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尘夜
「十……十四年……」
「十四年,每一天他都可以杀死你那个转世,如果我没听错,不是这个阵法,他对阵飞银根本没有赢的机会是不是?」
「……」
「可是他死了!十四年,他什么也没做,等着你的转世来收拾他。」古泰来的声音里有种压抑的怒气与凄凉,飞银的遭遇触动了他回忆中似曾相识的那部分,「你撒谎遗弃了他,算出将来又不杀他,」古泰来微微磨了磨牙齿,「你这么做根本不是为了他,你只不过不想他忘记你,你要他永远都记得你,你做到了!」
「我没有……」
古泰来打断对方虚弱的辩驳,毫不容情地给了他最后一击:「飞银根本不是那个与你不相关的转世杀死的,真正杀死他的人是你才对,他就是因为你才死的!」
青年震惊地望着古泰来,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脸上的神情变了又变,嘴唇蠕动,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他就像一尊老朽的石像一般,本来只是慢慢地剥落,但古泰来的话却如一阵罡风,将他狠狠刮倒在地,摔了个粉碎!
过了好久好久,久到古泰来几乎不耐烦到想要抛下这个「神」,自己寻找离开的方法的时候,他才开了口。
「原来是这样。」他说,「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的寂灭会使得这里变样,怪不得我会在最后还留下这样一丝妄念在这里……」
古泰来已经不耐与他再多废话,直截了当地问:「我要怎样才能从这里出去,我还有急事!」
青年神情古怪地看向古泰来,像下了什么决心一般,突然道:「我知道你要找飞银拿一件东西。」
古泰来挑起一边眉毛:「是又如何?」
「那么,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他附到古泰来的耳边,低声说了一番话,古泰来的眉头皱了起来。
「你要我带你去见飞银?」
青年点点头:「靠我自己的力量实在无法见他。其实我自醒转以来,已在此处看了他好久好久了,我看着他受苦,看着他一千多年来都睡在那里,他的身体虽然死了,但他从未解脱,甚至比死更难受,我一直看着,却一点办法都没有,我不停地想,想了好久好久,想了很多很多,想到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甚至想到不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又是错的,我也不知道自己存在的理由,但我现在明白了,我应该用我最后的这一点力量,为他做点事,这大概就是我在寂灭后依然存在这里的缘由。」
古泰来上下打量着这个看起来有些疯疯癫癫的「神」,琢磨着他话里的可行性。
「如果我带你去见飞银,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没有我,你就永远离不开这里,还有,只有我,才知道将那东西从飞银那里取回来的方式,你根本连那件东西是什么都不知道,不是吗?」
古泰来被对方将了一军,他确实必须要仰仗对方的力量,否则,就连离开这个汪洋泽国都不一定能做到,所以,他很快做出了决定:「我答应你,但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招,否则……」
「我不会。」青年欣喜无比地保证,他双手一挥,古泰来便与他同时飞了起来。他们的脚底离开了那方小小的孤岛,两人如同使了登天之术一般,轻飘飘地向着天顶升去,底下的飞银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小,他们彻底飘浮在了高高的天空。
古泰来皱着眉头望向四周,下方的汪洋已经被厚重的云层所彻底遮盖,他们如今整个陷在云彩之中。上下前后左右都有云朵在懒洋洋地互相推搡,缓慢并随性地变幻着各种姿态,就像另一种姿态的海水,但在这片云彩所幻化而成的汪洋的界限之外却还有着别的事物,那是若隐若现直插天穹的两座山峰,它们适才因为隐匿在厚重的云层之中,所以他看不到,但此刻从天上看过去,却分外的清晰。那两座山峰不知多广亦不知多高,拔地而起,两相对峙,中间是一条窄窄的缝隙,仿佛两扇天然的门扉……
古泰来一下子愣住了。他好像觉得这地方自己是来过的,但又仿佛有些什么地方不一样。他忍不住问道:「这里到底是哪里?」
没有人回答他。
古泰来转过头去,却发现广阔无垠的天空上只剩下了他一个人,那青年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影。
「你……」他想喊那人,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他还是被骗了?那人将他带到空中到底是要做什么?
古泰来尝试着在空中走动,那种感觉与御剑飞行完全不同,轻飘飘的,很难把握方向。他试图向两座山峰的地方靠近,他总觉得那里看起来眼熟。他在空中慢慢地捱着,才走了没几步,突然间,脚下一空,整个人就重重自空中摔了下去。
他大惊之下,赶紧念起浮空术的咒文,却绝望地发现自己的术法依旧没有回来。他心急如焚,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恰在此时,一道金光自那两座山峰之中激射而出,宛若离弦之箭正中他的胸口!没有冲击的感觉,但古泰来却觉得胸口猛然一烫,他伸手摸去,发现自己的脖颈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件本不该在他身上的东西,那是一块玉佩,是他许久之前就已经赠予姬小彩的玉佩!
『否极泰来!』青年的声音忽然又在他的耳边响了起来,近得几乎就应该感觉到他在耳旁喷吐的气息,但是没有,抚触古泰来耳朵的只有下坠造成的疾风。
『否极泰来,其实你的名字也可算作是我给你的!』青年的声音说道,『这里是……』
古泰来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他说什么?
这里是……
修、罗、海!
第七章 便乘长风裂天阙(二)
「天帝?」空空子反问,「是谁封你做的天帝!?」他形容苍老,背脊佝偻,说话的声音却依旧洪亮有力,掷地有若鸣金之声!
张道士朗声道:「笑话!朕自昊清池中降生起,便为天命所授之帝君,无须何人来封!」
空空子笑起来:「笑话?倒确实是笑话!」他一面说着,一面缓步走来,不惧不怕,步履沉稳,停在张道士身前三尺之内。
「昔日昊清池中确有天命所授之帝君降生,」他说着,顿了一顿,不着痕迹看了眼姬小彩,「天帝长轩。」
「朕便是天帝长轩!」
空空子摇摇头:「你知我知,天帝长轩,早在一千四百年前的神魔大战中就已经死了!」
天空一道霹雳,半个天宇都被照得雪亮。姬小彩艰难地抬起头来,看到电光之下映亮的张道士的脸孔,那是一张曾给予他威武、刚正感觉的面孔,如今被电光映照着却显得既疯狂又狰狞。
张道士沉默了短暂一会,随后大声笑起来:「有意思!苏合,你是在下界待得太久,神志昏聩了吗?如果朕昔年已死,那么你现在见到的又是谁?」
空空子看向对方,不避不让,清晰有力地回答:「长垣。」
「长垣?」
「昔日天帝伏乙夜梦不吉之兆,推算自己将于五百年后历天人五衰寂灭,是以上请天命,苍天受其意而自昊清池中化生帝君仙花……」
「那就是朕!」
「你只是其中之一!」空空子正色道,「帝君仙花从来只生一株,但不知出了何差池,当日自昊清池中却一株而生二花,一株色白,一株色玄,色玄者侧生,孱弱无力,色白者正株,刚健有力。帝君花双生本为大凶之兆,天帝理应将其中一株掐灭,但他却千不该万不该动了恻隐之心,不仅未将本不该出生的玄花毁去,相反,还在昊清池建东君阁,将仙花移植其中悉心栽培。后仙花历二百二十年而成蓓蕾,又八十年花开,化生两位仙君,色白者取名长轩,色玄者则为长垣,也就是你!」
张道士冷冷一笑:「有意思,你且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