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楚缘君
——魏异掐住了他的脖子。
魏异抚摸他脸庞的手顺势而下,握住了他的脖子, 即使没有用力, 谢春酌仍然感受到了危险与震怒。
难道魏异想要就此杀了他吗?
谢春酌脑海中情绪飞速掠过,电光火石间, 闻羽的手直刺魏异的脖颈,染血的剑尖割至对方纤细的脖颈,却在刺破皮肉后无法更进一步。
看似一拧则断的脖颈如铁般坚硬,挑开皮肉, 内里已然是一截铜铁制品,在模糊的血肉里隐约泛着金属的光泽。
魏琮也同样失败了。他砍向魏异抓住谢春酌脖颈的手臂时, 甚至因为那异于常人的骨骼硬度,剑身震动,几欲断裂。
且就在这一瞬间,二人闻到了自魏异腹部铜炉处散发出来的剧烈香味。
神魂因此一颤,同时, 二人脑海中闪过无数片段,令他们浑身力气松懈,怔愣停顿,最后齐齐跪倒在地。
白色的烟雾弥漫了整个大殿。
谢春酌不禁咳嗽,胸腔变少的空气令他感到窒息的痛苦。
掐在脖颈上的手松开了,转而他被人轻柔地抱起来。
“阿弥陀佛。”
清清冷冷的嗓音自耳畔响起,谢春酌一阵恍惚,他强忍着痛哭抬起头,视线模糊,他只看见了干净利落的下颌线,再细看,是静谭低下头,朝他悲悯地落下一眼。
静谭来了。
或许说,他一直没走。
谢春酌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呼吸,胸腔剧烈起伏,企图获取更多的空气,以求生存,可无论如何,殿内的白雾更多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谢春酌扭头看去,好似着白雾之中,多看见了两道高大的身影。
看不清面容,却身形熟悉,即使没有靠近,谢春酌也隐隐约约感知到,那两人或许就是死了的柳夔与季听松。
谢春酌又想起了那日夜里做的噩梦。
他自梦中惊醒,静谭那时坐在他的床前,起身欲走时,被他喊住,转而回头来到他面前,抚住他的脸与他接吻。
谢春酌从未想过静谭对自己会有意,这又像是一个更深大的阴谋,可他别无选择,他能做的唯有再去赌一次。
拿他们的爱去赌。
但若是细细地想,他们这些爱,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卿卿。”静谭突然喊了一声。
谢春酌抚摸袖口的动作一顿。
他抬起头,静谭对他微微一笑,眼神却泛着哀伤:“一切要结束了。”
旁边伸来一只手,擦去他额头因为疼痛与热意泛出的薄汗,最后轻轻落在了他的脸颊上……是魏异。
魏异话语迟钝,声音嘶哑难听,如铜器摩擦时发出的响声。
“去吧。”静谭眼神负责,却对着他说。
去杀了他们。
谢春酌被放落在地面,手里被塞了一把小臂长的短剑。
静谭与魏琮立在上方,静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决断。
谢春酌转身,看向前方半跪着的两道身影,一个是魏琮,一个是闻羽……他的视线略过右方,最后拿着短剑,选择来到了魏琮的面前。
出乎意料地,魏琮还清醒着。他睁着眼睛,在白雾中直视前方,似在窥探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他看着谢春酌来到他的面前,竟是释然一笑:“杀了我,你就能为柳夔报仇了。”
“我不是为了柳夔,才对你动手。”谢春酌道。
魏琮遗憾:“……是我太贱了吗?我总期望着你对他能有一丝感情。”
像是这样才能证明,谢春酌并不是全然冷心冷肺,还是能够被捂热的。
只是很可惜,无论是谁最终能获得谢春酌的半分真心,都不会是他了。
“你谋划了这一切……结束后,你能获得什么呢?”魏琮问。
谢春酌抬手,短剑抵住魏琮的喉间,“……获得你们给不了我的一切。”
“是什么?”
“自由。”
魏琮怔愣,随后一笑,闭上眼睛,等待降临的死亡。
谢春酌眯了眯眼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破空声骤然响起,长剑击碎坚硬的铜铁,哗啦的响声像突如其来落了满地的雨水。
谢春酌猛然回头,看见闻羽半跪在地面,而他的身前,静谭巍然不动,而他身旁的魏异,腹部的圆肚熏炉被长剑击碎,破了一个大洞,内里燃烧的香料露出……竟是一个蜷缩着的人。
当那人从铜肚中滚落至地面,鲜血淋漓的面容出现在众人眼前,是入殿后便消失不见的荣国侯。
……原来是被魏异装进了肚子里。
闻羽击碎铜炉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居然如此坚硬。
谢春酌往地面看去,眼中闪过讶异,因为那是由骨头制作而成的骨刀。
刀身设计为弯曲的半镂空状,剑柄则是简单地黑色,镶嵌一颗莹白的宝石。
谢春酌第一眼是讶异,第二眼,就明白过来这把骨刀是由什么制作而成的。
“它的颅骨制作而成的刀,居然还残留着那么大的威力,不愧是蛇妖。”魏琮咳嗽着吐出鲜血,哈地笑了声。
谢春酌握住了短剑,剑尖刺进魏琮的脖子,圆润的血珠从口中冒出,溢满到一定程度后流淌而下。
二人四目相对,谢春酌从魏琮的眼瞳中看见了自己的脸。
想必他的眼中也正倒映出对方的脸。
“去吧。”谢春酌低低地说了一声,而后迅速将短剑拔出。
魏琮将其夺过,起身朝着前方而去,与闻羽一齐对着静谭动手。
因着熏炉破损的缘故,殿内白雾悠然散去,于是刀剑相撞的声音愈发明显。
谢春酌将一切抛之脑后,看向前方,那两道屹立的身影依旧一动不动,最后在即将展露在他眼前时,突然坍塌倒下,如影子般融化在地面,迅速朝前涌去,来到了静谭脚下。
它们涌进了静谭的身体里。
静谭抬手用佛珠挡下闻羽刺来的一刀,动作行云流水,自带一股韵律,却如闪电般直扼闻羽的脖颈。
魏琮见状,旋身弯腰,短剑直迎对方掌心,结果还没对上,就被拽住手臂,拉往另一边。
他踢腿而上,翻身躲避,与闻羽背贴背对着。
“……真没想到,我们居然还能合作。”闻羽嗤笑了声道。
“别自作多情。”魏琮冷声道,“我不是为了你。”
事到如今,他们只能合作先杀了魏异以及静谭,否则他们就只有死路一条,没有生还的机会。
思及此事,闻羽不由眯起眼睛,看向静谭:“……大师果然所图甚深,我之前答应你的,竟然都不能让你心动满意吗?出家之人,怎么有那么深的欲望?”
静谭单手持佛珠放在下巴处,淡声道:“我所求,亦是你所求。”
话毕,他的脚猛地往地上一踩,落地长剑飞往他手中,他面容冷肃,与剑似融为一体,朝二人冲去,气势如虹,叫人无法避开。
一旁的魏异无法移动,殿内的白雾逐渐散去,但萦绕在他们三人周身的雾气,却愈来愈浓厚。
谢春酌坐山观虎斗,他走到殿门前,打开门,夜风冰冷吹拂而入,令他神智瞬间清醒。
他半阖着眼睛,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看向不远处密密麻麻结对而来的灯火星光,突然回首,与立在烛火下、残破的魏异对视。
滋——
剑入喉,刺进血肉,再猛地拔出,血雾霎时间蔓延,漂浮在白雾中又悠然落下。
与此同时,轰然的倒地声也响起来了。
魏琮捂住喉咙,仰倒而下,他的指缝中涌出鲜血,将他的脖颈、衣襟全部染红。
他侧着身子,血液甚至在地面堆积成了一滩小水洼。
他的眼前一阵昏黑模糊,看不清殿中的一切,但不远处殿门口,夜里逐渐亮起的烛火却又是那么地光明。
谢春酌应当在那。
魏琮如此想着,张开嘴想要说话,却呛出一口血。
春酌……春酌……卿卿……
再看我一眼吧……
此生罪孽深重,他不祈求来生安宁,可他却无法忍受再也见不到心爱的人。
再看看我……再让我看看你……
血流不止,但他再也没有半分力气去捂住伤口。
他看着那抹模糊的身影,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而就在这一瞬间,胜负已出。
大殿之中,银光晃动,竖砍而下,干脆利落,闻羽发出痛叫,拿着骨刀的右臂直接被砍下,鲜血飞溅,眨眼间,他便被又一剑刺入左胸,穿透后背。
闻羽脚步踉跄后退,最后倒在了红柱边。
他脸上的面具被刺破,掉落至胸口。他喘息着扭头,看向了大殿门口。
他看见谢春酌站在那里,视线掠过他的脸颊,却没有丝毫讶异,反而平静到冷漠。
在这一瞬间,闻羽突然反应过来,明白谢春酌大概是早就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是了……谢春酌都能和静谭合作,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呢?
只有他……只有他还傻傻地以为谢春酌什么都不知道。
啊……他真的很想、很想娶他……月底本该是他们成亲的日子……他已经把一切都准备好了,只等着做新郎……
如果他和谢春酌早点遇见就好了,在很早很早、很早以前遇见,他一定不会让人将他掳掠上山……不会欺骗他、欺负他……
他会……好好地……去……爱他……
闻羽眼皮沉甸甸地往下坠,胸口起伏逐渐消失,明明坚持不住,眼睛却还倔强地盯着那抹身影,直至彻底合上双眸,陷入黑暗当中。
一切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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