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钗换酒
见李师焉进来,乘白羽恹恹求助:“你来听。”
坐床上小阿霄把着栏杆站起,仰脸看霜扶杳,圆乎乎的嘴巴一张一阖:
“呀呀!”
“你瞧!”霜扶杳得意非凡,“是叫杳杳呢!”
“瞎说,哪来的杳杳?分明是呀呀。”乘白羽不服。
“蛮不讲理!”
“无中生有!”
……
李师焉道:“乘轻舟昏迷未醒。”
“啊?”霜扶杳大惊,“什么毛病?还能醒吗?不会直接睡死过去吧?”
“……你能不能盼点好的?”
乘白羽赶忙问李师焉,“怎么回事?”
李师焉将搜魂术说一遍,霜扶杳张嘴怒骂:
“老妖婆,对自己孙子下这样的狠手!”
“……”
“不是,我说乘轻舟自己活该!怎么轻易被人掳走的?背上死沉死沉的剑做什么吃的?难道是摆设!”
李师焉瞟一眼:
“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谁能掳走乘轻舟。”
霜扶杳张大嘴巴。
乘白羽讶异:“……总不能是他自己跟着走的吧。”
四人面面相觑。
准确地说小阿霄和李师焉没参与,乘霜二人大眼瞪大眼,纷纷觉着不可置信。
霜扶杳:
“……什么品种的蠢货?还不知道自家祖母是什么货色么?跟着走?”
“乘白羽,你儿子也疯了。”
乘白羽抚一抚眉心:
“待他醒来再说吧。”
小阿霄初次开口说话带来的欣喜,就这样烟消云散。
过后回到花间酒庐,哄阿霄入睡,
李师焉轻声问:“你是不是不介意阿霄叫霜扶杳?”
“当然不介意,”
乘白羽也轻着声量,笑着摇摇头,“他花在阿霄身上多少功夫。”
复狡黠笑道,
“只要不是先学会叫你就行。”
“好,”李师焉跟着翘起嘴角,“必定先叫你。”
两人之间顿一顿,
李师焉:“看过乘轻舟了?”
“嗯,两三日功夫吧,会醒,”
乘白羽低着脑袋,烦恼非常,
“从前怀阿霄时,我心想我绝不学有的父母亲,偏心偏意,致使手足间攀比不和,嫌隙横生。”
“如今我扪心自问,果真是多疼阿霄一些。你说这可怎么办是好?”
“人心不是秤杆,”李师焉道,“有轻有重乃人之常情。”
二人默契非常,都绝口不提贺雪权来访始末。
“阿舟要怨我。”乘白羽愁眉不展。
“怎会?”
李师焉絮絮安慰,
“阿霄还小,是多耗心思的年纪。再说你待乘轻舟哪里不好?他为何怨你。”
……
灯影依依,温声脉脉,一点儿女上的小事小情喁喁说半宿,如同凡间最寻常的一对爱侣。
-
承风学宫东南五百里,无名的荒沼在这一夜迎来访客。
来者好似寻常樵夫农人,手持瓮具肩负锄犁,一步一步行来。
时值仲夏,漫天星辰,比起万星崖也不差什么。
荒沼深处一座坟茔,无碑无牌,但是并不荒芜。
约摸有人常来洒扫,坟前台盏杯盘,两侧紫竹漪漪,井然有序。
今夜来的这一人,与以往常常来的人,是同一人。
贺雪权在月下矗立。
平日是来祭拜,今日却不同。
只是发呆,立在坟前呆立良久。
从月上中天直至月落西方,他终于动了。
他抬手抚上无字碑,口中轻声道:“阿羽。”
似唤似叹,好像惋惜又好像追忆,仔细品还能品出一丝残忍的希冀。
“你若没躺在里头……”
“那你真是恨毒了我。”
第54章
蛛丝点点, 万虑丛生。
皋蓼说乘轻舟即便身中蜚蝣也要返回清霄丹地,还有他身上的禁制,都是为了什么?
清霄丹地到底有什么?
红尘殿里的溯影阵无故被屏蔽, 又是何人所为?
幽都里像到骨子里的背影, 难道果真只是巧合?一袭羽袍能遮住什么,贺雪权太熟悉乘白羽的身体。
桩桩件件,不由得贺雪权不疑心。
单枪匹马会李师焉, 更是……
花间酒庐, 贺雪权记得那座小院门匾上的题字, 不必看第二眼, 那是乘白羽的字迹。
即便早有预备,早已知晓乘白羽一心解契是因为另有良人,也想过乘白羽死前他二人会有一段夫妻一般的日子,可是亲眼看见他们的爱巢……
冰天雪窖,砭骨透胸。
他们脸对着脸坐在灯下对弈, 闲敲棋子落灯花。
偶然间是否有相视一笑?彼此眼中只有对方的倒影。
谁赢几子, 谁胜一筹?无人在意。
他们共书一幅字, 共阅一本书, 赌书消得泼茶香。
握着笔执手相看, 是否顿觉书中的万古情仇原来不值一提?
写什么字,看什么书?无人在意。
他们作画聊以打发时光,芙蓉盛脸绿云鬟,几许幽情欲画难。
是否画着画着, 肌肤染墨?满目春光难道辜负, 平白付了白纸。
砚翻几台,纸晕几张?无人在意。
最后贺雪权思绪纷纷扰扰,落在一个念头:
夫妻一百年, 为何?他为何就没想起来为乘白羽绘一张人像?
一张,哪怕有一张也好,也不用成日开着溯影阵吊魂。
还有另一个念头:蜚蝣也无法破解的,是否是父子之情。
乘轻舟身上禁制所维护的秘密,是否就是这个。
幽都的背影,红尘殿的访客,事无巧合,人也没有相似,是否俱是……
乘白羽。
乘白羽是不是还在人世。
不,不用灵力也不用符箓术法。
这座坟茔一砖一土皆是贺雪权亲手填埋,今日他要亲手启开。
当时乘白羽说不欲狂徒小人图谋春行灯,让他亲自封阵。
他信了,下封阵,亲眼看着,毫无怀疑。
如今想来,春行灯不能和乘轻舟一起托付给李师焉么?谁敢侵扰清霄丹地。
最让人生疑的还是李师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