符衷怕陈巍心里着急脚下会出乱子,小跑过去扶住他。
就当他把手穿过陈巍的臂弯想把他整个人架起来时,另外有人伸出了手稳住陈巍摇摇欲坠的身子,这才没让他倒下去。陈巍扭头要去感谢出手相助的好心人,接着他就看见了压在帽子下边的熟悉的人脸,那张脸是那么的年轻,在这时出现又显得那么的令人欣喜若狂。陈巍立马扳直腰杆,喜不自胜地搂着好心人的肩晃了晃:“老何,真没想到能在这儿看见你!”
第23章 秘而不宣
何峦比陈巍整整高了一个头,他得弓着脖子才能和陈巍对视。何峦身材高瘦,紧凑而结实,虽然他不在作战部队服役,但他与一个真正的士兵没什么两样。他见着陈巍亲亲热热地打了招呼之后便和符衷一块把陈巍扶到行人站立区去,将背包往浆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上拨了拨,笑道:“你为什么拄着拐杖,巍巍?咱们不是刚打过电话,你说你一切都好吗?”
陈巍被他说得浑身不自在起来,涨红了脸出声争辩:“没有的事,不打紧。就是豁了条口子,我敢说任谁都会遇上这种小麻烦的!”
接着他马上又连珠炮似的吐出了一大堆话,也不管人家要不要听。陈巍的脸颊红红白白地变化着,一群人站在遮雨棚下面等着剩下的半截路亮起绿灯来。陈巍把拐杖撑在腋窝下边,转过脸去对着何峦说个不停,但对方并未打断他。两人当了两三年的同居室友,陈巍有话就往何峦那儿倒,他晶莹的黑眼睛里有一种兴高采烈、无所顾忌的神态。
陈巍出人意料地撑起手肘碰了碰何峦,问他:“你怎么在这里?你家住在这一片吗?”
“我来给我妈买点东西。”何峦晃了晃手里的袋子,语气很轻松,“她想吃枣子,我专程来这边给她买回去。”
说着他抬手掀了掀帽子的边缘,但并没有把它摘下来。何峦的头与他的身躯匀称地组合在一起,帽子下方露出他一头短短的、略微蜷曲的乌发来。陈巍看他的牛仔衣外套开着扣子,好心帮他掩上了衣襟御寒,斟酌了一会儿后问道:“你好久没有住公寓了,你妈妈最近还好吗?”
何峦把装有枣子的口袋挂在手腕上,凉风吹得他搓了搓手,说:“她挺好的,最近胃口不错,人也精神了不少,医生说有治愈的可能。不用担心我,巍巍,过阵子我就回去了。”
“那祝你妈妈早日康复。”陈巍双手握住何峦,他的手可比何峦暖和多了,像一只小火炉,“你早点回公寓,我一个人住着老想你了,你要是回来了我天天买宵夜给你吃。”
他冲何峦眨眨眼睛,这双眼睛对何峦来说是那么普通,而又那么的与众不同。何峦很高兴,笑着看了看围在陈巍身边的符衷几人:“你今天和朋友来这里玩?”
陈巍忙把自己的三个伙伴招过来,单独勾着符衷的脖子狠狠往下压了压,单脚在地上蹦了一下,拍着符衷的胸口对何峦说:“这个人请我们出来吃烧烤!你要和我们一起吗?人多热闹。”
“不了,”何峦摇头,他先伸手与几个人握了手,再和他们拥抱当作见面礼,“我要把枣子给我妈带回去。今天见到你们很高兴,改天再约。”
绿灯的光照了过来,车流定在了停止线后面。何峦扶着陈巍过了马路,站在人行道的栏杆旁告别了陈巍四人,系好外套纽扣后沿着种有杜英的砖石路往相反的方向走去了。他坐了几站公交,在稍显偏僻的郊区下了车,穿过拥挤的街市后转进没有路灯的小巷里。小巷的路年久失修,坑洼不平,准是骑手们最讨厌的一种。两边是水泥铺砌的排水沟,里面堆满了正在腐烂的梧桐叶。
他推开独立的院门,门前种着一棵枝繁叶茂的梧桐树,据说这棵树在这一片还没开发的时候就站在这儿了。梧桐庞大的树冠遮蔽着围墙内的院子,同时也遮蔽着攀援在木架上的葡萄藤、木香和牵牛花。女房东是个满头银发的寡妇,院子里的花草就是她伺弄的,她老是戴着一架小小的夹鼻眼镜,羊毛绒线裙外面紧紧地绑着束腰。
何峦进门的时候女房东正坐在落光了叶片的葡萄藤下出神地望着围墙的墙头,她害了迎风流泪的毛病,一双眼睛总是湿漉漉的。何峦给她打了招呼,然后穿过葡萄架子走上修在屋外的楼梯。
他的家在这座独栋院落的第二层,楼下是房东宴请宾客的厅堂,楼上是老太太一个人的卧房和休息室。何峦把枣子放在厨房里还没来得及清洗,首先穿过两道门去了母亲的卧室。当他步入空落落的、垂挂着水红色羊绒窗帘的房间时立刻响起了一种回音€€€€房间里铺着老式的木地板,一走动就会发出响声。这响声惊动了躺在床上的女人,她努力睁开凹陷的双眼来。
何峦打开了卧房里的灯,来到母亲床边轻声对他说:“妈,我给你买枣子回来了,”
母亲扭了一下脖子,冲何峦很淡很淡地笑了笑,死气沉沉的眼里好不容易才露出了一丝光亮。她一直处于一种半睡半醒的状态,药物抑制了她的感官,整个人提不起半点力气。往常,她有一副结实健壮的体格,工作、家务样样拿手,但现在恐怕连跳蚤的腿都掐不断了!被羊绒帘子遮住的玻璃窗外传来悉悉簌簌的风声,秋天正在打趣那棵凄凉的老梧桐树。
见母亲还有意识,何峦心里松了口气。他给母亲掖了掖被角,回头走到厨房去洗刚买来的新鲜枣子。母亲平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打起盹来,随即她就听见了自己均匀、时断时续的呼吸,两片薄薄的嘴唇感受到了从胸腔里呼出来的热气。她已经病入膏肓了,她自己知道这一点,没人会比自个儿更了解自个儿了。所以她选择了从医院回来,为此她还显得挺高兴。
“枣子洗好了。”何峦说,他捧着装满枣子的瓷碗走进来,却没听见应答。
母亲又闭上了眼睛,即使开着灯她也一边想着心事,一边睡着了。何峦将瓷碗放在床头柜上,挨着床沿坐下来,静静地看着她。窗外的风声渐渐大了起来,在空荡荡的家里钻来钻去,然后毫不留情地抛下这一处地方又钻到下一户人家里去了。何峦给父亲打了电话,意料之中的无人接听,他把手机按灭了塞回衣兜里。
父亲行踪不定,有时候在家躺在简易床上呼呼大睡一整天,有时候家里一整天都看不见他。每回父亲回来时必定是醉醺醺地倒在简易床上昏天黑地地睡起来,在母亲病重之后他在家的时间就更少了。父亲从不过问家事,也不过问何峦这个人,仿佛他早就把这些人抛下了,这座院落不过他喝醉酒之后临时的歇脚之处。好在他喝酒之后不闹事,总算没让房东太太把他们赶出去。
简易床摆在阳台上,父亲在这张折叠床上待过的时间最长。他从不进卧房,也不会去看母亲一眼。何峦打扫屋子的时候狠狠踹了那张床一脚,把它踹到了阳台的角落里去。
何峦去厨房给自己弄了晚饭,将中午的饭菜热过之后将就着吃了一点。做完家务后母亲已睡熟许久了,他掩上母亲的卧室门,打开自己的房间走进去,拉开椅子在堆满了书本、文件资料的一张台子前坐下来。何峦将几张纸按顺序理好,清理出四四方方的一块空地,将电脑放了上去。他浏览了一下网页,然后打开文档开始写起今天的更新来。
*
季€€和朋友们去了一家中餐厅吃饭,魏山华给季€€发了消息,说他要迟一些才到。季€€让桌上的人各自点了菜,等了十分钟后才见魏山华沿着楼梯走了上来,在季€€旁边给他预留出来的位置上坐好。季€€给他倒了一杯酒放到面前去,魏山华捏着酒杯冲他神神秘秘地笑了一笑,说:“三土,我看到你的人开车接他兄弟出去了。”
“我的什么人?什么人是我的?”季€€晃着杯子里酒水将它们调匀,显而易见地皱了皱眉,看几个服务生托着冷盘碟子走过来摆在桌上。
魏山华疑惑地撇了下眼梢,将手摊开在桌面上点了点:“就是符上尉。你说说,难道符上尉不是你的人?”
季€€这下听明白了,不过他马上立了眉毛:“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我知道了,你这个混蛋,原来你是去跟踪人家了。难怪你居然迟到了十分钟,这对时间局的任何一位成员来说都是个重大失误,我将会在集会的时候对你进行通报批评!”
“怎么会有这种事,你他妈每天都在想什么?”山花给自己倒上新的一杯酒,扭过身子盯着季€€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为什么一说起符上尉你就坐不住了?听着,三土,我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赶紧给我停下你脑子里的幻想!我就是从办公室回公寓的路上看见他了而已!”
“然后呢?”
“然后我看到他开着一辆白色的跑车接着他一位腿脚不便的朋友一起出门去了。”魏山华描述道,“大概是在五公寓的停车场里,符上尉穿着一件带帽子的防风上衣、白绸缎斜领衬衫和黑色的窄管长裤。他的那辆车我在指挥部大门前看到过,你上回是不是也是从那辆车里下来的?”
“老天,你一眼就把人家身上穿着什么衣服都给看明白了?你要是去做警方的目击证人那绝对能十分钟之内破案了。”季€€有些醺醺地眯着眼睛看他,“那个腿脚不便的朋友是谁?”
上一篇:我在敌国皇宫当猫的日子
下一篇:没人知道我是神仙下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