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燕杳
在天空还尚未被墨色彻底染上之际,林惊度终于看见了所求的景色:
点点细碎的曛黄光芒闪烁在草丛树木的每个间隙角落,慢慢地飞舞着,晃悠着,映得树叶透亮,水滴泛光。
梦幻与朦胧交织,不知不觉间,人会因为注视萤火虫的纷飞,而感到心灵的安定。
只是……总有些神不解风情。
林惊度扫了一圈,一脸奇怪:“要看的就是这些屁//股发光的虫子吗?”
越裴回:“……”
他专门查了攻略,发现泉南山这片山区其实有萤火虫出没,大多数人都会喜欢观察萤火虫,他也以为林惊度会对此感兴趣,没想到对方反应平平,还称呼萤火虫成“屁//股发光的虫子”。
男人低眸,几分无奈含在唇齿间:“不喜欢吗?”
林惊度瞟他,说:“我也没说不喜欢。”
只是他有时候对波澜壮阔的景色更感兴趣,星芒对神来说太小太淡,像是投入暗河中的一点星光,刹那间就会不见。
但如果人类想要他喜欢,他也会认真沉浸下去观赏。
一人一邪神慢慢顺着石阶往下走,可以看见石阶路边多了个水泥筑成的平台,上面做了木头样装饰的栏杆,大概是专门给游人欣赏萤火虫用的。
许是幸运,又或者今天又到了工作日,平台和石阶往来都只有一人一邪神两个,其他游客瞧也瞧不见踪影。
特别好的是,也没有某四人组里的主要三个人来搅乱这场安宁和温馨。
一人一邪神站在平台上,林惊度观察了会儿,确定不会有行人经过了,才把触手扒拉出来放放风。
触手和小狗似的跑出来就开始撒欢,它们对萤火虫兴趣倒是比主体大,还抓了几只萤火虫来瞧。
林惊度看到这一幕,不知为何,莫名感觉自己变成了动画片里那个抓水母的黄色海绵……
从行为上来说,还有几分微妙的半斤八两。
“其实,”少年悠悠开口,“像这种屁//股发光,我也能做到。”
正安静注视荧光点点的越裴回不由转过脸来看他,眉梢微挑:“什么?”
“你看。”
邪神执着地要给宠物表演,抱了个触手在怀,那上面为了方便而消弭了的眼睛重新挤了出来,一眨不眨地乱转着,少年按了按,登时上面猩红的眼睛转化为了其他奇异的色彩,不算亮的光芒在短短几秒内变换着各种颜色,像几盏小只的七彩灯凑到了一块儿。
望着那五颜六色,越裴回陷入了罕见的沉默。
没意识到自己人类沉默到有点诡异的地步,邪神还眼睛亮晶晶地询问:“怎么样?”
男人语气艰涩地开口:“……很厉害。”
少年转开眼,有点得意地说:“它们就没办法变换颜色。”
说完,林惊度仔细观察了每一只萤火虫,又想重新开口说自己的科学研究发现:“它们是不是——”
邪神话还没说完,嘴被人轻轻捂住了。
越裴回眉梢眼角都浸着纵容和无奈:“笨,现在不要说这些。”
不要在最感性的时候说最理性的话。
林惊度眨眨眼,识趣地选择了闭嘴。
完全不知道邪神在想什么的萤火虫们慢慢飞着,像在编织一场安宁的梦。
男人放下了捂住林惊度嘴巴的手,垂下眼说:“其实,它们的飞舞是一场婚礼。”
……也是转瞬即逝的求爱。
刚刚经历了被打断,林惊度没有选择此时说话,拿科学去煞风景。少年趴在了栏杆上,低头往平台下的草丛望去:“至少它们在有限的时间里做了对它们来说很有意义的事。”
“对,是这样。”男人的话语里多了点笑意,回答他道。
越裴回黑眸微微有所放空,他继续说:“其实,我父母就是在这样的地方相恋的。”
父母一直是很懂浪漫的人,一个小家庭的幸福在越裴回八岁那年戛然而止。
午夜梦回间,他都忘不了那天。诡异躲匿在最后一趟下山的大巴车上等待狩猎,而他们一家正好坐上了这最后一趟车。母亲把他抱在怀里,颤抖地摸着他的头发;父亲心甘情愿上去做了诱饵声东击西,希望给自己的妻儿争取活命的时间。
听到穿刺过肉//体的沉闷声,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母亲低低呢喃:“来不及了。”
女人恋恋不舍地吻了吻男孩的额头,“小回,你要活下去。”
她毫不犹豫地把孩子推到侧翻的车外,眼神是那般的留恋和决绝。越裴回浑身都是伤口和血,耳边还有母亲的惨叫。
突然陷入沉寂之后,带着泪痕的男孩看见,那属于怪物的眼睛又不怀好意地盯住了他……
处理局赶到的时候,只刚刚好能救下他一个人。
男孩撕心裂肺地喊叫着想去找母亲,却被还年轻的沈万和钳住了手臂,怎么都不让他过去。
越裴回一边回忆着,挑着可以说的修饰了一下,才跟林惊度讲了些许,一边唇角溢出些许苦笑:“我当时甚至被吓坏了,能记得的记忆也所剩无几。”为数不多能记得的都是痛苦的片段,只要一想起来,就像是重新揭开血淋淋的伤疤一样,反复折磨。
他甚至忍不住去责怪自己,该不该怪当时贪玩的小孩,非得赖在山上等到日薄西山,才跟满脸无奈却宠溺的父母下山。
他垂下眼:“当时救我的……警察,也算是收养了我吧,但是,他决不能算作我的家人。”局里本来打算把越裴回记忆消除后送到孤儿院去,但沈万和发现了越裴回体内存在的优越异能,便主张把他留下到预备科培养。越裴回会感谢沈万和救下他,可无法认可沈万和的教育理念和堪称偏执的价值观。
林惊度安静地听着男人述说,心软得一塌糊涂。少年凑近了点,触手无意识划过男人的脸,随之而来的是偏凉的指尖搭在了男人侧脸上。
邪神目光专注,仰脸认真发问:“那我现在算是你的家人了吗?”
比他高一个头的男人垂首,眼帘随之掩下,没有立刻回答。
会算是家人的。
但至少此时此刻……他不想让他成为狭义上的家人。
一只萤火虫晃晃悠悠路过,星芒落进男人眼瞳,将黑曜石照得透亮。
越裴回一只手撑在栏杆上,低着脸,拉近他和邪神之间的距离,鼻尖几近相抵的地步,林惊度甚至可以看见对方缓缓垂下的鸦睫挡住带着强烈意味的目光,明显那视线落点落在了他微张的唇瓣上。
男人抬起另一只手,骨节分明的大手覆盖在林惊度的手上,他微微侧过头,脸彻底倒入少年的掌心。邪神微微一顿,他一眨不眨地看着人闭上眼睛,带着细小绒毛的侧脸蹭过他的手心,泛起轻微的痒感,留下一片温热。
少年没抽回手,他眼里闪过迷茫。
像以前有过的奇怪感觉。明明不需要呼吸,可他分明感觉,自己如同被什么令他难以呼吸的物质裹挟缠紧,眼前就只能看见越裴回一个人了。
蹭了一下,越裴回才半掀起眼,唇瓣微合又重新张开,那双黑眸幽亮复杂:“惊度,如果我说……”
“嗯?”
被他攥着手的少年歪了歪头,异色的瞳仁全然倒映着他的模样。
邪神在专心地等他说完。
少年的眼睛里有怜惜,有喜爱,有信任……
什么都有,可唯独看不到越裴回想要的。
“……”
口腔里蔓延上淡淡的苦意,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其实和岑希声没什么不同。
尽管想着势在必得,可偶尔还是会动摇……故作强大罢了。
那抓住少年的手心渗出些许薄汗,男人深深吸了口气,又重新蹭了蹭,将自己想说的话尽数咽了下去。
他掀起唇,掠出一丝勉强的微笑:“没事。算了,回去吧。”
他说得很轻,没让更多情绪外露,可邪神歪了歪头,从里面还是读出了怅然。
人类在惆怅什么?为什么不跟他说?
不是都说过嘴巴长着就是用来说话的吗?
林惊度的手背凉下来了,越裴回的手已然抽回。
邪神急了,触手都着急到在乱扭:“真的没事吗?你明明一脸有事……”
还没说完,林惊度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男人的下巴轻轻搁在他肩上,揽他腰肢的手臂紧了一紧,越裴回轻叹了口气,说:“惊度,至少现在……不能告诉你。”
不是时候。
他没办法告诉他。
林惊度鼻尖蹭着男人的衣服,属于越裴回的体温从相贴的皮肤染了过来,他闷闷地说:“那你准备好了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
“会的。”男人箍得更紧了些,“一定会的。”
又抱了一会儿,少年耳尖动了动,警觉地抬起脑袋:有游客过来了。
他收起触手,拉了拉越裴回的衣袖:“我们走吧,回去啦。”
男人眸底深处仿佛还残存着刚才的温度,他低应了声:“好,回去吧。”
*
凌晨三点。
人类睡熟了,林惊度没有睡。因为昨天发生的事,陶妤他们不得不在这儿多停留一天,林惊度寻思既然没事,他和越裴回也就在这里打算多住一天。
邪神的眼睛在黑夜里熠熠生辉,发出琉璃般的光芒。他眨了下眼,扭头看向阳台外,还是从床上起身,光脚走到阳台边。
凉风习习,有三两声蟋蟀叫远远传来。
“呼啦——”
少年摁着栏杆,一个翻身,跃了下去!
触手勾住他自己的房间栏杆,少年倒吊在半空,细软的黑发全部倒立着,蓬松地晃来晃去。
“喂喂,这样很吓人啊,小惊度。”
男人带着温和笑意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是瓷碗碰撞到玻璃桌的清脆声响。
林惊度在半空中晃了晃,瞄了眼柏羡青的茶杯,又重新看向柏羡青:“你怎么来这儿了?不去关心你的宠物吗?”
不像他,每天还会提供陪睡服务。
柏羡青笑笑:“这不是念着你,特地赶过来看看吗,等下就回去。”他已经赶去过岑希声那里了,除了宠物精神有点恍惚,以及含含糊糊说了些让他不解的话以外,似乎没有别的问题。琳姐也被吓坏了,连夜跟着一起赶过来查看情况。
听他这样说,林惊度才稍微放了点心。少年轻松地跳入柏羡青房间的阳台,坐到了他旁边,睨他一眼:“来有什么事?”
柏羡青无辜喊道:“我现在没事来看看你也不行了吗?你真是完全被人类迷住了……”
“对啊。”林惊度面无表情地承认。
柏羡青:“……”
柏羡青:“你来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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