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蛀牙四颗
基尔拍了拍他的肩膀离开,没有看到他垂下头时嘴角嘲讽的弧度。
等人走开,赛摩随手将枕头丢在床上,轻松翻过窗户,再次来到羊圈里,三两步跳上房顶,沉默地看着星空。
他抬起手点开游戏界面,视线在退出上面停留片刻,接着点开了CG收集册上。
在白天的时候,他又获得了一张新的CG,画面定格在雄虫向他伸出手的那一刻,不是喂果子的时候,而是从溪流中抬起手,指向他的那一刻。
CG的名字叫[心动]
他不由皱起眉,摸上胸口冷笑一声。
心动?不可能。
他的心跳速度不会超过10。
这游戏按照程序走剧情,过于刻意,就连CG名也提前想好,只是拿来哄骗玩家而已。
不过……对付那些满脑子雄虫的雌虫也足够了。
赛摩放下手,盯着漫天繁星,星星凝聚成银河,数不胜数。
寂静中羊圈里的羊时不时发出叫声,在时间的流逝下,它们纷纷睡去,不再发出叫声,赛摩的耳边只剩草叶的摩擦声。
赛摩闭着眼睛,像睡去一般。
直到耳边响起脚步声,他才睁开眼睛。
他知道是那个雄虫来了,因为脚步声轻而缓慢,不过一会儿甚至开始唱歌,断断续续不在音调上的歌声传进耳朵,赛摩翻了个身,没动。
脚步声进入羊圈。
赛摩仍然没动。
红眸在月光下晦暗不明,他在思考着究竟要不要下去。
因为最开始的犹豫,他将行动的念头拖到了现在,他知道自己应该下去。
不然直播间的观众和那群盯着自己的研究员们会不满意。
他应该立马去走流程,赶紧让游戏结束,瞒过研究员的眼睛,让他们以为自己真的被感化。
但……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退缩了。
在声音响起的那一刻,他的身体僵硬在原地,手抚上胸口,这一次他无法反驳——他的心跳加速了。
他真的被游戏影响了。
赛摩摸出口袋里的浆果,这是他在清洗时无意识留下的。
目的呢?
讨好雄虫。
但这个结论让他格外无法接受,如果这次向游戏区服,那下次呢?下下次他是不是就要在雄虫面前跪下,求着侍奉他?
赛摩心烦意乱,呼吸不顺,但他坐直身,准备闭着眼过剧情。
但就在此刻,他突然听到羊的尖叫声,这一声嚎叫短促而凄惨,甚至惊扰到村民,不远处的房屋纷纷亮起灯。
赛摩立马跳下房顶,脚落在地面的刹那间,他闻到了铁锈味。
借着月光,他看清了眼前血腥的一幕。
雄虫回过头,雪一般的白发像是在发光,他食指还嵌在羊羔痉挛的喉管里,抬头时睫毛沾着细碎血珠。
羊因为不到位的割喉伤口痛苦地挣扎着,蹄子乱踢,凄惨的叫声引得周围的羊群惊慌乱窜。
云朵做的孩子看向他,纯真地扬起笑容。
他白净的脸上沾满鲜血。
第75章
赛摩原本烦躁的大脑一片空白, 压抑的情绪流出体内,因为眼前的场景震惊不已。
他的视线落下雄虫脚边的羊身上,此时抽搐的羊终于死去, 乱蹬的蹄子垂下, 但血液仍然在蔓延, 像落在水中的浆果, 红得格外鲜艳。
尤金笑着向赛摩招手,白皙的手指沾满鲜血:“你好啊, 你是叫赛摩吧?我听见他们那么叫你, 你可以帮我搬一下吗?这只羊好重哦。”
他的尾音轻轻上扬, 仿佛在撒娇一般,眼中满是天真。
赛摩的神情破冰,情绪流动起来, 他冷静地聆听着远处的声音,简短地说:“其他人要来了, 你先走吧。”
他动手掩盖血迹,扯开沾有血迹的干草, 完成覆盖后, 接着一只手轻松地提起死掉的羊, 将它往外带。
雄虫懵懂地跟在他身边, 好奇地左看右看:“他们真的要来了吗?是不是羊叫声音太大, 把他们吵醒了?”
他垂头看向满是血液的手,轻轻地叹了口气, 像是在苦恼蛋糕弄在身上一般,“好麻烦哦,回去还要洗干净。”
“对了。”想到什么,雄虫眼睛发亮地说, “你帮我把这把刀洗干净好不好,它有点钝,好很用力才能割断喉咙。”
赛摩扛着羊,侧过头看向他手里的刀。
这是一把嵌着宝石的刀,刀柄花纹精致,刀身在月光在泛着白光,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刀身出现缺口。
雄虫握刀的姿势不标准,甚至显得有些吃力,大概因为前不久用力过度。
“……我知道了。”
身后的声音越来越大,甚至有人开始呼喊起来,赛摩将羊丢在茂密的草丛,说:“你等一会,我收拾完再回来搬。”
“好。”雄虫蹲在羊的尸体旁边,凝聚着霞光的眸子里满是湿漉漉的信任,这双尾端下垂的眸子,和死去的羊相似极了。
赛摩停在原地,等雄虫疑惑地歪头,他才动身离开。
手里握着留有余温的刀,他的心情十分复杂。
不知道正在看直播的观众和研究员们是什么心情,但他被剧情的发展搞蒙了。
作为在宇宙中扩张、殖民的虫族的一员,他见过太多伤亡,曾经有雌虫在战场被外星生物撕成两半,画面比现在所见血腥数倍。
但带来的震撼远远不及。
在认知里,雄虫是应该被保护起来,被精心呵护的,不然也不会有守卫严密的白塔。
他们脆弱体弱,很容易失去,需要最精心的照料,而雌虫就是为了保护雄虫而生的。
雄虫理当被安置在安全的位置,远离战争和血腥,任何涉及到危险的事情都不应该出现在他们面前。
就像他曾经的未婚夫,那个只见过永远不会凋谢的花朵、昂贵丝绸和珍贵食物的雄虫一样。
在重复的教育中成为所有雌虫渴望的存在。
当被美好的词汇堆砌的雄虫站在血中,赛摩清晰地感受到心跳加速,濒临爆炸的心情在那一刻消失得干干净净。
他甚至忘记不久前还在嘲讽游戏。
他知道自己的状态很诡异,但能骗过旁观者也是件好事。
他能及时停下来,悬崖勒马——因为这只是个游戏。
赛摩重新回到羊圈,此时羊圈里多出几个提着灯的村民,正在疑惑地检查惊慌的羊。
“也没有受伤啊,为什么会叫那么惨?”
柏易德打了个哈欠,困得睁不开眼睛,尾勾安静地垂在身后,转头看见赛摩,他惊讶地说:“你怎么在这?”
“睡不着出来转转。”
赛摩走近,询问:“发生什么事?”
“我们也不知道,就是羊突然叫,特伦叔叔说害怕有熊来村里,就让我们起来跟着检查。”
他又打了个哈欠,睁不开眼睛,嘟囔道:“什么事也没有,我们早点回去吧。”
“很瘆人啊,那叫声和被宰杀一样。”
特伦抖了下,紧张兮兮地到处看,被突然拍他肩膀的基尔吓得叫出声。
“都是自己吓自己吧,熊几年没出来过,说不定早就死了。”
基尔笑呵呵地说:“瞧你胆小的样子,要不要明天占卜下,再过不久骑兵队就要来了,怕什么。”
“……你们不懂!”
特伦闷头就走,很明显在生气。
柏易德担忧地看向基尔,却见他挥挥手,“别担心,他就这脾气,明天就好。”
基尔看着重新团在一起的羊,“我们也早点回去吧,明天还得干活呢。”
“回去吧。”
于是柏易德揉着眼睛离开羊圈,基尔目送他离开,表情有些许复杂,叹了口气,再次看向赛摩。
“又失眠了吗?”
赛摩顺从他的意思点头,开口解释道:“我在散会步就回去睡觉,不用担心我。”
“好吧。”
基尔叹气:“我可不想你的健康出问题,有事一定要告诉我。”
他说完走出羊圈,忽然想起什么转头说:“记得别太靠近森林,晚上容易迷路。”
“好。”
他转身走两步,又回头叮嘱:“还有记得回来睡觉!躺会也好!”
赛摩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垂眸片刻,迈步向着森林边缘走去。
草丛寂静,森林里偶尔传来鸟叫声,春天逐渐逼向夏日,繁殖的时间里它们总会站在枝头不厌烦地高歌。
接近森林的边缘地带的草从未经过逐渐,格外茂密,遮挡住想要窥探的视线。
像步入另一个世界,赛摩拨开遮挡视线的植物。
月光照亮眼前的景象,此时雄虫靠在绵软的羊身上沉沉睡去,如果不是脸颊上的血迹,完全就是一副天使沉睡画卷。
埋进羊毛里的脸颊上浮出一层粉,浓密的眼睫投下无忧无虑的影子,他将手放在脸旁,整个人蜷曲起来,发尾蜷曲如初生羊羔的绒毛。
赛摩无法忽略羊血的腥气,但他在原地停了很久,直到脚开始发麻,羊血弄脏雄虫的衣服。
他伸出手,但又立刻收回,蹲下身在睡着的雄虫耳边呼唤着:“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