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族素来认为男强女弱, 白辰本以为这本书也就是些旧论,谁知细细一看却大为震惊。

书中从长安部落的原始时期一直写到现今,将各时期的夫妻关系与相关政策都一一列举, 章节背后所注古籍更是本本可查,证明所著绝无虚言。更难得的是, 她书中将人族女子在仕途农商等领域的权利与建树都以年代分为四章,每一章节都遍举当期巾帼英雄并详细分析了其成功与时代背景的联系。

人族不乏史书,但这样以女子为主的书籍倒是第一次见。若不是看了这书, 白辰还不知道人族历史上原来出过这样多的巾帼英雄。

此书背后附了整整七页的参照名录,其中不乏字词晦涩连白辰都难以解读的古籍, 想想月星石写下此书的年纪, 九尾白狐也不由敬佩道:“十六岁就能静下心来考据如此多的古籍, 果然是个人物。”

白辰翻阅《弱女论》时, 李无名也在翻看另一本《强女策》,神色竟是颇为认真。他比白辰更熟知如今强者, 闻言便道:“月星石乃林暄之母月芳洲的亲传弟子。传闻她刚出生就被遗弃于姑苏的青楼,七岁之前都在花船上长大。七岁那年,姑苏发大水闹饥荒,她便趁乱逃了出来在城中流浪。

那时月芳洲刚好开仓放粮赈济灾民,见她可怜便将这小姑娘捡了回去,起名为月星石。故月星石对师父极为敬重,林暄少年时沉迷玩乐不学无术,她便自荐与其结亲,从此时时督促未婚夫勤勉修行。”

白辰闻言便是一默,将一个女婴遗弃在青楼也太狠毒了,若是仇家所为便罢,若是亲生父母所为,也不知是有多恨这个孩子。

这种孤女被自家门派改变命运的好例子水月山庄自是乐得宣传,月星石的身世在修真界倒也不是秘密。天下人都知道水月山庄对月星石有恩,她若是违逆师门,下场自然也是被全天下唾弃。

白辰也没有父母,所以他自小最讨厌的就是被讨论此事,长大后也不许生了崽的同族向他报喜。他不知道月星石对这种将自己伤疤送给世人做谈资的做法有何感想,只确定若是换做自己一定很不高兴。

不过,他与月星石到底不熟,对此事也不做评价,只淡淡道:“我说林暄那顽劣小子怎么长成了如今的稳重模样,感情是老婆给逼的。”

他们与林暄父母是同一辈,游历江南时就听闻林家小少爷嚣张跋扈不好惹,拜了玄门邀剑客为师也没学到多少真功夫,只借着玄门名号四处惹事。后来这小子还潜入极乐宫被魔君何欢逮了个正着,若不是那时何欢刚好神魂分裂无暇理他,只怕林开天也就没机会出生了。

林暄如今的成熟稳重无疑是月星石多年打磨的功劳,不过说到这二人的关系,李无名倒还知道一个八卦,“据我所知林暄少年时经常躲着月星石,还曾在酒肆扬言就算剃了头做和尚也不娶这凶婆娘。他二人关系改善大约是在林暄父母故去之后。”

熟人的少年情史听着本该得趣,这最后一句话却是让白辰愣住了,“林发财和月芳洲不在了?”

自天道盟成立之后,每一代修士的记忆都少不得万宝堂和水月山庄,而林发财与月芳洲就是留在白辰记忆中的人族风云人物。五百年前,他走在大街小巷处处都能听见二人逸闻,如今惊闻那些耳熟能详的人物早已故去,方才切身感到时代真的变了。

和大半时间都在死亡状态的白辰不同,李无名是实打实活过了这五百年,也背着白辰的尸体在林氏夫妇的葬礼上过香。如今他见小狐狸神色唏嘘,当即安抚道:

“人族寿命有限,元婴修士至多也只能活五百年。林氏夫妇一生都在经营家业无法专心修行,寿尽之时仍无缘渡劫,最终便寻了处风景秀丽的山林携手故去。修士一生要面对诸多诱惑,能够善始善终的道侣着实不多,他们伉俪情深死生不离也算是一段佳话。”

万物都有其命数,强如天子亦有陨落之时,白辰并非看不开,只是蓦然感受了些许沧桑,往李无名怀里靠了靠,轻声一叹:“天道盟如今太过强盛,我倒忘了渡劫修士本是万里挑一的稀有天才。”

“如今仍是万里挑一啊。只不过是风十七将修真之法推广开来,数十万元婴修士中总归能挑出几十个天赋异禀的。”

小狐狸投怀送抱李无名自是非常欢迎,只是说的话依旧耿直地不解风情,甚至好奇道:“你与人族修士并不相熟,怎么如此伤感?”

“没什么,只是突然发现自己真的是老一辈了。”

只有来到同辈人的葬礼,人才知道自己已经老了。这是魔君说过的话,白辰如今想来竟很有道理。

这种沧桑之感李无名已经体验到麻木,然而白辰还是第一次。他知道小狐狸心里不痛快,这便轻轻一笑,“你还嫩得很呢,这被我一抱就能打包带走的样子也能算老狐狸?”

李剑仙胡言胡语的段数怕是天下无人可及,白辰的些许感怀顿时一扫而空,只能皮笑肉不笑地瞧着他,“您老人家安慰道侣的方式真是独树一帜。”

李无名欣然一笑,“没办法,我书读得多。”

写书者的生平逸闻也就止于此,白辰的视线重新回到书上,不想此书的精华竟是在解读现世的后半部分。

月星石将人族的男女关系分作四个阶段。

第一阶段的远古时期所有人都是妖兽猎物,为了保证种族延续人只能尽可能多地繁育后代。所以这一时期,男人开始对外作战,能够生育的女人作为珍贵资源受到部落中所有战士的保护,人也如同大部分兽族一般没有固定伴侣,一切以保证生育为第一位。

第二阶段是长安部落及至奚商,这时人族打败洪荒妖兽消除了外在威胁,不再需要全民皆兵,大量强壮战士回归生产,农耕成为重要的粮食来源。这些经过战场打磨的战士地位崇高,他们不愿意与他人共享伴侣,也不想浪费粮食养别人的孩子,最初的夫妻关系便以共同养育后代为纽带渐渐形成。之后长安部落分裂,人族经历漫长的战乱,掌握武力的男人从部落首领变成王侯将相,女人则是被他们争抢的战利品。直到奚商一统天下,女人的权利便跌至谷底,在家从父,外嫁从夫,老来从子,一切依附男人而活。

然而,这一切在第三阶段得到了改变。千年之前,魔尊灭修士,妖王屠城池,人族再一次回到了时刻都可能灭族的危机之中。

灭族之际一切规则都被推翻,修士们组成的天道盟不论男女必须上战场,只要是个人就得修行。体格差异在修士面前显得微不足道,对天道的悟性也没有男女之别,原本一直没机会掌握武力的女人就这样得到了掌权的机会。

按理说,这样推翻重来之后男女之分应该随着奚商的灭亡而消失。事实上战后的修真界也不怎么在意男女之防,水月山庄成立女子门派,玄门的第二代掌门也由女子担任,修士世界强者为尊,不论男女。然而,凡俗的一道政令却改变了这正在生成的全新世界。

天道盟是由强大修士共同组建,而修行最大的障碍便是各种凡俗琐事。所以,驱逐妖王大军之后他们便回到各自山门不问凡俗之事,平民百姓就由奚商末裔所组建的朝廷接管,也就是如今史家所称的后商。

此朝廷承袭奚商之名,制度自然也就与前朝一致。然而,战时不论男女老幼必须习武上战场,如今天下太平是否还要将这制度延续下去呢?

当时朝廷为此争论不休,有人认为女子应当继续读书习武报效国家,也有人认为百废待兴之际各地根本拿不出这么多人手建学堂武场。就在大臣们争吵之际,后宫一名嫔妃献书解了帝王的燃眉之急。

书中说女子本弱,仕途耽误婚嫁,修行困苦艰辛,君若念我等护国之功,便不该再让女子外出受苦。不如回归旧制,以君之威严护我等柔弱女子,命夫家重金娶之,以礼待之。君在外建功立业英姿勃发,女在内整顿家宅貌美如花,以便绵延子嗣重筑山河。

此计一出,帝王大喜,当即昭告天下。其政令曰:时天下太平,正需休养生息。女子不必习武,不必读书,十四可嫁,男需以厚礼娉之。若育有子女,夫不可休也。妻为后宅之主,夫不可慢待。若有妾室,打发买卖一应由妻处置,宠妾灭妻者以刑律处之。

这一条政令乍一看倒像是仁政,毕竟后商明文规定,男及弱冠若不科举必须从军,与之相比,对女子便没有强制要求,读书习武全凭自家兴趣,纵使一辈子大字不识,只要嫁个好人家依旧能够衣食无忧。史书提及此法多是与前朝相比,也是以夸赞为主,认为后商时期夫妻平齐,家中主母的地位丝毫不逊色于男子。

然而,月星石书中却提出了不同的见解。有用之书大多枯燥,习武更是艰辛劳累,人幼时贪玩不知事,若无家中严格督促如何肯学?且女十四而嫁,内宅琐事足以让人逐渐丧失进学时间。此策的确给了女子选择的权利,只不过它给的是选择怠惰的权利。怠惰,人之天性,父母不强求,孩童何以克服?

不读书,何以科举?

不习武,何以从军?

不出家宅,何以经商?

士农军商,诸多女子仅可农。农者,人微言轻也。此举受益者贵妇,失利者天下女子。朝堂无女,军中无女,后宅之女与孤雀何异?终靠夫家赏食而已!

青锋出烈火,百炼方成钢。女本不弱,怠惰则弱。天下女弱,贵妇终弱,夫纳百妾而含笑不敢言矣。百代之内,女子境遇必归旧日。昔时战场红颜血,终成后宅妻妾笑相迎。悲兮!叹兮!

经她的解析,后商国君的仁政竟是个千秋万代的阴谋,意在让女子自己放弃求学机会,逐渐削弱其在朝堂中的影响力。

这番解释标新立异却不乏道理,据白辰所知,人幼时的元阳元阴对修行助益极大,因此大部分修真功法都要求弟子元气稳固之前不可破身。人的固元年纪多在十八左右,那些十四而嫁的女子便失了踏上修行一道的机会。修真功法深奥,读书不精者难以看懂,修行一道多艰苦,体格不健壮便难以坚持。难怪修士收徒不问男女成名的女修却远比男修少,原是基层出了问题。

百行首说的不错,这果然是本奇书。然而让白辰最震惊的却是月星石在后录中写的一行小字——白陌妃一己之私害尽后世女子,当遭万人唾骂矣!

第104章

这是月星石义愤时随手所写的草书, 因不便排版也不美观在其他印刷书卷中都是没有的,也只有这最初的手写稿保留了下来。就是这一行字让白辰终于找到了白陌的踪迹,连忙拉过李无名, “你看, 后商上书恢复旧制的妃子名唤白陌……”

人族史书并没有记载那名妃子的名字,也不知月星石是从何处查来。李无名见这书中参照古籍列举得如此严谨,想来月星石不是会信野史之人,立刻怀疑道:“这怕不是同名那样简单……”

白微称白陌为儿子,而这上书者无疑是个女人。白辰面对这个差异却是微微皱眉,

“化形就是重塑身躯的过程,妖一般不会改变性别,但这不代表不能……”

做惯了公狐狸谁会喜欢突然变成母的, 因此妖化形时一般也不会改变性别,若是改了,必然是另有所图。

白辰如此说, 李无名便肯定道:“是了,妖王死在魔尊之前, 我师父也是在天道盟成立后才彻底不问世事,白微在后商时期复活留下子嗣并非不可能。你想,若白微不说, 我们也不知道白陌是只公狐狸。他本不知名又是化的女身,自然就不必隐姓埋名了。”

这样一说倒真的对上了, 白辰低眉一想, 忽的又道:“说起来, 戏本子里方岁寒除的狐妖就是帝王妖妃。”

后商统治人族的时间非常短, 仅历经两代帝王便被西梁所灭,方岁寒便是末代帝师, 二十岁入职后便可自由行走宫廷。若白陌混迹于后宫,二者撞上的几率极高。说到底,梨园编的戏数以万计,白微怎么偏就挑了这么一出来演,又为何要将白陌的存在告知白辰,那只老狐狸可不是会乱说话的性子。

如此细细推敲,白辰不等李无名回答便得出了结论,“方岁寒的匕首上沾着狐妖的血,东陵之中又曾跑出过一只狐妖,看来就是白陌无异了。”

“狐妖的神魂还有一部分被小和尚封在体内,看来这事你得上心了。”

李无名没有异议,白辰神色间的疑惑却不减,又道:“我不明白,白陌也视人族为敌,白微为什么要将他的所在告知于我?既要告知,当初为何又不直接言明?”

“白微说他本不欲杀你,是白陌设计拿了你的妖丹。既然白陌连父亲不许后嗣自相残杀的规矩都不放在眼里,可见这对父子关系也不怎么样。”

李无名上半生就栽在了皇室斗争之中,琢磨了这些年对权位之争已看得通透,轻笑一声又道,“既然他不喜欢白陌,你又刚好自立为妖王,自然得出个题验一验你是否配得上这个位置。”

这老狐狸的一言一行都是坑,白辰闻言便是一默,李无名见了只继续笑道:“其实他还留了个礼物给你,别忘了,他死在你面前的那具化身是有妖丹的。”

白微用的是裂魂之术,妖丹也随之分裂将修为平分至每个化身,这化身的妖丹虽比不得完整体,供白辰恢复妖力却也足够了。同为九尾白狐还存在血缘关系,白微的妖丹其实比龙珠更适合白辰,然而他还是任由龙带走了那具尸体。

如今他也是认真看向李无名,“我欠你多少情都是自家的事,对外人我一分都不想欠。”

这话李无名喜欢,伸手轻轻拍了拍小狐狸的头,倒也没忘了正事,“你觉着白陌好对付吗?”

白微至少不会要自己后裔的命,白陌却是白辰不可逆转的敌人,倒是不能不防。

后商时期,天道盟的重心放在扫清魔尊余党上,只要朝廷着手于推行内政人族就没有余力向外扩张,刚遭大败的妖族便得到了喘息之机。

且人族一半为男一半为女,若女子都困于家宅之事,人族整体自然随之削弱,后世发展必定减缓。最重要的是,人本就是喜欢党同伐异的生物,而男女天生有别,只要这段历史存在,稍加挑拨就能斗起来。女子持续衰弱便罢,若是变强拥有了武力,白陌只需将过去种种再翻出来,男女之间便少不得一战。不论如何,满是裂痕的人族永远也不可能再发挥出长安部落与灭魔之战那样万众一心的可怕战斗力。

一道上书在人族埋下千万年也无法修复的裂痕,以妖族角度看,白陌这一计绝妙且无解。这样败军之际仍能抓住机会算计人族一把的狡猾狐妖如今正与白辰争夺妖王之位,他也不由忌惮道:“论狡诈狠毒,白陌更胜白微。”

比起永远正大光明进攻对手的白微,白陌就是隐藏于暗处的毒蛇,就算咬了你一口也找不出其踪迹。只是,白微这妖族历史上第一任妖王真的会更好对付吗?

李无名对此未置可否,仅轻声一笑,“这种手段白微是不会用的,他若能谄媚于人,当初直接拿下我师父岂不比魅惑什么君王有效。”

论对人族的影响力,白剑仙这老祖宗无疑胜过任何君王。他在大雪山隐居数千年,唯一所接触的活物便是白微。

白辰对这两位的关系还是挺好奇的,闻言便抬头看着李无名,“你说,他当时为何不拿下你师父?”

白辰问的是白微明知只要白危月活着谁也不可能灭绝人族,当初为何没有除去后患。李无名却听成了另一个意思,指了指自己右手便无奈道:“我师父说剑仙的体质与常人很不一样,体内剑气只要泄露一星半点就足以摧毁旁人经脉,所以不能与人有肌肤之亲。他是个死心眼的性子,现今如何管着我,当初必定也是如此严于律己。”

这样一说,白辰也想起了之前李无名情动时自己所产生的危机感,那一刻,九尾白狐的本能让他立刻就变回了原形。那时他只当自己是未经人事羞怯了,如今想来,他往日爬李无名床的时候可不知何为羞怯。化为原形,这是洪荒妖兽感知到致命威胁时的本能反应。

如此说来,白微与白危月在一起数百年竟是君子之交了?这种事放在那个后裔无数的妖王身上总觉得很是诡异。

不过,比起祖宗,白辰更担忧自己的终身大事,“我这辈子还有希望进洞房吗?”

白危月少年就修巫剑,长安灵巫只有他从不与外人见面,创立剑仙一道时就没考虑过繁衍后代这种事,故所用皆是永世孤寂之绝剑。如今剑道已成,再要从基础上更改已是不能。李无名从不是蠢人,五百年前与白辰同在大雪山时就察觉到自己有些心动了,直到师父告知了他这个秘密。他那时还不知师父与白微的具体恩怨,只当白微正是因此离开师父,一遭解禁便放浪形骸。料想小狐狸日日勾引自己,想必也是受不了神交一世的,为防步上师父后尘,那小小的心动也就全都压下了。

只可惜,一遭心动百世不止,当白辰身陨他才发现没有小狐狸的日子竟是如此枯燥乏味。其实也没有坊间才子佳人故事里那般心痛欲绝要死要活,只是一瞬间生命就空了,从此重峦锦绣只是山,接天碧海只是水,壮丽山河都是旁人的风景,不再与他有关。

白危月杀死白微后也是这样的心情,一生中仅有的乐趣已经没了,未来无尽的寿命如此无聊,不无情如何活得下去?他活着只是因为长安部落仅剩下一个遗民了,若他死了,那个辉煌古老的国度便只能被人遗忘。

白危月没养白微之前就是这样活着,所以他很快再次习惯。可李无名不想习惯,既然不想,那就从头再来,改变一切。

而今,他看着自己救回来的小狐狸,仍是那副仿佛说玩笑话的态度,星眸微弯,唇角含笑,只道:“所以我决定不修这注定孤独终老的剑道了。”

“你什么意思?”

白辰大为震惊,李无名倒是从惊吓小狐狸的行为中得了趣,仿佛另寻修道之法的人不是他一般,仍是笑道:“以我之天资,另写功法开宗立派应该也不算什么难事。”

剑仙一道是白危月历经五千年才琢磨出的剑道极致,要再创出这样的剑法谈何容易。既然得到了这样的机会,为一只狐狸放弃岂不是太可惜了。

白辰不愿李无名将来后悔,虽有些踟躇,还是慢慢道:“其实,狐狸发情只为繁育后代,也就那段时间比较燥热。既然你我不可能有后代,洞不洞房也——”

不待他说完,李无名已是坚定道:“人可没有发情期,我有所谓。”

此言一出白辰顿时懵了,就你?把**当茶喝还能清醒研究剑谱的男人?出家的和尚都没你那定力,你还发情?你有个鬼!

然而,李无名并没有给他质疑的机会,反是认真道:“相信我,男人好色起来没有做不到的事。”

李无名既如此胡搅蛮缠,便代表这个决定不接受质疑。事实上,若不是今日说漏了嘴,他本不欲告知白辰此事。

被师父震碎经脉的事他只当做闲聊与白辰一笑而过,却从未说过,这才是白危月动手的理由。

白危月不知道了无生趣的自己还能活多久,所以他培养徒弟继承一身绝学。世上只能有一个剑仙,李无名不肯继承这个位置,那就必须杀了他,取出剑心再造传人。

李无名不是不负责任的人,他必须将师门事务交代清楚才能去走自己的事,若师父想要另立传人,他也愿意将毕生剑气传给更合适的那个人。

那时候跪在师父面前的李无名不知道,没有更合适的人了。剑仙之道由巫术与道法结合而生,修士之剑仅是表,巫术制造的剑心才是核。只有白危月知道李无名为何会被九尾白狐吸引,他这个徒弟若非托生了人的躯体,原也该是喜欢狐狸的。

白危月何等狠人,左右不是第一次杀徒弟了,当即招来剑气,只冷冷道:“你,死吧。”

谁知李无名更狠,面对比至高峰风雪还凛冽的剑气竟丝毫不躲,经脉尽断也不吭一声。这倔强的模样像极了白微,素来一剑毙命的白危月竟下不去死手,破天荒开口道:“现在认错还来得及。”

世上本没人敢对白危月用苦肉计,可李无名敢。这是一种很奇妙的自信,就像孩子清楚自己只要赌气三天不吃饭父母就一定会骂骂咧咧地妥协一样,心里总有个声音告诉他,师父不会真的杀了他。就凭这玄妙的直觉,李无名赌了一把。而如今白危月出剑他却没死,便是赌赢了。

白危月这样的性子,若想杀他,第一剑就该直接刺中要害。既然没有,那便是不愿杀。李无名趁机抬头一笑,“师父,剑仙一道是你毕生绝学,可你怎知我不能超越你?”

此言无疑是对白危月最大的挑衅,剑仙本就如冰雪般冷漠的脸上又冻了一层寒霜,“狂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