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蛀牙四颗
赛摩掠过羊,轻松地跃上房顶,视线扫过。灯火明亮的村庄,看向如海一般沉寂无声的森林。
这个游戏究竟在隐藏什么,又究竟想做些什么?
天空中缀满星星,晚风吹拂。
赛摩躺在房顶,红眸盯着闪烁的星子,混沌的思绪清明起来,上百个躺在黑暗中度过的夜晚,他几乎不能思考任何事。
监狱中的每分每秒化作刀片,缓慢地割开他的皮肤,任由血液流淌。
虚假的游戏人物远离,他终于能在黑暗和寂静中找回舒适。
如果让他选,他还是更不想回到在黑暗的牢房里慢性死亡的日子。
忽然,他的耳朵动了动,视线敏锐地扑向下方的某个角落,窸窸窣窣的动静仿佛有人爬行过草地,小心翼翼地匍匐前进。
赛摩不作声色地盯着下方,呼吸放缓,就像捕捉猎物那样安静,铁锈般的红眸定在同一个地方。
有人来了。
他很确定来的是人。
体型小,体重轻,落下的脚步压弯草地,正在逐渐逼近仓屋。
恰巧天空飘过一朵云,遮住冰凉的月光,赛摩高度警觉,握住手里的锤子。
当云飘走,月光重新照耀大地,他也终于能够看清来人的全貌。
第71章
月光如融化的水银漫过草甸, 晚风裹挟着湿润的泥土气息与新刈的草木香,在围栏边打着旋儿。
夜幕降下,空气中增加几分休憩的散漫感, 远处森林中树木的枝丫在夜雾中舒展, 羊群雪团似的卧在苜蓿堆里, 反刍声与草叶摩挲的沙响混杂在一起, 偶尔传来的绵长咩叫。
就在这样安静的环境里,落在草上的响声无限放大, 小心翼翼的声响难逃耳朵。
赛摩垂眸看着蒲公英似的脑袋, 左看右看, 极其小心地朝羊圈走来。
他很瘦小,露在外面的手脚白得发光,衣着脏兮兮, 像是不知道从哪来的乞丐,但头发却像云一样白, 干干净净。
一个奇怪的npc。
赛摩握着手里的锤子,视线向下紧盯着他的动作。
走到一半, 奇怪的npc低头鼓捣着什么, 接着东西掉下的声音噼里啪啦地响起, 蒲公英立马蹲下身, 用白净的手去抓草丛里的东西。
他捡得很认真, 嘴里时不时发出一声奇怪的、无意义的声响。
捡着捡着,蒲公英自娱自乐地开始唱歌, 没有一个音节在调上,胜在声音像清泉。
歌声飘进赛摩的耳朵里,让他不由眯起眼睛。
蒲公英越唱越高兴,甚至跳起来蹦跶了一下, 惊动羊圈里的羊咩此起彼伏地咩起来,响动不断。
蒲公英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猛地捂住嘴巴,惊慌地四处张望,脑袋毛茸茸地转来转去。
动作弧度很大,赛摩也终于借助月光看清了他的样貌。
他的心脏猛缩,下意识地用手捂住胸口,眉头紧蹙,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疑惑。
更让他无法控制的是逐渐加速的心跳。
蒲公英有一张纯净到在黑暗中显得突兀的脸,他只是站在那,却让人生出不适感。
因为他不应该待在这里,他更像是从云端下来的天使,脚下应该铺着厚实的毯子,防止脚心硌出红印,衣衫应该是最好的绸缎,而不是带着污迹的布料。
粗麻布裹着的身体不合身,领口留出大大的空隙,能盛进月光,衣襟磨损处露出瓷釉般的肌肤,让人想起教堂彩窗上即将碎裂的天使像。
浓密的睫毛像蒲扇,尾端下垂,抬眼时几乎显得吃力,眨眼时莫名惊心动魄。
他站在月光下,无声地掀起风浪。
赛摩的呼吸凝滞,另一种不解逐渐浮现而出,让他失去对身体的控制,胸膛中的心脏越跳越快,急切地想要跳出。
精神攻击?
赛摩艰难地移开视线,疯狂思考现在的情况,但愈来愈强烈的精神波动让他想要离开屋顶。
于是,他没有多加思考就站起来,年久失修的仓屋立刻发出一声承受不住的尖叫。
“吱呀!”
他第一时间向下面看去,对上蒲公英抬起的视线。
赛摩愣在原地,脚底生根,脑袋里响起警报。
应该立马离开这里。
他的直觉和认知告诉他,得抬脚离开。
但双脚失去控制,眼睛一刻也无法离开,月光落在眼前的雄虫身上,就像降下神谕。
雄虫。
赛摩注意到他身后那条细长的尾勾,光泽亮丽,像是昂贵的宝石。
月光照进他的眼底,虹膜里流淌着熔金与琉璃碰撞出的光斑,仿佛造物主失手打翻了盛放晨曦的器皿。
让赛摩联想起一切美好的经历,曾经看过的天空,曾经落在手中的霞光,像是第一次星球毁灭,巨大的能量掀飞战舰。
无数碎片至今仍在外太空里漂浮。
面对这样的“危险”,他应该立即离开才对。
当他抬起手指,眼前的雄虫却更快地跑开,慌张地跃进草丛中,朝着寂静的森林里跑去。
赛摩下意识抬起脚,跳下屋顶,想要追出去。
但他立刻停住脚步,意识到不对劲后捂住脑袋,震惊于自己的举动。
——像个傻子一样站在原地不动。
长期训练、在无数打斗锻炼而成的机敏在此刻化作灰烬。
他看向蒲公英跑走的方向,几乎要把刚才当做一场幻觉,如果不是眼前浮现出游戏界面,他一定会怀疑自己的大脑。
[CG:初遇]
当他看清两个字时,图片化作流光消失在右上角,他点开查看,发现是写着[收集册]的功能。
在问号里的小字里写着[记录和攻略对象的时光]。
攻略对象。
赛摩蹙紧眉头,无法理解它的含义,但他敢肯定,它所指的是像梦一样出现又消失的雄虫。
他就是攻略对象。
但具体含义是什么?
游戏是围绕着他展开的,而测试对象是自己。
赛摩后背浮出冷汗,想起自己在面对雄虫的行为,忍不住在心里冷笑。
果然有手段,竟然在游戏里设下陷阱,还要看着他一步一步迈入其中,在直播间里的人等着看笑话。
眼神冰冷片刻后,他又疑惑起来,摸着胸口,脑海中浮现出巨大的疑惑。
但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什么呢?
像这样的雄虫无论出现在哪里都会有人为之付出一切的吧,为什么要将他放在游戏里,如果被那些恨他的人看到了难道不会更恨他吗?
赛摩脑中思绪杂乱,最终被他烦躁地抹去,怎么也没办法停止不去想如梦般出现的雄虫。
每个细节清晰地刻在脑海里。
在看到赛摩时,雄虫的瞳孔猛地收缩,嘴唇无意识张开,接着又抿紧,像松鼠似的鼓起腮帮,手指捏紧,下意识地往后退,脚下的草在泛红的脚心下难堪重负弯下腰。
雄虫受到惊吓跑开时,蓬松的、宛如月光的发丝在空中起伏,就连粗布衣服掀起弧度,也烙印在他的脑海中,无论怎么抗拒也无法抹去。
风吹来,草叶摩擦作响。
四周重回寂静,但赛摩的脑海喧闹不停。
他反反复复、像自虐般在脑海里播放雄虫出现的片段,自己也无法理解自己的行为,越是疑惑,记忆越是清晰。
某种不属于他的情绪占据了身体,想要操控他。
赛摩抗拒着,像采用脱敏的方式重新控制自己的反应。
但直到天开始亮起,宿醉清醒的表叔到处呼唤他的名字时,他也仍然没能摆脱控制,它开始生根,潜伏在心脏深处。
因为多了烦心事,他的表情不太美妙,基尔看出来,特意煮了鸡蛋和香肠,送到他面前。
赛摩假笑敷衍,铁锈般的红眸阴沉,幸好有卷曲的刘海遮挡住,让人分辨不出他的情绪。
吃过早饭,基尔立马喊来正要去喂羊的柏易德,拜托他带着赛摩在村里逛一逛,熟悉一下环境。
此时,赛摩心里已经有了预感,等柏易德带他走过领居家时,里面突然传来一阵尖叫。
一个村民冲了出来,头顶着硕大的感叹号。
[新任务]
[帮助村民解决麻烦]
赛摩面无表情地上了。
村民因为晚上没有收拾碗筷,吸引来一群蜜蜂,具体任务就是赶走蜜蜂。
赛摩照做,得到村民的好孩子感谢,接着前往下一个地点。
果不其然,在经过下一个住宅时,又看到了硕大的感叹号。
赛摩已经习惯游戏的白痴玩法,波澜不惊地解决各种村民的麻烦,充当所有口中的“好孩子”。
这个村里的人总能遇上奇怪的麻烦。
养的鸡飞了、刚晾的衣服不翼而飞、种子忘带种不了地、昨天吃饭鞋子消失……
以及昨天补上的围栏再次被破坏。
“啊!明明昨天我们才不好的,怎么又被人弄坏了?”
柏易德生气地插着腰,苦恼地看着倒塌的围栏,“难不成又是进来偷粮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