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榭兰亭
“三成力向左边。”
“正前方踩上去,对了,顺着往上面跑5米,往后挥10米刃~哇,好样的!”
“差不多了,这个方向先不管,过来救救我,侧面的蚀虫已经逼到20米了。”
“这个位置很好啊,你原地休息一下……10米刃横切!继续往下切!”
……
开始的时候,苏长安废话依然很多,但是指示方向过程中说着说着,就几乎没有废话了。
苏长安发现,他以偷懒为初衷做的这个测试非常有必要,他能够感觉到在刚刚失去自己枪声和光网亮光指引的时候,白墨非常非常的不习惯。
刃看不见。所以在战斗中,他们会带着惶恐的心情用心领会眼的没一个指示,每一个方位每一个点,都不敢踩错,因为很有可能错一步,你就没有矫正的机会了。对于大部分猎人而言,战斗中刃只是一件兵器,他们几乎是没有思想的,也无法独立作出判断。
但是自从他和白墨搭档以来,他们之间习惯的战斗方式就是苏长安用光网指引,指示出大致的方向后由白墨自行搞定,苏长安只在大方向上做把握。有了他几乎百发百中的枪法,在实战中,白墨甚至可以说是看得见的。
很逆天,也一直被他们引以为傲,但是今天,苏长安才突然发现,这样的外挂也是有弊端的。
比如说,当白墨回归到彻底的“看不见”的时候,他还是会本能的想要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站位置,他对于苏长安的指示,在一定程度上会有怀疑。
这一天的战斗之初,苏长安不得不多次在白墨犹豫着该不该往下踩的时候在通讯器里强调:“在战场上,无条件听我的。放弃你的思想,白墨!你看不见,你必须严格按我的指示行动!”
出几米刃,用几成力,前进几步退后几米,甚至是向哪个方向偏头能不能擦一把汗,都要听我的,战场上,不允许任何我没有明确指示的动作!
苏长安展现出他最为强硬的一面,通讯器中的声音冷硬粗粝,不容置疑。
直到这一天轮值接近尾声,白墨和他的配合终于开始有了顺畅的迹象。苏长安觉得累极了,几乎超过了任何一次轮值。并非身体上的累,而是长时间精神极度集中造成的紧绷。这一次轮值中,虽然他没抬手开一枪,但是他必须死死盯住白墨的每一个动作,不断在脑海里计算这一个动作该怎么完成以及如何和下一个动作衔接,还要绞尽脑汁用语言把它们描述出来。
平时,当他把一个区域内的蚀虫完全定住并估计白墨有能力在光网失效前把它们全部解决时,苏长安就会偷个小懒,伸伸懒腰说说废话什么的,但是这一次,情况完全不同。
为了精确指示方位,他不得不死死盯住白墨的动作和蚀虫的情况。盯得越紧,苏长安模糊地觉得自己看得非常清楚,清楚到了异常的程度,按理说,相隔几十米,即使眼的眼神普遍很好,也不应该看得这样清楚。
好像有人给他眼中的场景加了放大效果,他一方面能够更加精准地判断距离、方位等等要素,另一方面,他把蚀虫被剁碎的场景尽收眼底。
溅起的抛洒这腐毒和脓水的血肉,被撕裂开的丑陋头颅,皮肤上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巨尾上的倒刺被削平……苏长安无处可躲地死死盯着看,那些场景被强行压进脑海,让他头疼欲裂,眼眶胀痛,眼睛又酸又麻,好像有东西要从里面爬出来一样。
等这一场轮值终于结束,苏长安已经快要吐了。
☆、过去和现在
白墨将七杀从一具蚀虫的残骸上拔了出来,在七杀刺入和拔出的瞬间,由于七杀的力量,白墨可以短暂的窥见蚀虫的一部分,但是仅仅是一部分,还是让白墨觉得恶心。
他持剑警戒,耳机里却没了声音,这次轮值,他已经多次被苏长安责备擅自行动或是不听指示,所以现在白墨也不敢擅动,等了一会儿,才听见苏长安说:“目标清除,回来。”
白墨一秒都不敢多停留,迅速向€€望点奔去。
白墨赶到苏长安身边的时候,几乎大吃一惊,三个小时前还活蹦乱跳的苏长安坐着都摇摇欲坠。
“怎么了?”白墨肝都吓颤了。
“没事儿,”苏长安摆摆手,拉着白墨示意他坐下,自己靠在他肩膀上,大口大口的呼吸:“有点不舒服,休息一下就好了。”
从这里向四周环顾,蚀虫的尸体正消散在空气中,消融的过程中带出兹兹的响声,将阴鹜地气体弥散出去。
苏长安又一次感觉到了晕眩以及眼眶的疼痛。当了两年多的猎人,这还是第一次在战斗中有这样的感觉。
苏长安闭上眼睛,靠着白墨等待这种感觉过去。
“那底哪里不舒服?”白墨紧张地问道。
“头疼。”苏长安说,“可能是有点累了。我们这一次轮值已经快4个钟头了,也算破了纪录。”的确,一般的轮值,他们俩基本上是两点就收工了,今天,虽然七杀还是将大批的蚀虫很快吸引到了周围,但是通过苏长安的指示来进行清除工作,着实费时费力。
“这个测试有必要吗?”白墨问:“我知道你是不想动弹,但是现在看看你的样子,如果最一开按照我们习惯的方法来,你肯定比现在轻松多了,我们也已经睡着很久了。”
苏长安笑着摇了摇头,说:“的确费力太多了,但是我发现,非常必要。”
他拍了拍白墨的手臂以示安抚,整理了一下思路说道:“刚才的4个小时,我发现了一些问题。第一,你太独立了。以前没有眼的时候就不说了,和我搭档之后,你战斗的时候一直有光网指引,很大程度上保持了你的独立性,虽然你有了我作为搭档,但是实际上,我并没有限制你的行动,只是给你指出了方向,在战场上,你依然是非常自由的。这种自由不是说不好,但是如果是组队的高烈度战斗呢?如果是围剿呢?你太自由了,会打乱团队的步调。”
白墨没做声,他也很想反驳,说苏长安是杞人忧天,但是他不能,苏长安说中了,在以前他参加过的一些组织围剿中,确实出现过这样的问题。
“另外,你有没有发现,今天,你在战斗刚刚开始的时候非常放不开,因为你从来没有过的对蚀虫的畏惧感,你今天感受到了。”
白墨沉默地回忆着战斗开始时的细节,他已经很久没有经历完全看不到的感觉了,那种感觉让他畏惧,而这种畏惧,是他早已忘记了的。
和白蓝搭档的时候,这样的畏惧感应该是存在的,但是那是太多年前的事情了,白墨的记忆都几乎模糊。
白蓝死后,自己几乎是每天都在等待着死亡的瞬间。所以即使是冲进群兽的最中央,即使是在完全睁眼瞎的情况下冲杀,他没有怕过。
和苏长安搭档后,战斗太顺利了,他总是觉得自己是站在具有压倒性优势的顶峰的,所以他也不怕。
而在刚才,当他重新变得一点儿也看不见,他开始畏首畏尾,他并不是不信任苏长安,他只是害怕,万一有什么不测,他怎么舍得。
如今,白墨的生活中有了太多的东西,他才刚刚和苏长安表白,他才刚刚得到那具甘美如同幻觉的身体,他怎么敢不害怕?
“我希望你仍然是无畏的,但是那种无畏是建立在相信我的基础上,而不仅仅是相信你手中的七杀。”苏长安说。
半晌,白墨点了点头,问:“那明天是不是还要这样战斗。”
“你忘了吗,明天李宴小队恢复轮值,我们轮空休息啦!”苏长安笑着说:“赶快回去吧,我好困啊。”
在回去的路上,苏长安睡着了,他仍然觉得头疼,眼眶周围突突地跳,那些抽痛的感觉牵着他的神经,他看见眼前腾起迷茫的雾气,里面人影憧憧,他知道自己应该是做梦了。
梦里有父母,自己是个八九岁的孩子,坐在客厅的长桌前,腿一晃荡一晃荡,妈妈把热腾腾的汤端到他的面前,他赌气不肯吃,被爸爸教训了一顿。
在这个梦里,苏长安异常清醒,他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家三口那样幸福,冷眼旁观的时候,心里有钝重的痛感。
他看见自己抱着枕头,腾腾腾地跑到爸妈的房间,硬是要挤到他们中间去睡,妈妈倒是同意了,但是又被爸爸提溜着耳朵提会自己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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