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石头羊
鬼物轻,吃香火,但宣婴不是一直荤素不忌什么活人饭菜都吃?
沈选转头看向这张好看的脸,在断定这到底是一个精神病变态还是一个可怜认知障碍患者上,真的感觉碰到了壁。
宣婴的脑回路好像确实没有被理解的可能性,他摸摸肚子,指着它说:“因为里面什么也没有啊,干嘛吃那些五谷。”
“什么叫……里面什么也没有?”沈选都觉得自己听不懂人话了。
原本沈选以为他给自己吃的东西会还算正常,没想到也是这么奇怪,但他不知道,现在的世道,很多流民们就是吃土块树根,他吃的鸭屁股才是穷人吃不上的山珍海味。
“你听不懂?嗯,我打一个比方吧,你有没有见过路边卖烧鸭的?听说那些烧鸭没被宰了之前都要多吃少动,最好是短短几天就被草塞满了肠子,我啊,就像一个肥肥的烧鸭,我在想办法让自己值钱一点呢。”
宣婴这人,说话就爱打哑谜。
说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看着沈选还和逗着玩似的哈哈了好久,又十分调皮地舔舔嘴唇让人继续胡思乱想。
沈选问:“你玩够了没有?”
“陪我玩了一天就腻了我,亏我把鸭屁股给你,果然是一只白眼狗。”
“……”
“算了,你别做狗了,你还是做人吧,你们这些人……真的好坏啊。”
宣疯批又自言自语地笑了起来,这次是一种看透了沈选不是朋友的失望透顶,他对仇人们都不是用这种表情说话的。
但他没有说,今天第一次见到沈选就有种说不出的熟悉。
宣婴决定把自己的计划提前说出来好了。
“你知道吗,我家在绍兴,那里有个仓桥直街,每一年河边都会开一种花,我和我娘都特别喜欢挑一个清净小巧的小墙,趴在上面看鲜花盛开,因为楝树花开的时候香气馥郁,会让人觉得特别安宁。”
“老人家总说,苦楝花开的时候,绍兴的春天就过去了……”
不知道为何,在这么一瞬间,沈选也觉得宣婴的眼睛很悲伤,好像自己真的辜负了这个人的好心。
“算了,你该明白的时候自然就会明白了。”宣婴说完懒洋洋地招招手逃避话题了,他几口把泥土饭吃光光,又爱美地擦擦香艳动人的男鬼脸说,“听话就将食物快点吃完,好心的鬼明天就会告诉你一个秘密。”
……
“对了。”
顺手拿起狗链子,宣婴转过身去问他要不要解开这个方便一下,免得夜里吵醒两个人,这个小疯子还露出促狭的笑意强调主权。
“只能放风,你不要逃走哦,不然明天就不给你穿裤子上路了。”
沈选顿了一下,慢慢盯着这张脸露出一脸爆发的怒气前兆。
宣婴示意他沉住气,神色依旧是不慌不忙。
“你不想陪我回去看我娘了吗?”
……?
宣婴婴,你这个假笑男鬼,你上辈子真的没有心。
宣婴真的很变态了,他垂下长长的睫毛说:“嗯,我就是没有心,我的五脏六腑都让狗吃了。”
反正他们两个人已经用铁链绑在一起了。
因为他们回家看白夫人只是托词。
要一起暂时留在这里找一百年前的真相才是真。
沈选也只能继续忍忍信了宣婴的邪,因为按照之前的杂乱梦境,其实一开始就能推测出他们肯定会回到绍兴这个故事开始点,按照宣婴目前精神很不正常的样子,亏待过他们母子的宣家也许会被血洗,那么沈选是不是有可能目睹这件事情的现场版了……
天色已经黑透,一百年后的沈选越来越分不清方向,再看着某人脸上那种淡淡的忧伤和疯魔,他手心里养成习惯的温柔莫名地又生了出来。
只是,一切事情的解释还是来了。
他们第二天去了一个新的镇子,这地方在山上,旁边好像还在闹土匪,它对沈选来说竟然也不陌生,就是一百年后的大甲村。
在一个类似人牙子的壮汉手上,很多的孩子和女人面黄肌瘦地被关在笼子里,市集上在明目张胆地秤人,填人,然后带到……卖不掉的,就会直接充作采生补割。
沈判官心痛,问旁边的狂徒张三——宣男鬼,地方官员呢?
问完了,他都没发现,自己根本去哪儿都是做判官,工作是工作,生活还是工作。
某鬼道:“你没看见城门贴着兼并土地的告示?还有乡长自立的人口买卖规矩?只要是自家女儿,想卖给谁都符合王法,这就是现在的官。”
活在当下的人没有土地,只能从佃户变成流民,所以宣婴才会吃土块草根。
知道他终于弄懂了这一点,宣婴又开了口。
“哦哟,那个老汉,你看到没有?他可不是天生的瘸腿,是他昨天为了女儿已经卖了一条腿,可惜他的血肉不值钱,只能换一把霉变的米,但他的身子已经开始发脓,应该连今晚都活不过去了,等他这么一闭眼,女儿也就活活饿死,这样也好,死了才不累……”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狱图景呢?从新社会来的普通人沈选没法用语言形容,但他的无言悲伤已经溢出了不属于这里的身体。
这一切宣婴都习以为常了。他像个经过却不插手多管闲事的路人,嘴角微微上扬地看着一个五岁的哑女被买走,又推推沈选告诉他一个事:“这是一种风俗,叫喜丧。”
宣婴还像被戳到了兴奋点,嘴角的颜色都红的阴森瘆人。
“哑女五岁,还是一个小女孩呢,就要穿大红喜服跟一只公鸡拜堂成亲,因为她的丈夫已经死了,她这个新娘子这么看,竟然也只是喜宴上被所有人吃掉的供品,她和我娘一样。”
和上个梦说的一样,影响宣婴前世命运的最大原因肯定还是他母亲。
沈选抓住机会讨论他娘了。
宣婴显得漫不经心地笑着对他说:“我娘是浙江丽水古老村寨的巫婆傩女,村庄请神祭鬼要唱戏,她就是干鬼神这一行的。”
沈选默默看他脸上的傩面具和京剧脸谱大盔。
他能想象到白夫人和宣婴长得有多相像,这对母子都是世间罕见的美人皮囊。
“你的眼睛在告诉我,你真的认识我娘?太有趣了,你难道不是那个张道士的好徒弟?”
宣婴很多疑,但他的五感就像动物一样,有时候敏锐到恐怖。
沈选说:“你不说点你的秘密,我也不告诉你实话,你昨天的话是什么意思。”
“……”
“为什么不吃活人的食物?你的身体和一般鬼有什么不一样?现在就给我看看。”
沈选很聪明。
宣婴听他这话,一脸嫌弃地撇嘴退后,那种惊悚片背后灵一样的鬼魅气质飘着就对沈道长靠近了过来。
“原来你是这样的人,竟然要人家的身子啊。”
沈选只是想要求证猜测,宣婴是莫名其妙就当真了什么。
沈道长真不知道他保持这种情况多久了。
可不能让小变态知道他真想要,不然又要挨骂了被狗链打。
正在此时,市集远处传来了女子的尖叫,哭声此起彼伏,他们看去只见卖骨换米的老汉真的死了,沈选的心底看到后全是刺骨的寒意。
“……我们真的不替这里的人想想办法吗?”土地庙那里也没有城隍管了?
宣婴:“有啊,你跟我去,我教你啊。”
他们真就一起走回土地那里去了。
只是沈选看着他们躲在神龛后,完全没有搞懂接下来要做什么,他对宣婴的行为很迷惑。
“你拉我躲在这里干什么。”
宣婴指着门口的盲人姑娘说:“她爹没了,她来烧纸送行,你听过冥界规矩吗?冥财要拜托车夫力士,再走土地城隍手中一遍,最后送到地底世界。”
因为他们俩目前都是凡夫俗子,所以也只能做点小事帮帮人家。
但道士浮尘,御鬼点香,应该是为了召唤鬼魂。
不知名的明黄色将军袍,召唤兵马和骷髅官兵的令旗,清朝官服僵尸,这些东西为什么也出现了?
沈选明白过来了,伸手阻止了宣婴。
“你要扮谁?”
“杨四将军,听说过吗?听说是地府五路神,这件衣服是我从道士那里偷来的。”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一切让沈选简直不敢相信。
宣婴是真的在做好事?
宣婴对他一字一句地笑:“那帮人以为我杀人是为了这件破衣服,什么将军袍,我,宣婴,才不稀罕,那个所谓的将军也不过是不管事的泥菩萨,不然哪用得着我来假扮他呢。”
但想骗盲人姑娘自己就是杨四将军,用恶鬼躯体长菩萨心肠也是他啊。
沈选一时间百感交集。
以至于他完全忽略了这是一个梦,思绪完完全全地被眼前这个鬼魂留在了。
他甚至觉得土地庙那里的门框对角贴着一首打油诗,字字句句都在说宣婴。
只道是:不为名利场,五行修业成。
我本来处来,化解一切恨。
横财不富穷苦命,夜草不肥劳碌马。
帝星飘摇荧惑高,忽有狂徒夜磨刀。
将军啊将军。
原来你啊,才是世间第一等的心软的神。
宣婴此时也有一些事情想告诉沈选,两个人在一起歪着头看残破不堪的神像背部,前世的宣大将军还没有真正地见过神明,话语之中也更像一个人一样,充满了对这座神像的瞧不起。
“土匪跟政府勾结,丘八谋财害命,为了不惊动地府就填阴债平人头,张方士本是龙虎山天师府的徒子徒孙,出来开道观就忘本做起了这种勾当,你说,他该不该杀?”
“再者说了,我偷穿了将军庙的文武袍,所以你担心杨四将军要治罪我这小小厉鬼?哈哈哈,小道长!那我问你,如果不扮成那位五路将军救人一命,这位泥菩萨将军会下凡杀土匪吗?不会的,他就是个屁呀!往日里这帮老百姓交不出来祭品,城隍爷倒是会上告天官降罪凡人,可他还不是一样像那些官员老爷似的,以“税收”迫使百姓服从!只要交不起税收,百姓就只能做任人宰割的鱼肉!因为交不起祭品!凡人就只能饿死街头成白骨!到头来啊,所谓张三李四的匹夫之怒,原来是被神明一点点逼出来的……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物以报天,是天先不作为,人才会奋起反抗的,这些政府的官和神坛的官,他们高高在上,他们官官相护,他们站的角度太高,双眼根本就看不到活人了吧?”
“都说众生皆苦,可是你看看这世道,怎么好像只有穷人在受罪啊。”
“祖师张道陵在上。”
“你说得对啊,苍天已死,黄巾当道。”
——这不公平。
这世界真是太不公平了。
为了一个众生平等,我宣婴也要像一个疯子一样!杀,杀,杀。
一口气屠了,统统都灭了,神既然不管凡人了,九幽恶鬼就来救苍天。
为了这个念头,他要回去找他娘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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