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心花狂流
高中时期,他的生活过得顺风顺水,唯一出轨的地方在于他在课余时间迷恋上了地下赛车。
他用异常狂暴的赛车风格,来释放说不清道不明的压力。
他遇见过一次连环相撞,两次刹车失灵,还有一次干脆赛车腾空而起,飞跃围栏——他的赛车极其幸运地挂在了树枝上。
那根细细长长的树枝,在他的赛车被吊车救下来以后,瞬间就断裂落下,在岩石上跌得粉身碎骨。
如果吊车再晚来一秒,谢乐游大概就不能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了。
一切都是那么巧合。
事后,谢父得知这场事故,第一次冲谢乐游发那么大的火。要不是谢乐游躲得快,烟灰缸就砸在了他脑门上。
就连谢母也没拦着,难得联合起来把谢乐游训了一顿。
又是心疼,又是后怕。
从那以后,谢乐游就没再玩过赛车。
面对父母的追问与眼泪,他很沉稳,很快把父母安抚下来。但他内心也在剧烈震动。
不是恐惧。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似乎丧失了恐惧这种情绪。
因为他想要做的事,就没有办不到的。
就算是死亡,他也有种自己能够跨越的笃定。
很难解释这种微妙的直觉……就像很难解释为什么当赛车挂在树枝上摇摇欲坠之时,谢乐游却没有半点自己即将粉身碎骨的惧怕。
环绕在他周围浓厚的安全感,与他本身被蕴养出的自信与才能相辅相成。
他无所不能。
面对死亡与恐惧带来的新鲜挑战,他感到久违的兴奋,骨子里在催促他追寻刺激。
这是个危险讯号。
还好,谢乐游并没有丧失理智,他并非追求刺激不顾一切的法外狂徒,所以他转向了其他更加“安全”的极限运动。
此后过去六、七年。
谢乐游大学毕业,接受了公司,当了谢氏的总裁。
他接手谢氏的过程平稳而顺利,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事业发展欣欣向荣。
他不近女色,也不近男色。并不是因为别的什么理由,仅仅在于接触对象的一览无余,跟不上对话节奏,令他感到无趣。
兴奋通过极限运动释放出去,致使他对单纯的活塞关系并不痴迷。
情场发展也没什么好说。
眼下的日子日复一日,平静,平淡……有谢氏的存在,他没法彻底抛开谢氏继承人的身份,去从事其他职业,去当赛车手,去上战场,去乔装打扮暗访,去过不一样的生活,体验不一样的新鲜与刺激。
他也有属于他的一份责任。
后来谢母生了重病,谢乐游把心思放在医疗线,全力研制特效药上……他以为他能征服死亡,事实证明,他不能。
即便他已经站在人类财富权势的顶峰,在无可逆转的死亡面前,也救不回自己的母亲。
谢母下葬的那一天,是谢乐游二十五岁的生日。
在送葬的人群逐渐散去后,谢乐游在母亲的墓碑前,举着黑色长伞,静静与消失许久的怪人对视。
怪人的白色长发变短了些,容貌却丝毫未变。
“是你做的吗?”谢乐游问。
“不是。”怪人走近墓碑,学着人类的方式低头默哀。
哀悼完,他抬起头,看向谢乐游:“你过得好像不太开心。”
“我知道你在找我。我看见了你在海边留下的消息。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想起来的?”
谢乐游没有回答怪人的问题。
他注视着墓碑上描红的名字,轻声问:“我们当初的约定还作数吗?”
“作数的。”怪人说,“我不是故意不来见你……最近时空屏障持续在削弱,我花了些功夫在处理入侵者。”
顿了顿,怪人道:“我能让源世界时间重新倒流,让你的母亲醒过来,治好她的病。”
“代价是什么?”
谢乐游不是小孩子了。他知道逆转时空与复活亡者意味着什么。
“参加神择考验。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不过在那之前,你得先接替我的部分工作,去处理一些突破时空屏障闯进来的杂碎……在这个过程中,你会掌握超越人类的力量,去往不同的小世界,会经历截然不同的非凡人生。”
“我答应。”
谢乐游毫不犹豫签订了协议。
他成为了穿梭在不同时空中的“猎杀者”,替怪人完成工作——他与神明“烬”签订了灵魂契约。
从那天以后,又过去很多很多年。
源世界的时间流速比小世界慢上许多倍。
谢乐游和烬一起去过无数小世界。他们闯过无数次生死危机。也无数次从时空偷渡者手里拯救了被扰乱的时间线。
他们因约定而重逢,又因为约定而决裂。
谢乐游拒绝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他抛下了过往一切。
包括烬。
……
魔蛛巢穴。
阴暗潮湿的岩洞里,有水流滴答滴答的声音。
吵得人睡不着。
谢乐游缩在洞窟一角,翻了个身。
他操纵的大蜘蛛,白天死于一场同类相残。谢乐游没有插手蜘蛛们之间为了抢夺地盘与食物的争斗。
“无聊。”
谢乐游迷迷糊糊睡去。
不远处堆满了白白的蜘蛛蛋碎片。被砸开,吃空。
生命与死亡在黑暗中交织。
起舞,盘旋。
谢乐游忽然从被魔蛛追逐的噩梦中醒来。他摸了摸发烫的额头,发冷的身体,生与死的界限,在那一刻变得模糊。
他的眼前也在模糊。
他应该要起身离开洞穴,去外面找草药。或者画些魔纹,让自己变得好受一些。
但他只觉得周围吵闹。
他不知昏昏沉沉又睡了多久,忽然周围明亮起来。谢乐游睁开眼,以为天亮了。
随后他想起来,在地下洞穴,白天和黑夜没有区别。
他的眼前还是很模糊,模模糊糊地瞧见了一团白色的光源。
他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抱了起来,揽进怀里。
那人轻轻地拍着他的脊背,一阵清凉涌入他骤冷骤热的身体,纾解了他的躁郁。
“你先别走。”谢乐游闭着眼,舒舒服服地依偎在从坚实变得柔软下来的胸膛,他的声音恍若梦呓,“你会唱歌吗?”
“嗯。”
哄他入睡的低低歌谣,在他耳边徘徊了一夜。
谢乐游一直没有睡着。
他牢牢地握住了揽住他的手臂。
外面传来魔蛛们活动的窸窸窣窣声,彰显着夜晚的逝去。
谢乐游没有睁开眼,说不清这是一场美梦,还是噩梦。
有几滴水珠落在他的手背。
冰凉又灼烫。
他想问:既然你很难过,你也舍不得离开,为什么非得抛下我?
其实他早就隐隐有所觉察……有什么人在悄无声息地关注他。
他在犹豫要不要戳穿。因为这个人的伪装虽然高明,能力也神鬼莫测,却实在心软。
好矛盾的存在……
“我没有抛下你。”那个人的身体在颤抖,“我一直,一直都在看着你。”
洞穴里响起了金属摇晃摩擦的声音。
沙沙——
“但是,有些路,你只能一个人走。”
谢乐游摸到了缠绕在那人身上的锁链,深深勒进皮肉,扎进骨头。
究竟有多少条枷锁,摸来摸去也数不清楚。
其实锁链数目是数得清楚的。
数不清楚的,是他犯下的罪孽,是他几乎要压垮自身的负疚感与自责……这些深深绞入他身体的锁链,是天道对他插手神择考验的惩罚,还是他在自我惩罚自己。
不知道。
能够确定的只有一点,他的时间越来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