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间棠
雄虫抱着枕头,从床头滚到床尾,又从床尾滚回床头。滚到一半,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年轻的圣阁下揉了揉自己的耳朵,脸上掠过一丝懊恼的神色。
抬头,谨慎地左右看了看。
房间内,窗帘大门始终紧闭,谈不上密不透风,却也不至于飞进来半只虫。
他几不可闻地松口气,下巴压在软绵绵的枕头上,目光盯着熟悉又陌生的墙面,微微走神。
这间主卧和他在圣地的房间设计很像——简约,冷淡,大方,一看就知道里头睡的是只不苟言笑、气场强势的大虫物,就连空间的大小、房间的摆设,夜间静悄悄、空荡荡的氛围,都复刻得一模一样。
诺厄并不讨厌这样的设计,毕竟过去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都是这么睡过来的。
但是。
圣阁下盯着雪白的天花板,陷入了沉思:在圣地的时候,他独自一虫睡空荡安静、线条冰冷的大房子,搬回来之后,他还是独自一虫空荡安静、线条冰冷的大房子。
——那他不是白搬回来了吗?
……
翌日,清晨。
天刚灰蒙蒙的亮。
一大早,伊格里斯便神清气爽地起了床。
初冬的清晨潮湿又阴冷,年轻的议员长却恍若未觉,心情愉快地下楼,像是某种主权意识极强的野兽巡视自己的领地一般,在庭院、大厅和走廊之间,优哉游哉地散起了步。
这么绕完一圈,议员长小幅度地蹙了蹙眉,总觉得还是差了点什么。
是什么呢?
他沉吟片刻,伸手拨通某个通讯。
通讯的另一端很快被接通,大概误以为他有急事,小维洛里亚先生强压着大清早被叫醒的不爽,没好气地道:“大清早的,你又发什么疯?先说好,借钱的事想都别想,我是绝对不会背叛诺厄,和你狼狈为奸的!”
“不是借钱。”
“那是什么?”卢西安·维洛里亚问,同时敏锐地察觉出几分不对——这个逼不是昨天才被诺厄没收财产,正一贫如洗吗,这语气听起来是不是有点太轻快了?
“没什么。”
对于深陷怒火、态度不善的小舅舅,议员长先生表现出了十足的耐心和友善:“以防你不知道,我这边先跟你说一声:雄主昨晚就从圣地搬回来了,以后再想探视圣阁下,你可以不用再去圣地申请探亲权,直接来我家。”
他问:“小舅舅,你开心吗?”
“伊格里斯我@#^&——”
在小维洛里亚先生破口大骂出声之前,黑发雌虫眼疾手快,熟练地挂断了通讯。想了想,又拨通了另一个通话。
“埃尔顿。”
作为下属,并不年轻且未婚的秘书长俨然没有在顶头上司面前出言不逊的勇气和底气。昨晚还为议员长和圣阁下夫夫操碎了心,连夜加班加点写预案的雌虫长长的叹口气,有气无力地道:“还有什么事?”
议员长先生冷静开口,矜持含蓄地提点:“我想了一下,你在做预案的时候,其实完全可以不用考虑失败的可能。”
有《垂耳兔饲养宝典》在手,他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输。
秘书长冷漠地挂断了电话。
普信雌,真下头。
两通电话打完,议员长先生犹觉不足。
可惜了。伊格里斯遗憾地想。
归根结底,还是他的交友圈太过狭窄,以至于身边能炫耀……不是,能好好说句知心话的雌虫好友都没有。
得想个办法和维洛里亚家主做朋友。
早上八点。
议员长先生特地换了身低调又不失设计感的衣服,路过隔壁的主卧。
发型没问题,衣服也没问题。
就是领带稍微有一点歪,但问题不大。
职场心得第十七条:做事情不必过于追求完美,需适当留有余地,以便领导提出指导、修改意见,既能让对方参与其中,又能彰显领导的目光如炬、高瞻远瞩。
议员长先生认真地在心里计算了一下。
他现在的好感度有五分。
按照恋爱游戏约定俗成的规矩,不同的好感度数值,往往对应了恋爱对象不同的反馈态度,他手里的这个五分,不说换圣阁下一个浅浅的微笑,换一句淡淡的“早安”,应该没问题吧?
这么想着。
黑发雌虫慢悠悠地走过去,稍稍抬头,侧目,目光不经意地扫向半开的主卧。
风吹过走廊,撩起窗帘,也推开半遮掩的大门。
没有声音,没有阳光。
当然,也没有垂耳兔。
伊格里斯:“……!!”
雄主呢?
他好不容易设法从圣地骗……不是,他好不容易从圣地哄回来,那么可爱的一只大雪团子呢?
第21章
【21】
一大清早, 诺厄就坐上了回圣地的星舰。
当然,不是离家出走。
为了庆祝他恢复健康,早在三天前, 他的老师萨维尔·埃文斯便提议举办一场阁下们内部的小型宴会,一来借此向全圣地的高等雄虫发布圣阁下平安无事的讯号, 二来也是借这个机会, 方便失忆的圣阁下重新认认虫。
盥洗室内。
诺厄洗了把冷水脸。
冰冰凉凉的水珠挂落在他长而密的眼睫间,氤氲在那张冷淡的厌世脸上。
看起来, 很不好惹。
他阖了阖眼。
镜子的雄虫同样阖了阖眼,神情淡漠, 不为所动。像是风雪中的冰川, 似乎无论外界企图在他身上留下怎样的痕迹,最终都会被茫茫的大雪所覆盖。
圣阁下对着镜子,微微出神。
好像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是这样。
雄父说, 贵族必须体面, 于是诺厄学会了忍耐。
雄父说,雄虫不可以过度依赖雌虫, 哪怕那个雌虫是你的雌父。
雄父说, 你的天赋注定你会成为无数高等特权种的狩猎目标, 所以, 不可以撒娇, 不可以任性,不可以给雌虫任何可乘之机, 更不能像小动物一样翻肚皮, 把柔软的腹部露给外虫看。
这些年来,他一直把心里的小小诺厄藏得很好。
往后,自然也不该有例外。
诺厄理性分析:他和伊格里斯毕竟是政治联姻, 剥开伪装的外壳,理智如他没理由、也不应该向对方要求更多的陪伴与情绪价值;同样的,伊格里斯也没理由像在医院时那样,把他当小虫崽哄——这反倒是对他们平等同盟关系的亵渎和不尊重。
他总不能买来一只微波炉,却要求它能制冷吧?
调理完毕。
他好声好气地哄好自己,也就不再和雌君闹脾气。转而对着面前的镜子,重新调整了一下,将自己的面部表情控制在冷淡却不冷漠的刻度上,这才披上防风的大衣,转身,准备参加雄虫们茶话会。
走下星舰的那一秒,圣阁下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高等雄虫与雌虫之所以保持着婚后分房睡的传统,不仅是顾忌着双方的隐私,也是考虑到两边作为高等种特权种,除了彼此之间的联姻关系外,双方通常还存在着其他的雌侍或情虫。
他们的同盟协议中,似乎也没有禁止这个?
诺厄:“……”
圣阁下静默三秒,企图理性分析,认真地和自己心里的小小诺厄讲讲道理。
没有成功。
他自己是无所谓,但小小诺厄好像很不高兴——他都没有和别的雌虫纠缠不清,他的雌君怎么敢带外面的情虫回来睡觉的?凭什么啊?
圣阁下耐着性子哄了一下自己。
收效甚微。
算了。诺厄想。
生气的小小诺厄总是不太好哄的,好在小不点生气归生气,能实际造成的负面影响却极其有限。眼见着宴会近在眼前,年轻雄虫们的欢声笑语越来越近,圣阁下冷静地镇压下闹脾气的小虫崽,没什么表情地走进宴会场。
茶话会上。
莱西·埃文斯坐立不安。
作为高等雄虫,他的座位理应处于距离圣阁下最近的地方,他也曾一度以此为豪——虽然他不务正业、至今为娶,实际地位大不如那些早已成家立业、有实权有家业的雄虫,可是那又怎么样?
能坐在圣阁下身边的,永远都只有和诺厄一起长大的他。
谁让他的雄父是圣阁下的老师呢?
本君不死,尔等终究为侍.jpg
完全没觉得自己和一帮雄虫在圣阁下面前争宠有什么不对,莱西志得意满地轻哼一声,目光在不经意落到坐在自己身侧的圣阁下身上,又耷拉下脑袋,心里发慌。
救命!
诺厄今天的表情看起来好危险啊!他他他,他最近应该没有做什么得罪对方的事吧?
应该没有吧?
莱西怂怂地想,不动声色往周边看了一眼。
雄虫的感知向来敏锐,奈何圣阁下自踏入社交圈起,便是一副看谁都像看垃圾的冷脸,以至于除了近在咫尺,又从小一起长大的他莱西·埃文斯,一时之间,也没虫察觉到什么不对。
没办法。
他在心里安慰自己: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事已至此,只能由全圣地最聪明敏锐的莱西阁下亲自出马,接下哄圣阁下高兴的重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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