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石头羊
这句话是劝痴男怨女喝下孟婆汤转世。
但刚刚那对鬼魂的爱看起来还是那么努力,他们的坚持不止能跨越漫天飞雪的日子,还能跨越一个世纪的历史延续前缘, 冥府千灯一时之间暖和起来,照亮了眼前二人黯淡的瞳孔,也让各自保持冷漠的表情变得真实了几分。
当夜幕落下, 地铁站的万鬼呼啸更是彻底变成了他们两个人呼之欲出的心底秘密。
他们只能很笨拙地用吵架来缓和这段日子的心结。
“今天天庭会议的组织人有没有让你下新的网络会议软件, 你需不需要我帮忙打卡?”
“只是打卡?不做点你该做的事?”
“那我给你天天带工作餐?”
“呵,我都饿死一百年了,真不差你这一口热饭救活我。”
“你都饿了一百年才要好好享用香火,这才能给还没被火化的身体注入新的生机,但俗话也说的好, 吃了谁家饭,就要做谁家——”
“闭嘴啊!你好罗里吧嗦啊!沈牛马!我命令你从明天开始每天准时把两人份工作餐给我端上来品鉴!”
“没问题,大将军。您请好,大将军。”
哄好一次领导跟打赢一场仗一样,沈选当天晚上带着胜利的曙光回家,又做了一件事情。
他找出了太爷爷的造纸书籍, 小时候的他常听爷爷说,他家当年每逢人死治丧,会为死人扎彩。那些书基本成册,也模仿人间的衣食住行, 美食风土编撰了纸扎版。
凡是阳间用的东西,他在阴间都可以扎出同款,瓜果,百家衣,虎头鞋,旗袍如意襟。
这门绝学在民国已经基本失传,可沈选总觉得他可以变为己用,他还看到书上的第一行字也赫然是:“绵延我中华之精神。传承我中华之传统,沈门扎纸为人,以色墨铸骨,画鬼点睛,浓淡虚实之间变化自如,名为‘纸技’。”
靠着一点记忆,沈选想都不想画出了一个傩神的纸样子,在他脑海中,此神戴傩戏鬼面,四周排列着十二个动物面具。
祂们吞食四周,组合成傩舞,将十二凶兽汉代大傩阵排于阵前。
阵首的白发祭祀者大将军每每夜游,会以十二傩为胯/下的坐骑,他摇晃一把青铜色钟锤,敲击红金鼓罄唱起了一首祝词,这也是在用大祭司身份演绎中国最古老的巫傩咒语。
画到这里,朱砂笔停在傩神面具背后的眼睛上,沈选算是知道他真有天赋学习这门传统纸术技艺,他不由得低下声音,重复念了几次最后一句口诀。
“无皮则扎纸为人,鬼……亦能死而复生。”
他就这么坐了一夜,想的都是纸上的鬼。
当太阳再次从地平线缓缓升起,那张汉皮纸已经画满了一个个戴面具跳舞的少年傩神。
……
又是一个翌日清晨,沈选一改往日在金华府的底层社畜地位,他堂堂正正地找到了土地。
土地听闻他来意:“啊?沈选,你说找我打听宣婴爱吃什么?”
土地公公说完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宣大将军从来没有不爱吃的东西,可年轻人的心是好的。
沈选也只是想跟团队粘合剂土地,专职打手青龙,人民的好伙伴月老努力走近一点,以便于成为所有人指定的顶级好好社畜嘛。
有些事情落在老年人的眼中,便也成了注定,土地公公就说:“宣婴喜欢吃什么不是重点,他做小孩子的时候,从没有人给他一个家庭,落到阴曹地府也就把饭菜当成了寄托,他是游魂野鬼,也是地府真君,他什么都已经不缺了,但他缺点真诚的对待……我现在的意思,你能明白吗,沈选?”
话落下,老人家转身就走,笑而不语。
“加油吧,所有人不支持,老头子也支持你。”
既然如此,沈选也不能辜负土地公公的看好,但他还是不了解有一双耳朵也在不远处偷听。
宣婴听到土地的话,不自觉绷紧了全身。
他不是有意偷听,是孟城驿上次有鬼送阴信给沈选,在他们看来都不像偶然。幽冥地府,定还有一个劫数在等沈家。
故宣婴早就在偷偷地留心,没想到沈选又在不计前嫌地关心他这种人。
宣婴被勾起了上次酒后打骂沈判官的自责,他手指蜷了蜷,下垂的睫毛难以掩盖内心残留的羞耻和尴尬,还好此时上级给地方单位又临时派了活。
宣婴表面上如守戒一般盘着腿坐,但他满脑子想着沈选的脸。上级领导看他的行为不检点,纪律性也很差,还得倒过来玩晓之以情。
“怎么了?给你最近多安排一些开会学习和走访工作是为了锻炼一下你的思想态度,你快当一百多年府君了,就不想赶紧升迁?组织上这是找个跳板帮帮你,想想你的官位问题?”
后土娘娘想把宣婴带到她身边去工作和照顾不是一天两天了,金华府这么个鬼界的辖区派出所,宣婴老是赖着不走也不是回事,65年前,宣婴就曾经拒绝过升官,把这个机会让给了一位地官老将军,37年前,有个水官和他同时被考察,宣婴看人家岁数大还没分配到神龛又做好事让出去了。
不图加官进爵,就想回报社会,咱们宣婴同志的觉悟很高,他当得起目前的官位,也因此名声在外。
但天官显然一直要委派更大的职责给他,让他肩负起更多职责,十分看重他且在悉心培养照顾,领导这次干脆也把话挑明白了,就差来一句傻小子,你得听话了。
“宣婴,你就算不想离开金华府也应该多听从上天安排,等着三官传旨,带好你的神龛等着香火大涨。”
宣婴还是不说话,领导还能怎么办,只能下死命令,说他这次走定了。
毕竟,升官这种事不是地官本人来定,可宣婴只要想到那个人和他这段日子的相处,脑子里面又会联想到一句话:
“碧落黄泉,两处难寻,花与叶,生生世世常相思,长相守。”
宣婴在心里想。
原来,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死,而是从前。是我们想也回不去的那个从前。
……
可却说当晚,顶着所有人还被蒙在鼓里的月光,暗无天日的阴曹地府内另外发生了一件惊动管理层的中层员工罢工事故,这件事还和沈选上次说的管理层疏忽有很大关系。
但是这个突然闹辞职的中层可不是什么鬼差,而是一面有五人高,雕云纹,画了十二个动物的上古铜镜。
若论资历,它是可以算老员工了,因为它本来就是集合阴阳两气的冥司最高法宝。
民间传说里面讲“孽镜台前无善人”就是说这面镜子。
传说,它只要一遇到罪灵之恶,业阴性灵,就马上会发生互相交流接通,立放出凡人一生中的恶业。
正因为它总能让所有鬼魂原形毕露,在地府面前变得无丝毫保留,亦无所遁形,它今夜似乎也反思起了自己,还在天地的感召下生出了意识。
可就在它想的出神时,眼前有声音出现打断了它。
它不由得紧张,重新抬起四周的铁链,锁起镜面藏住自己,不过一会儿,它看见两个小鬼正结伴而来,其中一个小声说:“诶,你说,这镜子又不是什么有罪的魂魄,它看起来只是一个投影仪吧,为什么上头天天让我们看着它?”
它同事说:“这可不好说,传说这镜子是上古留下来的,三皇五帝时期知道吗?”
“哦哦哦……秦始皇V我50的那个时期吗?”
“你个文盲!不是!这镜子里听说关着上古大祭司方相氏抓来的‘傩’!它不是死物!是世间诞生的第一个鬼!但让它再活过来是不可能了!”
“……不是吧。”
“真的,它还有名字呢……好像叫……钤奇!它可比对面那座阴牢宝塔里的饿鬼还饿!放出来人间就全完了!”
此话才一落下,空气中仿佛有一股陡然乱掉的气流,幽幽吹灭二鬼眼前的火苗。
夜班鬼差赶忙检查了一遍旁边长信宫灯的油够不够,一切看似恢复往日平静后,呵欠连天的小鬼们走出孽镜台,它们却不知道这孽镜仍然有意识在“思考”:“……”
它趁没人在,偷偷照出那座塔的样子,那面昏黄古老镜面里的镇妖宝塔四周集聚着作恶多端的魂魄们,见此孽镜更“活”了,一张人脸拼命挤出镜子内部,又撞出来,笔直不带拐歪地向天狠狠跃出一道长条状元神。此后元神汇在天上,游回到了塔内,让它都得惊叹的是,这宝塔里的鬼魂们太多了,聚恶念的邪灵们每一层都有,它们是建国后最恶最邪的鬼魂,什么奸/淫掳虐,忘恩负义的,易子而食的,21世纪的人间碰到一个都要出乱子。
孽镜此时游走在它们之中,看到尸骨撑柱,杀人盈野,意识中莫名有种诡异的同类感在滋生。
仿佛在古老华夏的原始年代,它正是这样一位靠大灾荒中发动灾厄才能吞食人类的“官”。
这时它又听见了一种足以吸引自己放它们出去的群体咒骂,这怪叫令人不忍卒听,但当它化出“脚”,以物形接近最当中的牢笼,它只见一根巨大的铜柱立在最中央,其直径几百尺,柱子上穿着铁链,左右贯通,无数恶鬼有被锁着脖子,有被穿透胸骨。
它们各个生着勾爪锯齿牙,在油锅口喷火焰,受着饥饿重罚的鬼嘴里骂起地府的一位老仇人道:
“——宣婴,你这个贱种……啊啊啊……放我们……出去……饿死了饿死了……这该死的地官大将军宣婴……关了我们一百年,我们整日磕头忏悔,但他还不赦罪我们,硬生生让我们受这苦业折磨……呜啊啊……只要这宝塔一开,我们一定第一个不放过他——”
“快放我们出去,杀了宣婴!”
“呼——”突然一阵风从塔顶吹下来,铜柱锁链尽断,众鬼们四处找是谁释放自己,却见半空也无一人,只有白骨地府的宝塔壁上留下了一首教它们如何在人间作恶的儿童打油诗。
“古古怪,怪古古。”
“猪羊炕头坐。”
“六亲锅里煮。”
“古古怪,怪古古。”
“孙子娶祖母。”
“子打父皮鼓。”
“古古怪,怪古古。”
“三亲六故爬出土。”
“手中提着孩儿头。”
“足底踏着双亲骨。”
“屠啊屠,戮啊戮,傩鬼方脱肉身苦。”
——
第二日。
上级突然传旨下来,由于监管不到位,昨夜阴牢失守了。
宣婴上次和沈选说过的那帮子恶鬼,全被什么东西故意放跑了。
它们是天上地下乌泱泱跑了一个痛快。
地府也乱做一锅粥。
但宣大将军这下真不用哭着对某人说他不想走了。
摸鱼暂停,金华府的刑侦骨干们!紧急先拉个重案组破案大队加个二百年班再说吧!
第33章
宣婴一早就来检查现场。
今天人间有拜祭多位地官的水陆道场法事, 在民间信仰中,信神活动需要有神位本体在列。
金华市为感激宣婴一百年的保佑, 特地举行了很盛大的拜祭活动。场地布置就按照沃尔玛超市开业的风格来,今天参加活动的群众都可以领取三十个鸡蛋,欣赏一场辣妹舞台表演。除此之外,内殿到场的火居道士就有一百多个,政府还在大路口找了十来个交警维持秩序。
因为宣婴大将军是五路神,考驾照的, 开出租长途的人,就连交警考试之前都拜他。
可这热热闹闹的事,硬生生被打断了。
走进地府大门, 真君爷塞鼓鼓的嘴里正含着一块信众家女儿塞的奶糖, 他爱吃甜的,小孩子给的零食都不会腻,那只藏袖管的左手还抓了一个粑粑柑。
他吃饱喝足的脸上戴了一面五帝铜钱的金色面具,扎着戴满法事法宝的莲花发髻,穿的是五方引路将军的紫金纹路大红色道教服饰。
可他才刚从上界大步下来, 面具都没摘的双眼马上就发现了昨夜的端倪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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