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尘夜
方刑长叹一声,大手抹抹眼角道:「我看我这次是死定了」
古泰来说:「方大人盛名在外,经验老道,定是没有问题。今日你我相聚,不谈这些不愉快的事。」
方刑待要再说,小二唱了一声「上菜啰」,开了雅座的门,一道道布上来,方刑只能暂且压下不谈。席间推杯换盏,古泰来不动声色,总将他话头堵上,方刑也不是不识趣之人,本来也是病急乱投医,见古泰来并无帮自己之心,渐渐便也不再提起,只垂头丧气,没了精神。
宴毕几人分手,古泰来带着姬小彩又四处转了转,也登了岳阳楼,另坐了船,回到客栈已近戌时。才入客栈,却见个人坐在堂屋内,见了他们便立起身来,正是日间在岳阳楼见着的那个仙家。
那男子立起身来,也不知是不是在等古泰来两人。
古泰来全当作没看见,姬小彩也低下头,努力装做没看见。他自觉是个妖,见着仙人有先入为主的恐惧心理,远看是一回事,近看又是另一回事。但那男子眼神在古泰来两人身上转了转,便走上来,开了口道:「这位上……」
「贫道姓古。」古泰来通常不自称贫道,这种时候便是见外的表示。
男子很识趣地改口问:「古道长,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古泰来说:「忙。」绕过对方上楼,见姬小彩还愣在原地,喊了声,「小菜,上来!」
姬小彩赶紧跟上去,心里不免担忧古泰来对那仙人的态度太过嚣张,不知会否惹恼对方。那男子却并不以为意,等姬小彩过去,缀在两人身后也上了楼。
古泰来推了门进去,那男子也不走,只在门口站了,客气得很,倒弄得姬小彩一手拉着一扇门,关也不是,不关也不是。
男子说:「古道长,在下冒昧前来实为遇着件棘手的事,想请道长您帮个忙。」
古泰来直接回绝:「在下能力有限,恐怕帮不了神君。」
那男子并不着恼,依旧斯文有礼道:「古道长不先听听在下请您帮什么忙吗?」
古泰来说:「神君都无法解决的事,贫道一介凡夫俗子哪来如此大能耐?」
男子笑着说:「这却不然,神仙也非万能,世间之事,只有对的人来做,方能成事,岂不闻昔日魏征梦斩泾河老龙之事?」
古泰来听得此言,方将那男子上下打量一番问:「你身上水气如此重,想是在洞庭君手下做事,说这等话也不怕惹恼族人?」
男子笑道:「表兄既贵为八百里洞庭龙君,便有与之相适的胸襟,岂会为此等小事责怪?」
古泰来了悟道:「原来你是半龙一族。」
民间素有美闻,昔日书生柳毅为远嫁泾水太子的洞庭湖三公主传信回家,救之脱离苦海,三公主感恩戴德,与之结为夫妇,诞下子嗣,便是半人半龙一族,皆姓柳。
男子道:「正是,在下柳洇风,现在道长可愿听我说上几句?」
古泰来说:「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找到我?」
柳洇风道:「在下刚才请教了本地的城隍。」
古泰来似是微微磨了磨牙,也不知心里打了什么主意,道:「请说。」
柳洇风道:「在下此番前来,是想请道长为我洞庭龙族寻一件丢失的东西……」
姬小彩忍不住「咦」了一声,看看古泰来。真不知是不是巧合,方刑要托古泰来寻一件失物,柳洇风也要托古泰来寻一件失物。
柳洇风说:「那本是我洞庭湖的至宝,也不怕说与道长你知晓,我族丢失的乃是这洞庭湖的镇湖宝珠,名唤『辟水』。正因有这宝珠在,洞庭湖一带方能风平浪静,富庶丰饶,产出无数河鲜水货。」
姬小彩忍不住问:「那宝珠是什么时候丢的?」
柳洇风回答道:「将近三个月前,也就是农历五月的时候。」
古泰来问:「端午节?」
柳洇风愣了愣,方才说:「道长高兄,正是端午时分弄丢的。」
姬小彩忍不住想,这么说起来,洞庭龙族弄丢「辟水」的时间与那知州林大人得到宝物的时间说不定也很接近。
柳洇风见他两人都不说话,便又接着说:「端午时节,岳阳城里很是热闹,这洞庭湖上也有诸多节目,表兄一时兴起,便上岸走了走,在兴和坊一带遇着个书生,于路边哀哀低泣,我表兄素来性子仁厚,见他人都是喜笑颜开,只这书生如此凄苦,便动了恻隐之心,问他可有为难之处?那书生说他年幼失怙,全靠母亲拉扯长大,如今老母得了重病,已入膏肓,恐将不久于人世,今日出门买粽,不由忆起昔日老母为儿包粽子的往事,止不住悲由心生,方才哭了出来……」
姬小彩很是感慨,低声道:「子欲养而亲不待。」
古泰来却问:「这与龙宫至宝有何关系?」
柳洇风道:「那『辟水』神珠能定风波,养水土,活死人,表兄一时不忍,便将『辟水』取了借于那书生,要他拿回去救治他老母。谁知那书生答应得好好的,拿走『辟水』后却匿了踪迹,再没出现过。三月来,洞庭湖水已生变化,全靠我表兄一力支撑,勉强压下剧变,只是再这么下去,水域必有大变,届时波及无辜百姓,表兄定是逃不了天庭责罚。如今龙宫中人人皆为此事忧虑,在下法力微弱,却不受限于水,是以上岸来寻找那言而无信的小人!」
姬小彩问:「难道三个月来都没找到吗?对方没有留下任何讯息?」
柳洇风道:「没找到。他自称姓陶,家住清和门外一棵李树边上,在下自然已上那里去查探过,清河门外根本就没有什么李树,更没有一户姓陶的人家。」
古泰来说道:「这却奇怪了。『辟水』既是你龙族至宝,与你龙族当是同气同根,怎么到了个凡人手里,你们就感觉不着了?」
柳洇风脸上颇有些尴尬神色,道:「在下也不知为何,那『辟水』本会感我龙族气息而告之所在,如今我搜罗遍整座岳阳城,却始终没有得到一点回应,也不知是有人对『辟水』动了手脚,或是有其他原因。眼看日子一天天过去,实在没法,可巧听说道长来了,才唐突前来拜访,如能借助道长您的神通,顺利寻回『辟水』,我洞庭龙族上下必将铭感五内,至于酬劳什么也都好说。」
古泰来却道:「你说的我都听了,这个忙我是帮不上的。你洞庭多少水族翻遍岳阳城都不能找着的东西,我一个人如何就能寻得?」
柳洇风道:「在下已请教过城隍爷,他说古道长你有通天彻地的神通……」
古泰来阴森森一笑,说:「贫道若真有通天彻地的神通,又怎会还留在这人世?」
「这……」柳洇风为难道,「道长是不肯帮忙?」
古泰来道:「恕贫道爱莫能助。」
柳洇风叹了口气道:「既然道长不肯,在下自然也不能勉强,这事就请道长听过算过便是了。」
古泰来说:「请。」
柳洇风大概本来还想再说什么,古泰来这一句彻底堵了他的话头,只得勉强笑了笑,作揖道:「那么在下就此告辞了。」说完,似是低低叹息了一声,往楼下走去。
姬小彩看看柳洇风,又看看古泰来,始终觉得有些不放心,深恐那神仙会迁怒古泰来,急忙喊了句:「天晚路黑,我送他一程。」也不问古泰来是否同意,拿了盏灯笼便追了上去。
下楼不多远,便见到柳洇风站在路边,满腹心事,动也不动。姬小彩走上去说:「柳公子,我送你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