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山走马
他也喜欢他!
他也喜欢他!!!
猝不及防的告别呈携风带雨之势到来,恰如当年湖边的惊鸿一瞥,让四季倒错,春波缭乱。
只因白繇觉得这个答案太过遥不可及,他连奢望都不敢奢望,所以哪怕给他一万个“如果”,他也不敢去想。
但如今这个答案,就被温述这样故作轻描淡写地给了出去。不是什么付出一切努力后久久通关不了游戏的安慰奖,而是在徘徊、试探、犹豫之后,理智而清醒地说出了这句话。
强烈的情感冲击让白繇几乎忍不住要狂笑。
为什么偏偏是他?
居然是他。
软弱无能,包藏祸心,满腹算计的他!
任何一个哨兵都可以,温述偏偏瞎了眼,挑中了一个最糟糕的选项。
太可笑了不是吗?
长久的沉默。
白繇没有回应,沉默地走着,走了不知多久,温述才很小声地说了一句,“抱歉,这是我第一次告白,没有想到被拒绝了,你就当没听到吧。”
竭尽全力的勇气就换来这样这个令人失望的结果,温述连语气都明显萎靡了下来。
白飖的心脏紧缩了一下,但他最后选择把满口苦涩咽进肚子里。
“温述,我不能答应,是因为等出了隧道,你会后悔说出这句话。”
温述眼睛亮了,“那就等出了再说。”
“我……”
温述道:“我本可以钻进你的脑子里看看你在想什么,但是我不愿意看,知道为什么吗?”
白繇嗓音艰涩,“为什么?”
“因为你的每个细胞都在告诉我,你爱我。”温述得意地重复了一遍,“你明明爱我。”
他想一个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一样絮絮念叨着,但念着念着,语气却一点点低沉下来,“爱我,却拒绝我……”
温述每说一个字,白繇的呼吸就困难一分,每个字都在蚕食他肺部的空气,都在凌迟他的血肉。
但他却希望,温述说的久一些,凌迟的最后一刀才能慢点落下。
他真是贱得慌,不求速死,只求苟活。
但任何旅路都有终点,比如温述说累了,比如最后一刀落下了……
异化也不能再拖了。
白繇停下脚步,做了个停止前进的手势,所有人因为他的动作停了下来。白繇将温述放在墙边,把自己之前从尸体上摸来的枪给了他。
温述抱着枪,不解地仰头看他。
白繇摸了摸温述沾着血污的头发,将打结的地方一点点理顺。很快,他发现这是无用功,温述的头发很快会再一次被脏,被他弄脏。于是他搀扶起温述,将他放进了一个两面环墙易于防守的角落,“站起来。”
温述刚想说脚伤不允许,就听刺啦一声,剧痛自肩头蔓延开来。
白繇手握长刀,穿透了温述的肩膀,将他定在墙上。
所有人都被这变故震惊了,只有白繇淡定地后退几步,解开了手肘处的绑带,已经完全异化的伤口展露在众人面前。
下一秒,数条十米长的蜈蚣形异种从污水中窜出,冲向幸存者们。
白繇道:“温述,站起来,杀了我。”
“杀了我……”
“杀了我。”
“杀了我!”
鲜血、水流、浊臭,淹没温述的口鼻,极度的混乱让他忘记自己是怎么开的枪,怎么挥的刀。若不是白繇提前将他定在墙上,他连射击的姿势都无法维持。
温述陷入黑暗最后一刻,看到了浑身晶莹剔透,已经完全异化的白繇。
他看到了死亡,却同样看到了无数朵洁白的花在白繇身上盛开,触目可及之处一片鲜红,唯独那一束诡异绽放的洁白,致命而美丽。
白繇刺穿了他的眼睛,如同对他目视不可视之物的惩罚。
温述痛苦地嘶叫了一声,眼前顿时陷入一片可怖的黑暗,千万条金色丝绦自他身上爆开,他下意识地释放所有的精神力来冲淡自己失去视力后深不见底的惶恐与绝望,试图用精神线读取并抓住他所能探知的一切。
巨大的信息量涌入脑海,在一片凄厉的呻.吟与哀号中,他如幻觉一般听到了一个哀伤到极点,让他忍不住想要流泪的声音。
“我拿什么把你留下……”
我给你贫穷的街道,
绝望的落日,
破败郊区的月亮,
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那年他尚且年少,他倚在床前,天真无邪地念着这首诗。
今时今日,白繇才于混沌中意识到,也许从那时开始,他便已万劫不复。
如果已见过世间最美丽的事物,是否能够从容走向死亡。
白繇试图用他已经不能称之为双手的手轻轻抚摸过温述的身体,却无法控制地留下一道道绽放的血红伤痕。他因这一切绝望地恸哭,惊恐地尖叫,想要抚平爱人的伤痕,却只是徒劳地带来更致命的伤害。
我亲爱的爱人啊,
我无法给你洋桔梗编织的花环,
亦无法带你走向长空、烈日与鎏金的琼宇,
我将亿万星河的璀璨倾倒入你的眼眸,
亦用曼殊沙华的糜红遍抚你的身躯,
而我向你乞求的,
唯有永恒之宁静。
……
白繇终于拥抱了温述,也拥抱了死亡。
第63章
温述感觉自己脑浆要被摇匀了, 有什么毛茸茸热烘烘的东西还一直往自己胸前拱。
他伸手抓了一把,抓了一手毛,睁开眼一看, 一只黑白相间的熊头怼到了自己眼前,他愣了一下, 又把眼睛闭上了。
在现实世界不过几分钟,温述却感觉过了十几年那么长。
南风巽早就按捺不住了, “你看到了什么, 刚才又是哭又是笑的?照片上其余三个人都是谁?一切是怎么回事?”
温述将地上的照片捡起, 掸了掸灰,装进口袋里。那段记忆如同一柄淬毒的刻刀, 让他的心脏现在都麻痹着,四肢百骸也因强烈的震撼和冲击有一种遭受电击后的酥麻感,他手指发抖, 塞了两次才成功把照片塞进口袋。
事实上,他仍未能得知照片上其余三个人都是谁。白繇没有给他读取记忆的机会, 反而提前在精神域设下陷阱,引诱他进入圈套,强行将白繇的一段记忆灌入温述的脑海里。
至于她为什么做这些,无关阴谋也无关算计, 她只是以一个母亲的身份,向无知无觉的罪魁祸首宣泄她的愧疚和悔恨。
温述嘲弄地笑了笑, 对南风巽说:“我刚才在缅怀我的初恋,虽然他骗了我又想杀了我,但是他死了我还是很伤心,你不要打扰我让我静一静。”
南风巽夸张地大叫一声,“你在搞什么?”
温述没有回应, 他本想把那张照片烧了。但莫名地,他看向照片中白繇身侧的两个人,有一种异样的熟悉。
这一男一女在左一和左二的位置,男人看上去有三十多岁的年纪,长相温和,朝着镜头含蓄地微笑,而女方气质傲倨,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镜头,虽然面容还很年轻,但是两鬓已经夹杂了银丝。
白佟在右二的位置,右一的男人揽着她的肩膀,模样看上去很亲密,温述怀疑这男人就是白繇的生父。
温述进一步猜测,这一家三口,现在说不定已经在泉下团聚了,聚在一起必然吐槽一嘴——一家人全都栽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向导身上了。
真是奇怪,自己死不死能影响什么呢?自己身上有什么秘密,让这一群人将自己视为定时核弹一样严防死守,为此大费周章不计代价。照片上剩下的两个人还活着吗?如果活着,他们现在在哪里?
温述说让自己静一静,但实际上他只默不作声地发呆了半分钟。
直觉告诉他这里仍旧很危险,蛾摩拉肯定还有后手,他没有多余的时间伤春悲秋。半分钟过后,他站起身对南风巽说:“我们先回圣德里安要塞,其余的一会再说。”
他给谢安年发了消息,简单叙述了事情经过,让谢安年快点回来。
南风巽收回精神体,他一肚子问题得不到解答,郁闷地挂了一张黑脸,“不缅怀初恋了?话说你初恋谁啊,不会是你那学长吧?你们都是向导,搞对食啊?”
温述瞪了他一眼,“你怎么这么多问题。向导又怎么样,哨兵又怎么样?只要是我习惯的,管他是什么人。”
南风巽被狠狠呛住,他已经清晰地认知到自己和温述争论只会自讨苦吃,一脸憋闷地闭上了嘴,闷声道:“我管你喜欢人还是鬼,被扯这些有的没的,我们快回去。”
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恐怕还没完。
两人匆匆收殓了白佟的尸体,刚走出门,就被一个人叫住了。
“你们等等。”
东部联合塔的普通话,几乎没有口音,在这鬼地方突然听到真是稀奇。温述闻声转头,看清叫住他们的人时,差点吓得叫出声来。
尼玛哈桑?!
阴魂不散!
对面的人也发现了温述一脸见了鬼的表情,疑惑地挑挑眉,“我们见过?”
温述定了定神,按住了几乎要冲破胸膛的心脏,冷静下来后发现眼前这个人并不是哈桑,只是一个和哈桑长得有七分相似的金发哨兵。
但这长相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金发哨兵身高超过一米九,支棱着一条腿斜斜靠在墙头,面容英俊逼人如同太阳神阿波罗降世,一双金瞳如熔化的黄金。他也丝毫没有掩饰或伪装,一身白缎镶金边的笔挺军装,绶带和肩章闪闪发光,颈带上镶嵌的金眸雄狮栩栩如生,似乎下一秒就要跃出撕咬人的咽喉。
南风巽分辨出了他的声音,拧眉粗声问道:“你是刚才找阿莎向导的人?我不是让你滚了吗?你要找的人已经死了。”
金发哨兵道:“我知道。我不过是顺带来处理她。”
南风巽立即警惕起来,拉着温述的手腕后退一步,“那你就进去帮她火化一下吧,我们就不奉陪了。”
金发哨兵没有反应,而是直勾勾地向温述迈进一步,“你是温述吗?”
温述眼角抽了抽,“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