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苍黎
“那天你不是去过了吗?”叶叙白没有做出正面回答,想用反问糊弄过去,“正常人哪会给还活着的人办个葬礼?”
“正常人?”云辞重复了一遍叶叙白口中的关键字,声音中疑惑难掩。
——“你是说,你们叶家有正常人是吗?”
“……”叶叙白被话噎了一下。
“你想一出是一出,行为和话前后矛盾,疑似左右脑互搏。”
“叶父叶母被害妄想症随时随地发作。仅因叶垠是罕见的‘XYY’染色体综合症,就从小将他抛弃在另一处住所。事实上根本没有‘犯罪基因’这种说法,早就证实了是谣言。对谣言深信不疑了十几年,我要是卖保健品的他们两个是我头号目标客户。”
叶叙白等了两秒没等到下一句:“……你怎么不说叶垠?”
怎么最不正常的一个反而跳过不说了?
叶叙白:“你觉得叶垠那样的行为很正常吗?”
在家里面安监控,在戒指里面装定位……或许还有更多他没有发现的事,这些很正常吗?
“你不许说他。”
云辞声音变冷:“叶垠把监控装你家里了?戒指是给你戴的?你管那么多?”
才做了有关于小时候的梦,到现在回想起来仍然会对叶垠感到不公。情绪一激动没控制住说了很多话,云辞重新调整情绪,将话题拉回正轨:“既然你说叶垠已经死了,那你告诉我叶垠被埋了哪。”
“……”
埋到了哪?
叶叙白失了语。“葬礼”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是父母让他认识叶垠的工作团队,让他快速接手公司铺的幌子。
叶垠自行组建提拔的团队很强,如果能够和他继续合作对他来说是一大助力,考虑到此叶父叶母才想出这一出荒谬的戏。如果不是做戏根本不可能有这么一出。
叶垠只是昏迷了极大概率醒不来,人没有死,怎么可能有墓地埋进去?
叶叙白:“你之前可从来没有问过这个。”
云辞握着电话的手骤然收紧,扣住手机边缘的指节都有些泛白。
叶垠是在来探班的路上出的车祸,如果不是他不接叶垠电话,叶垠不可能会临时变更行程过来剧组,想从“是他害死叶垠”的想法重新走出去是艰难的,但……
“……他说,不怪我。”
叶叙白没听懂:“谁?”
这几天发生的已经不是用唯物常理能够解释的东西了。云辞跳过了解释,直接开口:“叶垠说不是我害死的他,说他没有怪我,叶垠说,很想我。”
“我想去看看他。”
过去因为自责感,就连叶垠的墓他都不敢去探视。叶垠好像总能抓到他最在意的点,把它们从根源深挖出来,在他最狼狈的时候说“没关系”。直到现在,云辞仍然能够回忆起那天叶垠把他抱在怀里,说的那些“不怪你”,以及“对不起”。
叶叙白瞳孔颤动了一下,视线先扫了一眼自己打着石膏的手臂,停顿了几秒才将视线挪向病床上的人。
以为云辞是和他先前一样做了有关于叶垠的梦,叶叙白接受的很快,心里想着难怪云辞会突然提起叶垠,后背已经浮起一层冷汗。
焦头烂额,快要瞒不下去了。
叶叙白:“你们剧组不是正在拍戏,你走不开吧?来回一趟飞机都得十多个小时,我记得你之后每天都有排戏。”
云辞把工作群内的消息截图了一张发给叶叙白。
叶叙白打开消息一看,就知道这事坏了。剧组停工,云辞有两个星期甚至更多的休息时间,之后也没有其他的通告。
云辞再度开口:“叶垠没死,对不对?”
和接电话时相比,两人之间好似经过了一番情绪倒换。和叶叙白逐渐生出的紧张焦急完全相反,云辞愈发冷静下来。
叶叙白先前的行为异常,以及现在支支吾吾,迟迟不肯说叶垠埋在哪,已经能够说明叶叙白一定有事情瞒着他。
云辞:“他们不让你告诉我叶垠没死,不让我见叶垠,把车祸现场的东西全部拿走,就连戒指都是他们藏起来,你偷偷拿出来的。”
云辞将手机音量调到最大,外放的声音拉满,电话对面的呼吸声都变得清晰起来。同样清晰的是“嘀、嘀、嘀”,像是监测仪器般的响动。
“……叶叙白。”云辞声音中夹着叹息和祈求,“叶垠如果还活着,还清醒着,一定会回来找我,联系我。”
“没有下葬,一年的杳无音信,叶垠要么是被关了起来,要么是从车祸过后就没醒。”
“前者的概率很小。如果叶垠真的一直在昏迷,一直凭着药吊着命,叶垠又能这样吊着活几年呢?”
“过去他们对待叶垠的态度都如此,我知道他们现在把叶垠藏起来,也一定不会对叶垠好的。”
电话对面的声音都带着些颤。
“他们不喜欢叶垠,怎么会对叶垠好呢?”
人怎么可能会对一个不喜欢的人上心?
他四岁的时候害怕被打,偷偷溜到叶垠的家,第二天才回去也没有任何的问话。他在大雨滂沱的夜等了大半晚,身上全部淋湿,迟迟等不到来自生父生母的电话。他像个垃圾一样,不被任何人在意。
是叶垠收留他,把他捡回去的。
他们说叶垠没有情感,说叶垠是疯子、冷血,是神经病。
——那为什么他看见的叶垠不是这样的?
那些形容,放在他们自己身上才更为贴切吧。
“叶垠没死,叶垠这一年应该过的很不好……”
“我知道叶垠这样吊着也……”
话未说完,是因为云辞不敢往下想。
电话的另一侧,叶叙白沉默坐在病床边。
分明没有亲眼和那双,此应当已经溢满了眼泪的双眼对视。可压抑的,像是挤压心脏的无形力度却已然出现。
艺术天赋里的高共情能力在此时将语句中的压抑一点不差捕捉出来,好像能身历其境般感受到对方的窒息。
云辞:“叶叙白,我不干涉你们叶家的事,不会破坏你们任何计划,俞鱼也不会知道,只有我一个人。我只是想见一见叶垠。”
云辞垂眼,抬手往旁边的桌上抽了张纸巾:“我听见呼吸仪器的声音了,叶垠就在你旁边,我刚刚说话的时候他也一直在听,对不对?”
“……你。”
叶叙白震惊于竟被云辞猜测得对了七八分。没注意到那一直运作着,监测心跳的仪器上波动出了一个和两侧相比,尤为特殊的较高波峰。
“我现在过去。”云辞声音坚定。
第61章
想要短期内了解、学习,并接手叶垠的工作不是一件易事。叶垠昏迷过去的大半年,叶叙白忙的脚不沾地,几乎没有超过一整天的休息时间,两眼一睁就要跟在叶父身后学习。
叶垠没送出去的戒指也是叶叙白在稍适应了工作强度,叶父开始放手让他自己尝试,不再将他看的那么紧的近期,他偷偷拿出来的。
权利重心已经在往另一人身上倾倒转移,“死了”一年,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且仍然在昏迷的人更加不会被叶父叶母在意。
他们连叶垠醒不醒都不关心了,怎么可能会关注有谁去看叶垠?云辞已经将隐瞒的事情猜了个大概,再瞒下去显然没有任何意义。
叶叙白挂断了电话,将疗养院的位置发给了云辞,又和云辞说买了航班和他说一声,他让疗养院的人去接。
做完一切,叶叙白才沉默关上手机屏幕,抬眸看向病床上沉睡的男人。
云辞不知道叶垠还活着这件事,他在其中自然有不小的助力。
想象和现实之间有极大的差距。在得知叶垠死后,云辞并没有像他想的那样继续演戏,亦或者找到另外的恋爱对象,云辞受到的打击比他想象中的大很多。云辞一直在叶垠那颗“歪脖子树”上吊着,甚主动把那栓在脖颈上的绳子勒紧,勒得越来越用力。
云辞没有半点走出去的迹象,反而在消极间越陷越深。
可他向云辞隐瞒的初衷,是希望云辞过的更好……
“快点醒吧。”
叶叙白低声喃喃,“你自己想想,我哪有本事救云辞第二次。”
就连上一次都巧合的不可思议了。
“你再不醒云辞就要死了。”
叶叙白仔细捕捉着病床上人的反应,试图看出话说完后叶垠与先前的区别。只可惜叶垠仍然一动不动,就连心跳监测仪上的心跳都没有明显的变化,保持着原本的频率。
——“嗡嗡。”倒是手机收到了消息。
叶叙白低头看手机,是云辞发过来的。
[云辞:没有航班号。]
[叶叙白:?]
[云辞:南江市没有直达萨尔的航线,我现在飞回俞湖也赶不上俞湖今天之内的航班。从俞湖到萨尔的航班一周只有四次,下一班是后天……我坐私人飞机过去,航线在审批了。]
[叶叙白:???]
[叶叙白:谁的私人飞机?]
[叶叙白:啊?不是?]
……
[叶叙白:当演员那么赚钱?]
云辞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消息,顾不得去理会叶叙白的震惊。他联系私人飞机的管家说明行程,向上申请航线等待审批,以及找理由将俞鱼糊弄过去已经足够忙碌。
直到这个时候云辞才发现俞鱼也不是那么好骗的类型。他刚提出要离开,俞鱼就表示无论如何都要随行,最后还是严副武装把自己裹的连嘴都不露,不像个人的宋敛承出现,成功牵制住了俞鱼。
一切手续弄好,成功在机场坐上私人飞机排队等待起飞的时候,云辞开始思索方才的行为算不算是把俞鱼给卖了。
……应该也不算?
宋敛承把俞鱼带走的时候说剧组的事处理了一晚上累得要死,要和俞鱼深入探讨狐狸习性充会儿电。俞鱼那么喜欢宋敛承的狐狸,这不是正得他意……?
不过,深入探讨是探讨什么?没想到宋敛承竟然是那么学术的一个人。
果然人不可貌相。
或许是想到马上就能见到叶垠,大脑过于兴奋,飞机上枯燥的时间云辞没有生出半点困意。云辞目光有些滞地透过舷窗看着窗外白色的云层,看着云层渐薄,飞机下方的建筑物愈发清晰。待飞机落地脚踩在地面时,云辞才突然生出“这竟然是真实的”实感。
比撞见灵异事件撞见鬼还要不可思议。
坐上叶叙白安排的车,看着周边越来越荒凉的景色,云辞在心里把除叶垠之外的叶家人骂了不止十遍,直到真正进入到那所疗养院,看到环境后才停止。
没有想象中的差劲,是人住的地方,勉强保住往上几辈祖宗。
绕过花园,踏入独立小院,云辞先看见了坐在花坛边的叶叙白。叶叙白仍穿着上回在南江见到时穿的那套衣服,眼底青黑,状态非常差,整个人恹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