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石头羊
沈选被这表演快吓哭了。
他死死瞪着台上的身子就差没一个箭步冲上去拉人下来。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很快就会被眼前那一幕里的人直接惊呆。
现场每个人都是。
大家都傻了。
因为每个人都没有想到戏曲旦角中的刀马旦本就是以挑枪为博取喝彩的手段。
薛婴当众放了个紧张吓人的烟雾弹。
为的不是出糗,是他要让众人看见他不躲不让的身姿,真正的名角儿是根本不把这点舞台事故放在眼中的。
他继续抬臂耍枪。
紧随身后的四面地府靠旗猎猎翻飞间,那杆银枪被其中一枚旗帜稳稳一挑,又以原本的轨迹回到了半空。
此时这杆花枪成了除他无人能驾驭的一件天材地宝。
天王爷的宝塔,三太子的红绫,大圣爷的金箍棒也不过如此。
台下人没忍住,连二连三爆出喝彩,心中更为目睹这京剧文化之博大精深感到暗暗叫绝。
薛婴见状继续施展大家伙都爱看的绝活。
他一个旋身将四杆靠旗挨个挑枪,古镇的冬风掠过他的额前碎发,露出被汗水洇出一道胭脂痕的油彩。直至最末一声铜锣敲落,记忆里鲜活生动的“大将军”才大汗淋漓地定在台口。
他手指天地。
一嗓破天。
词曲中正唱的是一段戏里没有的故事。
“尸人得道修成正果。”
“命硬最怕慈悲心软。”
“不人不鬼愧对前恩。”
“今生只为偿还一人。”
“凭你那魍魉的伎俩敢动我恩公一家,“定由我施展功德愿力,扒——鬼皮,斩——三尸,平——太岁,浩荡苍天呐你听我一誓言——”
这个宛若冥司将军出世的少年止了声,周围更是跟着鸦雀无声,整个绍兴都听入迷了,但在他身后四杆靠旗一齐收拢的瞬间,铺天盖地观众们打赏的新年红包也从戏台下砸上来,正落在那杆被平举的枪尖。
薛婴不图回报,一抬银枪横直自己的反方向,“好彩头”好巧不巧全跑到了台下。
沈选这时被爸爸提醒看手上的红包。
他迟钝地反应了一下,露出一对红耳垂,终于延迟着叫了一声人。
他冲薛婴挥手加油助威了一下。
再等他们绍兴的角儿下台,他的手上至少有七八成姑娘递出了芳龄正好的邀请。
沈如诚和妻子开玩笑:“难怪,那么多旧社会的小姐跟唱戏的私奔……”
下一秒他就认识到儿子听进去了。
“哦哟,你突然这样干什么!”
“好好好!回家吃饭!你这么点的个头别冲过去拉薛婴回家!”
“薛婴!来、来!”
“对,饿了吧!咱们一块回家!”
“快快!你自己过去找人!唉!别装哭了!”
“只要你不放弃,他就会回家的!你看啊!他来了!”
沈选听到这句,找到远处那金冠花翎上的红色漂亮绒球。
他心脏也开始跳的越发厉害。
很多很多年后,沈选都已经记不得那日的更多细节……
二十多岁的他也无法复刻他五岁还穿棉裤衩子时的单纯天真。
但他永远记得那种感觉是喜欢,想和戏台上的他私奔。
……
2025年。
上海。
三天后,第二次离开那班地府轨道的沈选去参加了一个地府判官考试。
今年的考题很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叫——中国的“幽冥司”有没有可能打破国门走到联合国世界神明总部。
这出题老师的幽默细胞,算是把一帮不懂当今国际地府形势的考生们玩废了。
今夜的考场如坟场。
网上无数卖课的鬼老师被逼疯,过程中还有数鬼昏迷不醒。
只有沈选表现得无比冷静,他坐在黄道婆、松子鬼、黄狗精和关亡神的中间挥笔答题。
世上没有人知道,他为了这一天的到来,不止早早就考研读法硕,还勤学苦练纸术。社会已经这么内卷了,一个大活人还能肝成这样,巴不得噶了早点来地府早死早超生,他简直是一个浸润在封建迷信思想下成长起来的地狱三好学。
可是沈选在法学专业上的优势,无形中拉高本地上岸考生的质量。
他引今用典的阴状上奏阎王大作文,被送到后土娘娘的手上,不仅一分没扣,他还直接被入库录取。
从此,一个对外封闭百年的地府老单位——金华大将军殿,总算成为了一位沈姓判官每天必须坐地铁打卡kpi的地方。
他还由于一时不知道跟谁分享喜讯,在宿舍群发了一句话:
“我不去我爸公司了,我考上地方公务员了,以后有需要找我。”
待业青年们说:“恭喜上岸!”
沈选回:“别恭喜,咱这水平还没考上去,我是下地做牛马去了。”
他因为爱情跑去当地府的牛马,才会是一头干一行爱一行的活牛马啊。
第18章
沈选的邮件刚好也到了。
“活判同志沈狗蛋,你好,从今天开始,你的工作就是记录生人平日“善恶”的案卷。”
“人世间中,人的寿命长短都以业报核销,但正式入职冥司的你不应该空有正义感。”
“判官的纸笔不写是非。”
“你上任实习勾判只需按律即可。”
“因为,若是活判官也成了有个人情绪的人。你们看见好人下来报道就不让他死了,看见坏人下阴就多罚重罚,我们阴司的法律法规岂不是成了摆设?”
“请谨记,地府法律是一盏天平,依法治鬼,捍卫冥法,人冥律法才能实现真正的公平公正,这才是司法考试的存在唯一性。”
沈选年轻,又刚走出校园,憧憬未来职场爱情故事的心态好得不行,就把这些“官”话都给牢牢记住了。
殊不知,他自己即将前往的公职单位金华府就压根没遵守过以上的任何一条要求。
金华府的府君殿主爷是个惹祸招灾的老搅屎棍子。
人家还是背靠两个硬后台干妈的“官”二代。
这位才是大家真怕的爷,绰号“宣衙内”,谁不知道啊。
……
“宣婴,今年实习新判官的电子档案发给你了啊,你可得好好珍惜他的加入,这是个人才,我挂了。”
钟馗钟判官正在发地官符箓给沈选的未来领导。
今天是初一,道教真武大帝开武“官”讨论会。雷部,八煞,三十六部,地官十二殿各个不能少,大领导还要用互联网会议的“摄像头”考察仪容仪表。
宣将军这个级别职能,需要戴一顶红缨绿松宝石玉冠,腰肢缠一条蟒蛇玉带,两只耳朵上坠着金镶玉珍珠耳环,配一件深黑色麒麟纹冥将袍服。
只有在出席大型宗教事务的时候才这么累过,他用满身金光闪闪的“官”二代气派打开了办公电脑。
正想顺嘴跟钟馗抱怨今年的线上网络会议太多,还是以前的签到制好。
下一秒,一张优质到能引爆相亲市场的公务员免冠照弹了出来,宣大将军失去思考的心中就只剩一个字:危。
宣婴的大脑深处久久都是一片空白,他在惊醒后赶紧把凳子滑到靠墙角,退后半步,半脸通红,挥爪大骂:
“这是哪个缺少父爱的东西干的?做鬼太缺德了!把这个人分配过来的人这辈子吃泡面都只有调料包!”
“而且……不是听说体制内的家里人要避嫌?”
凭什么戏本子让许仙白素贞,牛郎和织女都分居两地!就把他俩安排在一起当公务员。
哦,一种植物!也是!他们只有名,还没实!他们并没有结——
完了。
——“那就根本不是巧合吧,他,他就是一直都记得……我?”
心脏差点吓停。
宣婴不能理解,沈选没有他的法力强,那段记忆为什么没有被消除。
他用头就开始“捶”桌子,这具修成正果的金身也不会疼,但彻底变成了一头受惊食肉动物的宣婴其实……很可爱。
平时阴森凶戾的三白眼,被他瞪得撑开了泛红湿了的眼角。
白色的睫毛在他这张桀骜不驯的脸上抖个不停,根部还沾着招人稀罕的泪水。
全地府的老仙家,老干娘看见都得安慰傻孩子,耐心地劝他几句。
毕竟,谁不知道他至今放不下对百年前做下滥杀无辜错事的懊恼,反省和自我厌恶。
这个执法者才是世上最想求得三官开恩赦罪的“鬼”。
所以,沈选的黑色西装公式帅照现在比遗照更叫厉鬼感到害怕,宣婴也已经认清了一件事,如果沈家后代认得出他是谁,这场见面首先应该是一场指着鼻子骂他的灾难吧。
“来吧,虽然你只有三脚猫功夫,但我一定站在原地绝对不会反手……就由你来替你太爷爷收了我吧!”
上一篇:给虫族亿点病娇震撼!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