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未悄
只是,司酌律的陪伴不能代替迦隐。
大祭司于他而言,是他任人宰割的、野草一样童年里的第一束光。将他从那个无边无际的雪夜中带走,离开冷漠的楚家与溯夜镇,进入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他是他的监护人,导师,领路者,是他从小到大最依赖的存在。
每一个孩子都要经历长大和离开父母的过程,楚惟有心理准备,只是当它真正来临时,仍然会痛得难以忍受。
这夜,隔壁又一直静悄悄。迦隐最近几乎没怎么回神恩宫过,很多时候在圣域穹殿一待一整日,就算休息也只是就近去了祭司塔。
小圣子不明白,分离这种事,对大人来说同样是需要戒断的过程。
他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还有两日就要走了,连最后的这两天都见不成么?
楚惟想来想去还是坐了起来,惊动了窝在枕头上睡得正香的奶团子。
小粢用耳羽尖尖揉了揉眼,声音困倦:“叽?”
楚惟抱起它:“我们去找他,好不好?”
小粢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但还是要支持妈咪的所有决定:“叽……叽!”
有了奶团子(完全无意识)的赞同,楚惟坚定决心,翻身下床。他披上几乎隐于夜色的深蓝大氅,悄悄推开门——
“这么晚了,您要去哪儿?”
青年抱臂倚在门口的墙边,语调淡淡,对他大半夜不睡觉想偷溜的举动非但没有任何惊诧,反而早有所料似的。
不,他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根本是就在等着。
楚惟咬了咬嘴唇,不知说什么,干脆沉默。
司酌律比他高一个头,此刻视线几乎俯视,声音听不出情绪:“您要去找他,是吗?”
其实楚惟不是没有察觉,司酌律和迦隐好像有点儿不对盘;这对几乎对除了自己的人没有好恶的后者来说很稀奇,对平时不怎么爱说话、但只要发现自己要去找大祭司就会有意无意追问好几句——态度近乎急切。
他们两个人,好像都不太想让自己去见对方。楚惟有些困惑,为什么?
他们之间有什么过节吗?可是,看起来完全不熟的样子呀。
青年见他半天不答,眉毛又向下压了一点:“您应当不能独自走去祭司塔吧。”
圣子在户外足不沾地的规矩要从八岁一直延续到十八岁,无论身在何处。
这个问题一出,楚惟的底气立刻不足:“我……会请别人……”
“不要别人了。”司酌律棕瞳目光复杂地盯了他几秒,然后叹了口气妥协,“我来吧。”
楚惟不说话,垂眸看着他弯下腰,一手揽着自己的后背,一手穿过膝弯,将自己打横抱起来。
在教廷里,无论是迦隐,还是金果、安岩、或者有可能接触他的其他神职人员,从来都是把他直接抱起来揽进臂弯,八岁也好,十五岁也罢,他在他们眼中总是小孩子。
司酌律的姿势……和他们都不同。
楚惟因为高度的变化下意识伸手搂住司酌律的脖子,用的力没把握好,竟然将对方压得向下好几寸,他甚至可以从司酌律的眼中看见自己一瞬间变得空白的表情。
一时之间,四目相对,都为那猝然逼近的距离下意识屏住呼吸。
砰。
砰砰。
又开始了。楚惟静静地听着自己节奏加快的心跳。
为什么每次靠近这个人,自己的心脏就好像生病了一样?——是司酌律让自己不对劲了吗?
第46章 圣子的归宿是胜利者的奖……
通往祭司塔的路上途径睡莲池, 白天开花,晚上休眠。它们没有恩典花园里的植物或是圣灵之花那样娇贵,不需要派人24小时值守,因此半夜本应空无一人。
但楚惟远远看见了池边两个依偎在一块儿的身影。
是歌莉娅和安雅。
私会是教廷绝对禁止、一旦发现加以严惩之事, 楚惟以前只听过安岩向迦隐汇报又处理了谁谁谁, 还从来没有亲眼目睹过。
她们并没有做什么更过火的事, 就只是那样靠着彼此谈天说地,抬头望月, 低头赏花, 转头看彼此, 享受着几乎数年才能有一次重逢的珍贵时光。
尽管如此,还是让纯洁的小圣子感到脸颊发烫。
不只是因为做了个无意中的偷窥者,更是因为……
他和司酌律现在的距离, 也没比她们远到哪儿去。
明明大祭司、圣侍嬷嬷和其他人也都会这样抱他, 明明都被这样对待七八年了, 怎么到抱他的人换成司酌律,好像一切都不一样了呢?
是因为自己长大了吗?
是因为司酌律的姿势和别人不同吗?
还是,只是因为司酌律是司酌律呢。
还好现在是晚上,今夜月色朦胧, 照不出他泛红的耳尖。
楚惟难得主动开口, 虽然是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在,视线停留在没有指向的虚空:“她们……”
“在一起很多年了。”司酌律声调平平, 对这件事不足为奇。
在一起。少年在心中默默咀嚼这个词。什么算是在一起,在一起又意味着什么呢?
从他的角度能看见司酌律锋锐的下颌线条和高挺的鼻梁。他下意识看过去, 又很快移开目光。
他转移话题:“我以前都不知道安岩先生有个妹妹。”
“他们的父母离婚了,安岩很小就离开了040村。”司酌律说,“我对他也没有什么印象。”他知道安雅有个在中央神庙当值的哥哥, 也没比楚惟早几天。
司酌律不知是对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趣,还是本就寡言之人,聊几句就没了声儿,楚惟也不是多话的人,很快两人陷入沉默。
楚惟有点想叹气,按照他俩这样的相处方式,之后的两年相互之间无话可说应该是常态吧?
其实他也不是不想跟司酌律说话,就是有点儿不知道用什么话题。
算了,就这样安安静静的也不错……
楚惟还没有意识到,他的期望,和现在的状态,其实同安雅与歌莉娅差不多。
少年们原本想从另外一边绕过去,不要打扰花前月下的两人,可惜睡莲池的步道就一条,除非他们会隐身,实在很难不被发现。
姑娘们并未因他们的到来、因幽会被撞破而慌张,安雅率先起身,再拉起歌莉娅,两人拍了拍自己衣裙上的灰,又帮对方简单整理了下,神态自如:“二位怎么还没睡?”
楚惟张了张嘴:“我……”
总不能说是想监护人先生想得睡不着吧?
听起来也太像闹脾气的小孩子了。
他比他们所有人都要小,过去不觉得有什么,可自从再见到司酌律,不知为何有种不想被当作孩子的执拗。
“赏月。”司酌律面无表情接过话,“和你们一样。”
楚惟:“?”
赏月是可以赏月的。
“和你们一样”,算是怎么个意思?
他和司酌律的关系……同安雅和歌莉娅根本不一样吧!
司酌律此言一出,不仅楚惟愣住了,安雅和歌莉娅也没反应过来。
姑娘们对视一眼,随即安雅搭上司酌律的肩膀,调侃道:“你小子连殿下都敢觊觎,啧啧,不得了……哎,你就不怕你的白月光吃醋?”
“不要碰我。”司酌律向后退半步避开她的手,皱了皱眉,“别瞎说。”
倒是楚惟对她的话有点儿兴趣:“‘白月光’?”
他知道什么是月光,可是白月光……是字面意义么?白色的月亮?
安雅手撑在嘴边,像讲悄悄话,实际上声音大到所有人都能听到:“我们老大有个念念不忘的白月光来着,从他还是个小不点儿……嗯,就是比您现在还要小几岁的时候就喜欢上了。做梦都在叫那个人的名字……”
楚惟花了一些时间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所谓的“白月光”,是司酌律喜欢的人么?
而且还喜欢很多年了。
尽管这件事跟他没有任何关系,楚惟还是感觉心脏好像被谁捏了一把,无声无息坠落。
骑士长的私人小秘密当着别人的面被戳破,额角青筋一跳,咬牙切齿:“安雅,要我提醒你妄议上司要怎么军法处置么?”
安雅根本不怕他恼羞成怒的威胁,振振有词:“老大你这么一表人才风流倜傥年轻有为,春心萌动也是正常,可以理解的啦……”
“……”司酌律闭眼,吸气,平复怒意。
他还抱着小圣子,虽说也不是就没办法动手了,但那样总会让楚惟不舒服的。
他忍。
“好了好了,别闹了,说正事。”歌莉娅伸手四两拨千斤,阻止一场大战。
观战的少年被她的话吸引了注意力。
“小殿下,我听歌莉娅说,您在栖神墓园为司羽心做了花墓。”一向大大咧咧的安雅此刻流露出一种柔软而静谧的哀伤,“我可以去看看吗?”
楚惟下意识看了眼司酌律,后者没有什么反应,但明显状态紧绷。
他当然不会忘记司羽心,只是有些吃惊:“您也知道她吗?”
“不只是‘知道’。”安雅看了看歌莉娅,然后对楚惟说,“她是我们最好的朋友。”
司酌律的血亲姐姐,当年被枢机主教残害的无辜少女司羽心,同歌莉娅和安雅一起长大,是最亲密无间的好友。
童年的司酌律总被这三个姐姐花样百出地“折磨”,形成了心理阴影,看到她们拔腿就跑,或者干脆闷在房间里不出来。
可如今,四人重聚,是只有在梦中才能实现的奢望。
司羽心的死对三人的打击都很大,歌莉娅原本就学医,而安雅和司酌律不约而同加入骑士团。他们都想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不要让司羽心的惨剧再度出现。
中央神庙的栖神墓园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在此下葬的,通常只有职级很高的祭司和主教才有资格。但教廷对司羽心有愧,又有圣子的执意要求,还在见习的她也葬在了这里。
歌莉娅身为圣泉庇护所的首席医生,有权采摘神庙里任何一种植物以入药;当然,圣灵之花除外,那是圣子才有的特权。
只是今夜的莲花并非为了挽救,而是祭奠。
楚惟本以为司酌律也会去看一看,但他只是陪同女孩儿们来到墓园门口,便不再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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