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四火夕山
惊愕,难以置信,然后是深深的担忧。
副本没有结束,警报还在外面尖啸,主神的恶意依旧笼罩。
而沈驰飞,所有人都知道,他失败了。
他点燃那盏灯的尝试,以最惨烈的方式宣告终结。
在他开口之前,甚至在他能看清房间内所有人脸上的表情之前,坐在最中央的吉苍,猛地站了起来。
他没有去看沈驰飞满身如同从血池里捞出来的恐怖模样,他的目光穿透血污,直接落在沈驰飞那双依旧冰冷,却似乎翻涌着复杂情绪的眼睛上。
然后,吉苍的脸上缓缓绽开一个笑容,那笑容里没有责备,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沉重的释然和欢迎。
“沈驰飞。”他的声音清晰而稳定,穿透了门外的警报声,落在沈驰飞耳中,“欢迎回来。”
吉苍知道。
他早就知道,主神会在关键时刻让沈驰飞恢复记忆,诱惑他叛变。
他并不担心沈驰飞会投入主神的怀抱,他只是担心自己做出的努力还不够,沈驰飞不会选择回来,就如同他投向深渊时,并不是为了寻找活路。
吉苍知道沈驰飞的过去,知道他此刻内心的狂澜与冰冷,这个“欢迎回来”,不是对任务的完成,而是对那个迷失在背叛与深渊中的灵魂的呼唤。
沈驰飞喉头滚动了一下,冰冷的眼神微微颤动,门外是地狱,门内是什么?他一时无法定义。
不等沈驰飞开口,房间里的其他人也纷纷站了起来,脸上写满了真实的关切。
“飞哥!”唐吉吉第一个冲过来,圆溜溜的眼睛焦急地在沈驰飞身上打转:“你没事吧?天啊!你身上……好多血啊!”
“你受伤了么?”孙乔也急切地问道,眼神在他身上寻找伤口。
沈驰飞低头看了看自己,黑色的衣服几乎被染成了暗红色,凝固的血块粘连在布料上,散发着浓重的铁锈味,他抬起手,掌心也满是干涸的血迹。
“这不是我的血。”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久未开口的生涩,却异常平静。
“人没事就好。”胡可苦中乐道:“你辛苦了也尽力了,这样的结果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就说!我就说飞哥一个人很难办的嘛!”唐吉吉像是找到了宣泄口,抓狂地揪着自己的头发,指向吉苍,“我们本来是想一起冲出去帮你的!结果他死活不让!说什么‘相信他’,‘别添乱’!”
“因为那注定会失败。”吉苍坦然说道:“主神会在关键时刻发难的,它会把最大的难关设置在那里,那盏灯,从一开始,就不可能被点燃。”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说啊!”唐吉吉脸色更难看了,质问吉苍:“你可能会害死飞哥的!”
“说出来,主神就不会那么做了。”吉苍的回答异常冷静,甚至有些残酷:“它会改变策略,隐藏得更深,或者直接动用更激烈的手段抹杀我们,我需要它出手,需要它暴露那个关键点。”他看着沈驰飞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是,是我利用了你,把你当作引诱主神出手,暴露破绽的挡箭牌了。”
房间内一片死寂。
沈驰飞皱着眉头看着吉苍,他觉得这个人大概是疯了
“不过,”吉苍话锋一转,语气重新变得坚定,“我们还有机会,副本不会只存在一个通道,还有一个出口,一个主神无法掌控的缝隙。”
“在最后一天,破晓之际,那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吉苍使用了助势回光返照,让这个病房里的玩家二十小时内恢复至巅峰状态。
这就是吉苍的底牌。
“沈驰飞。”吉苍的声音低沉而郑重,“我为我之前的鲁莽和隐瞒,向你,也向所有人,道歉。”他微微欠身,姿态放得很低。“没有事先说明计划,让你们陷入危险和猜疑,是我的错,包括我曾经不好的态度,我要说三个字,对不起。”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沈驰飞,也看向他身后的玩家们:“但我们再努力一次,这一次,我们一起抓住破晓的机会,走出去!”
沈驰飞看着吉苍,看着他眼中那份沉重的歉意和孤注一掷的决心,看着他身后那些队员眼中重新燃起的,带着信任和期盼的光芒。
“吉苍。”沈驰飞的声音却冷得像冰,“你是疯了么?”
“你为什么……”唐吉吉也忍不住开口,语气复杂,“难怪飞哥会生气……但是……”他看向沈驰飞,眼神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恳求,“但是飞哥,没事的!你看我们现在还有一次机会!那就再团结一次,再努力一次。”
“是啊,飞哥。”孙乔也上前一步,“我们都还活着。只要人还在,就没有不能回头的时候。你……原谅他这一次,我们一起,想办法走出去!”
沈驰飞沉默了。
房间里再次陷入寂静,只有门外隐约传来的警报嘶鸣,那些队员恳切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
他们不明白。
他们以为毁掉点燃机会的是主神,是吉苍的隐瞒。
他们不知道,真正亲手毁掉那盏灯,将点燃的希望彻底碾碎在指尖的人,是他自己。
就在这时,吉苍动了。
他排开众人,径直走到沈驰飞面前。
无视沈驰飞身上浓重的血腥和冰冷的杀意,无视那双戒备而复杂的眼睛。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吉苍张开双臂,用尽全身力气,给了沈驰飞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这个拥抱来得如此突然,如此不合时宜,却又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磐石般的坚定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歉意与抚慰。
沈驰飞的身体瞬间僵硬!
沾满血污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起来,冰冷的杀意在体内奔涌,几乎要破体而出将这个拥抱撕碎,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吉苍温热的体温透过染血的布料传递过来,感受到对方胸腔里沉稳有力的心跳,感受到那环抱住自己的手臂上传来的,带着轻微颤抖的力道。
这个拥抱,没有言语,却比任何东西都有力量。
它像一个突如其来的锚点,猛地钉进了沈驰飞混乱而冰冷的心湖深处。
他僵在那里,像一尊被骤然定格的杀戮雕像,那双穷极冷漠的眼睛里,冰层在剧烈地晃动,碎裂,露出底下深藏的茫然和无措。
他想推开,手臂却沉重得抬不起来,他想开口,喉咙却像被什么死死扼住。
这下,他就真的什么话都不知道说了。
所有的尖锐,所有的冰冷,所有的防御,在这个猝不及防的,带着体温的拥抱面前,溃不成军。
吉苍紧紧地抱着他,仿佛要将他身上沾染的深渊寒气,血腥戾气都驱散,过了好几秒,他才微微松开手臂,但依旧保持着很近的距离,双手按在沈驰飞的肩膀上,目光深深地望进他混乱的眼眸深处。
“没关系。”吉苍说,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你们尽管休息,调整到最佳状态,接下来的一切……”他顿了顿,眼神扫过房间里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回沈驰飞脸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交给我就好。”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在许下一个重于泰山的承诺,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所有人,都会出去的。”
“所有人……”
这三个字,带着血的重量和光的期许,在警报的余音与血腥的沉寂中回荡,敲打在每个人的心鼓上,也深深烙进沈驰飞冰封又混乱的灵魂深处。
希望并未湮灭,玩家们眼中的火焰在吉苍的承诺下重新燃起,没有人选择放弃。
在一片短暂的寂静中,沈驰飞的声音在吉苍耳边突兀地响起:“你为什么要回来?”
吉苍回答:“因为你在这里。”
“为什么?”
“因为我在乎你。”
“为什么?”
“因为你还欠我一个道歉。”吉苍说:“你那一刀,捅得很深,很疼,沈驰飞,就算我不会死,你也实实在在地伤到我了。”
“伤了我,你还把我心拿走,你就像个…混蛋一样。”
“没有人告诉过你,所以我现在给你示范了一次,如果做了让别人不高兴的事情,不用害怕,也不用逃避,更不能把自己放弃,说六个字就好了。”
“我错了,对不起。”
一个极其干涩,嘶哑的声音,艰难地从兜帽的阴影下挤了出来,轻得如同叹息,却又重得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对不起。”
吉苍看着他,看着他微微颤抖的肩膀,看着他紧握的,指节发白的拳头,那声迟来的,笨拙的道歉,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终于击碎了某些厚重的隔阂。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放松,眼神里翻涌的复杂情绪沉淀下来,最终化为一片近乎温柔的平静。
“我早就说过了。”
“没关系。”
第60章
房间里弥漫着劫后余生的疲惫与对未知的紧张, 但在吉苍那句“所有人都会出去”的誓言下,一种带着悲壮色彩的平静笼罩下来,玩家们们抓紧时间休息, 闭目养神, 积蓄着最后的力气。
沈驰飞和吉苍又躺在了那张床上, 他手指上的污血被擦拭干净,过去的他身上总是带着血腥味, 他很早就习惯了这种味道, 此刻的洁净,反而让他恍惚, 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在深渊中丢失记忆茫然无措的白痴。
吉苍在他身边, 就像一座沉默的山,隔绝了门外隐约的血腥与警报声, 也隔绝了沈驰飞内心呼啸的狂风暴雨,他看着沈驰飞低垂的头颅, 看着那绷紧的, 仿佛承载着整个深渊重量的肩膀,眼神深邃,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痛楚和一种近乎固执的温柔。
沉默在两人之间流淌, 沉重,却又奇异地不再令人窒息。一声迟来的道歉, 一声没关系,像一把无形的钥匙, 终于撬开了那扇紧闭了太久的心门。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分钟,也许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吉苍迎着他的目光,他的眼神像一片沉静的深海, 他开口了:“如果你想待在这里,我也愿意陪着你,可惜,不走进这第十个副本,主神就不打算放过你,我很生气,因为这个副本,就是它为了针对你而设置的。”
“我不想看见你痛苦,也不想看见你回忆痛苦的事情。”
“跟我走吧,我想再一次邀请你。”他凝视着对方的眼睛,声音再次放轻,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如同在许下最重要的誓言:
“这个邀请很特别。”
“我想邀请你和我共度余生。”
“外面有个地方,是我的家,也是你的家。”吉苍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投入湖心的石子,在沈驰飞混乱的心湖中激起清晰的回响,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极其专注,仿佛在描绘一个珍藏已久的画面,“不大,但阳光很好,我……特意留了一间屋子,它是空着,什么也没布置,你可以在里面塞满所有你喜欢的东西。”
吉苍深深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近乎虔诚的期许,声音也轻柔了几分,像是在诉说一个秘密:“沈驰飞,你……愿不愿意?”
“愿不愿意?”
空房间?家?阳光?这些词汇对他来说,遥远得如同另一个维度的神话,温暖是奢侈的,安定是虚幻的,吉苍描绘的图景,美好得近乎残忍,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在他冰封的心上,带来剧烈的,陌生的疼痛与渴望。
他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砂石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想问“为什么是我”,想嘲讽“这太可笑”,想警告“我大概做不到”……但所有的话语,在吉苍那双盛满了认真,期许和某种他不敢深究的情感的眼眸注视下,都化作了无声的哽咽。
他从未说过我爱你这三个字。
因为从未有人对他这样说过,没人教过,爱从未在他贫瘠的情感荒漠中生根发芽,他不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语言是苍白的。
行动是他唯一懂得的沟通方式。
在吉苍专注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的目光中,在那片令人窒息的沉默即将达到顶点时——
沈驰飞动了。
他猛地凑上前,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微弱的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用力地捧住了吉苍的脸颊。
冰冷的指尖触碰到温热的皮肤,激起两人身体同时的一阵战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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