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程惊堂
“问过。”
缓了缓,魏照的脸色渐渐平静下来,接着说道:“但他很怕我,一直说对不起,求我不要杀他。”
他自嘲地笑了下,“他是唯一一个真正对我好的亲人,我怎么可能杀他呢?”
他不过是想要个答案罢了。
固慈眉心紧蹙,觉得魏照的状态有些不对劲。
他执念太深,又背了人命,这样的厉鬼到了判官殿,不仅会被判刑,说不定还会被剥夺投胎转世的权利。
更重要的是,执念太深的鬼,会失去理智。
固慈指尖缓缓凝出一点金光,温声道:“魏照,被执念困住会很痛苦。”
谚世微顿,看向固慈的眼神中翻起复杂的情绪。
“他不会告诉我的。”魏照忽然笑了下,喃喃道:“除非他死了。”
下一刻,整个梦境忽然毫无预兆地开始坍塌。
“魏照!”固慈第一时间打出手里的金光。
金光化作一条长长的锁链想困住魏照,防止他做出更多错事。
可魏照站的本就离他们有些距离,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地在他们中间竖起了一道透明的屏障。
因而固慈的锁链在打过去之后就被屏障拦下,重新化作金光回到指尖。
这本就是魏照的梦境,他是这里的主人。
之前他的理智占据了上风,所以才打不过固慈他们,才会心平气和地跟他们说这么多话。
可成为厉鬼的代价现在已经开始出现了,魏照会被执念桎梏,理智也会逐渐被仇恨和杀戮替代,最后成为一个只知道作祟的恶鬼。
这也是厉鬼必除的原因,因为它们不仅实力强大,更无法交流和沟通。
屏障另一侧,魏照远远站着,冷眼望向周盲的方向。
而周盲前方的地面已经碎裂坍塌,化作万丈悬崖,周盲却毫无所觉,一心朝着悬崖对面的洗手间走去。
“不能让他继续杀人了。”固慈蹙眉。
尤其是杀了自己的血脉至亲,那魏照就再也不能回头了。
这倒不是固慈多管闲事,而是魏照还没到无可救药的程度。
因为他此刻虽然已经失去了理智,但也只是将梦境一分为二,损毁的只有他那边的梦境,固慈他们这边却还是原来的样子。
显然,魏照没想伤害他们这些不想干的人。
小猫都急哭了:“呜呜呜阴差大大你快想想办法,我现在没他厉害了,控制不住梦境。我拦不住他!”
厉鬼沾了血实力会增强,所以刚死的魏照实力比不过梦鬼,但杀死了林宏达的魏照却能完全把梦鬼变成自己的附庸。
“他有执念……”固慈眼睛一亮,看向谚世时却发现对方一直盯着他的手。
固慈也看了眼自己的手,又抬起来在谚世面前晃了晃。
谚世的视线重新落在固慈脸上:“怎么了?”
“你在发呆吗?”
“嗯。”谚世目光柔和地看着他,就连声音都放轻了些:“你刚才说什么?”
固慈愣了下,总觉得谚世现在这个眼神和态度有点怪异。
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于是他严肃道:“我想阻止魏照,有个办法想试一下,但需要你帮我。”
“什么办法?”谚世似乎对救人救鬼没什么兴趣,都是固慈说了他才会在意一下,一点不像个公职人员。
但很有职业归属感的小阴差却斗志满满,他揉了下小猫的头说:“可以让魏照看看周盲的梦境,说不定那里有他想知道的答案。”
有执念,破解就好了。
“可我现在不太行……”
小猫不明白固慈要怎么做,但它现在真的没办法夺回梦鬼之境的控制权。
固慈没回它的话,而是眼巴巴地看着谚世:“可以帮我吗?”
固慈自己的力量有限,但他知道谚世的力量绝对强过魏照。
虽说这是在魏照的地盘,但谚世说不定可以强行压制他的力量,哪怕只是一瞬间,只要能给梦鬼一个施展的机会就可以。
谚世盯着小阴差看了两秒,忽而笑了,莫名其妙道:“命令我。”
“啊?”固慈以为他误会了,急忙解释道,“我没命令你,是求你帮我。”
谚世:“我说,你命令我。”
固慈脑子转不过来了,迟疑道:“我、我命令你帮我?”
“好。”谚世勾唇,转头看向屏障另一侧。
固慈:“??”
天呐,这人真的乱七八糟!
与屏障这一侧的稳定空间不同,周盲和魏照那边简直可以说是天塌地陷般的惨烈场面。
毫无所觉的周盲拿着两个冰淇淋,微蹙着眉向前走。
也不知道那小屁孩跑哪去了,真不让人省心。
砰——
耳边忽然响起重物落地的声响,周盲狠狠一颤,抬眼看去。
前方是一扇半开的房门,里面传来男女剧烈的争吵声和打砸声。
周盲垂眼看了下自己手里的酒瓶,这是爸爸让他去找邻居们借的,说等他借了半瓶酒回来,离开好多天的妈妈就能回家了。
现在他借到了,妈妈也确实回来了。
只是,他们又在吵架。
周盲攥紧酒瓶,神情怯怯,悄悄凑近门口。
他只有四岁,躲在门口并不引人注目。
“是,我就是外面有人了!”女人尖叫道:“我是倒了八辈子霉才嫁给你这么个好吃懒做的窝囊废!”
男人暴怒地砸碎屋里的一切,吼道:“滚!滚了就他妈别再回来!老子早看出来你就是个不安分的破鞋!”
“姓周的,你以为你是个什么好玩意?你他妈就是个废物!垃圾!”女人拎起地上的包,骂骂咧咧往外走。
她砰地踹开门,连带着门口的周盲也被带的摔倒在地,手里的酒瓶四分五裂,其中有两片还割伤了他的胳膊。
“妈妈。”周盲伸手去抱女人的腿,却被狠狠推开。
女人居高临下,厌恶地看着他道:“都怪你,要不是怀了你,我能嫁给那个王八蛋?”
周盲知道妈妈不喜欢他,但他更知道不能没有妈妈。
于是他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死死抱住女人的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妈妈,别走。别丢下小盲。”
“别叫我妈!”女人不耐烦地踢开他:“我确实是眼瞎心盲,不然也不会过成现在这个样子。”
女人嫌恶地擦了擦自己的裙摆,然后不顾周盲的痛哭挽留,头也不回地下楼离开。
周盲坐在门口无助地泪流满面,男人从屋里走出来,见他把酒瓶摔碎,气骂道:“晦气东西,这点事办不好,哭丧啊哭!”
男人踹开他,而后也骂骂咧咧地朝楼下走去,只剩四岁的小周盲在楼道里哭到嗓子干哑。
“啪——”
一道响亮的巴掌声响起。
六岁的周盲被打的跪倒在地,一边脸颊高高肿起。
陌生的女人怀里抱着个一岁大的婴儿,怒瞪着他:“愣着干什么!一点眼色都看不懂啊,还不快滚去擦地!”
周盲不敢哭,也不敢说话。
他撑着瘦弱的身体爬到木盆边,拧干里面的抹布,跪着一点一点擦拭地面上婴儿的尿液。
“一个拖油瓶,天天碍老娘的眼。”女人脸色难看。
从卫生间里走出来的男人讨好地凑过去,抱着她轻声哄道:“乖媳妇,我这不是快升职了吗?我领导很注意家庭和谐,咱就再忍忍,等这晦气东西长大点就让他出去打工,到时候他赚的钱都给你花。”
女人哼了一声:“我稀罕他那点钱?”
“知道知道,我媳妇最善良,最大度......”
周盲神色木然地擦着地,手上忽然传来剧烈的痛感。
他咬牙忍住痛呼声,抬眼看去。
先前的婴儿已经长成半大孩童,挺着球一样的肚子,叉着腰,脚下死死捻着少年的手。
“晦气东西,你少用这种眼神看我!”男孩堆满了肥肉的脸颤了颤,颐指气使道:“我妈说了,你现在初中毕业了,该去打工赚钱,你的钱都要给我买熏鸡吃!”
周盲定定地凝视着他,眼神逐渐阴翳。
而后他猛然伸出手,死死掐住男孩的脖子,将他按倒在地。
周盲眼眶泛红,咬着牙,伤痕累累的手逐渐收紧,男孩挣扎的动作也逐渐减弱。
忽然,少年松开了手。
男孩捂着脖子又咳又喘,撕心裂肺。
周盲擦掉唇上被自己咬出来的血,站起身快步走进主卧,像是早有准备一样,准确地从那些抽屉和暗格中找到大把现金和自己的身份证。
他又拿了男人的包,装了不少男人的衣服和看起来有用的东西,而后在男孩的哭叫声中,毅然踏出房门。
饭店包厢里,周盲坐在一众成年人中,看着他们推杯换盏。
坐在身侧的饭点老板醉醺醺地搂住他的肩,手掌在他肩头缓缓滑动,笑眯眯道:“小周啊,你今年是十六岁?”
“嗯。”周盲蹙眉,避开男人的手。
男人手放了下来,眼神却朝周盲另一侧坐着的男人示意了一下。
那男人立刻心领神会,拿过一杯酒递给周盲道:“小周啊,你也是大人了。这人生的第一杯酒,师傅敬你。”
周盲扯出一抹笑,道:“大师傅,我还是不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