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程惊堂
固慈和谚世没有如郭队他们一样在沙发上坐下,而是来到了墙边。
墙上挂着一个暗红色的木质神龛,不大,但香炉供品一应俱全,只是正中央该供着什么的地方却没有神像,空的很怪异。
固慈以为是王家人知道他们要来,所以提前把神像收起来了。
但仔细看去,就能发现那神龛内部应该是一直都没摆过东西。
而且神龛里也没有属于其他神明鬼怪的气息,就好像这真的只是一个摆设。
可既然不供神,又为何要弄一个神龛,还像模像样的供奉呢?
固慈不解其意,便看向谚世,而后倏然一怔。
谚世双眸盯着那神龛,神情很是古怪。
固慈忽然想到什么,凑近神龛仔细嗅了嗅,而后眼眸微亮。
不,这里面有特别的气息!
他闻到了!
神龛里没有神像,但的的确确供着神。
之所以没有神像,应该是因为这位神明不能用真切的形象去替代,祂像是一团混沌,又像是无形的气。
是谚世。
这神龛里有谚世的气息。
固慈对这个气息太熟悉,且谚世本人就站在身边,所以他刚才才忽略了,以为这是空的神龛。
固慈想到山里的魔气,心里隐隐有了个离谱但很切实的猜测。
谚世的力量并不完整,且日复一日在消耗。
谁都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少力量,每时每刻又消耗多少。
不过他的力量是可以借给阴阳司众人的,自然也有可能被其他东西“借”去。
这个其他东西,极大可能就是神主。
而最好也最稳妥的“借”法,自然就是从固慈破碎的心脏上借。
谚世一刻不停地用自己的力量去保护和修复那些心脏碎片,同时吸附心脏上被感染的罪孽。
所以即便他的力量一直在消耗,且消耗的时而多时而少,谚世也只会觉得是在修复心脏的时候消耗掉的,而不会怀疑是被其他东西趁机偷走了。
若真是如此,那这近千年的光阴,谚世到底丢了多少力量?
这些力量又都被用去做了什么?
想到此,固慈额角青筋就不由得跳了跳。
察觉到身边人一直盯着自己,谚世微微侧身避开固慈的注视,心虚的不要太明显。
固慈:“......”
确认了,这人真的在不知不觉中被偷走了很多力量!
且目前看来,那些力量很多都被用在了这山里。
是用于镇压山里的鬼怪阴魂,以及不知道变成了什么东西的付檀吗?
若是如此,那九弯村能在这样可怖的环境里安稳存在,就是因为这里的村民们供奉了谚世的力量。
毕竟对于那些普通的鬼怪魔物来说,谚世这样的大魔头,天生就是压它们一头的。
哦,或许不该说是大魔头了。
该说魔神大人。
魔受不了香火,但谚世身上一直有淡淡的香火味,就证明他是可受的,且在过去千年万年中,他受过很多香火甚至于都腌入味了。
那只会有一个原因——
谚世不是普通的大魔头,他是魔,也是神。
他有自己的信徒。
亦正亦邪。
难怪他会被固慈看上,还被委任为阴阳司司长,一切都说得通了。
可若谚世是魔神,那能压制他,甚至囚禁他的固慈又是什么存在?
是更厉害的神吗?
固慈眼睫微垂,缓缓呼出口气。
一切的真相,已经近在咫尺了。
王升将自己知道的信息全说给了警察们听,包括王舅妈的本名“苏贞芳”,以及她曾经的老家康安市。
还有她被买回来后很快就接受现实,安心踏实地和王升父亲生活,且先后生下了六个孩子。
其中几个孩子都夭折了,只活下来王升和最小的弟弟王虎。
王虎前几年中风死了,现在活着的就只剩了王升。
王升今年也五十多了,父亲在王虎出生的时候就去了。
那时候苏贞芳二十七八岁,王虎刚出生,王升也才三四岁,所以是苏贞芳一手把他们兄弟俩带大的。
或许是男人死的早,也没有其他长辈或者亲戚的刻薄,所以苏贞芳确实过的比杨若华这样的女人好得多。
“我妈想过带我和弟弟离开。”王升好似叹了口气,“但她胆子小。而且她在自己家的时候就过得不好,是和檀婶子一起偷跑出家想要打工,才辗转来到村里。”
“檀婶?”万队道。
刚才杨若华说起过这个名字,但只是和两位女警说的,其他警察都没听到。
此刻听到这个新人物,警察们不由得重视了些。
而固慈本来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忽而听到这个略熟悉的名字,有些惊讶地朝王升看去。
檀?
哪个檀?
刚刚他还在想付檀应该就在这山里,现在就听到了和她同音的名字,很难不让人多想。
知晓内情的谚世也眯起眼,打量起炕上坐着的几人。
“檀婶是谁”这个问题很简单,王升都说了这么多,村长也决定了要出卖这些买人的人家,可此刻他们却默契地沉默了。
王升更是面色都变了变,下意识看向村长。
村长抿唇,然后才若无其事般解释道:“檀婶是和我舅妈一起被卖来的,说两人在一个村,因为都不被家里人重视才跑出来打工吗,然后又一起来了这里。”
或许也是因为外面的世界没有什么可吸引人的,家里也没有可值得留恋的,所以她们很快就认了命,都没想过要逃。
“那她是被卖到了谁家?”万队继续问道。
村长:“那家人现在都不在了,不过拐着弯的也能和几户人家攀点亲戚关系,但因为檀婶她男人没啥本事,所以和其他亲戚也都不是很亲近。”
“那他们本家人不在,是搬走了还是?”
“死的死,丢的丢呗。”村长叹息道,“檀婶和舅妈不一样,舅妈是身体弱,所以孩子出生之后保不住,但檀婶是习惯性流产,一直留不住孩子,只生了个女孩,后来才又生了个儿子。”
王升接话道:“她儿子和我一个年纪,但后来走了,一直没回来,我们都猜应该是死在外头了。檀婶也在儿子离开后没多久,和她男人一起死家里了。”
虽然猜到了结果,郭文赋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嘴:“那檀婶之前生的女孩呢?叫什么名字?”
王升咽了咽口水,又一次看向村长。
村长眼底划过一抹暗色,淡声道:“她叫王苗苗,和当时来村里教书的男老师跑了。”
郭文赋听到这里直觉有什么不太对的地方,忙细细问起。
不过村长却说的很含糊,似乎他对此事也并不清楚。
但事实上,按照年龄推算下来,村长和这个王苗苗该是同龄人。
那个年代,还是在这样的村子里,跟着男人私奔这事肯定要被大家八卦很久,村长不可能不知道。
但他有意想瞒着什么。
郭文赋眉心紧蹙。
事情过去这么久,如果村长不想说,那村子里即便有知道内情的人也肯定不愿意说。
那这即便有疑点,也无从查起了。
万队凝眉思索了许久,见村长真的什么都不说,他才开口道:“这个老师我知道。”
“你知道?”郭文赋有些惊讶。
万队点头:“我也是来之前调查这里,然后听我师父提过一嘴。当时提倡扫盲,我们各个县城村子里都有外地老师来支教,一般都是两年,两年之后有的留下来多教几年,有的就直接离开了。”
“九弯村条件艰苦,当时大家谁都不乐意来,是那几个老师抽签定下的。最后来的是一个叫何财的男老师。”
名字被念出来的瞬间,固慈明显注意到村长的脸色阴沉了一瞬,但很快就恢复如常。
有问题。
等一会他先送警察们下山,让他们去查这个何财和王苗苗,说不定会有什么重要线索被牵扯出来。
村长不愿再说这事,王升也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交代了个差不多。
“警察同志,你们看这事该怎么弄?”王升有些局促地搓手道,“买人的是我老爹,所以这和我,还有我家其他孩子也没关系啊。”
“而且我妈都这样了。”他看向炕上的女人:“她老人家都八十了,药也吃了,但身体打年轻时候就没好过,估计也就这两天好活,你们就别惊动她了吧?”
虽然警察们觉得于情于理都该把昏睡着的苏贞芳带走,但王升说的也很有道理。
八十岁的人了,也不好再挪动。
而且她在山外或许已经没有亲人,反而是这村子里,都是她的儿孙,且对她还不错。
所以真要说起来,她留在这里仿佛是更好的。
警察们心里都沉甸甸的。
说到底,还是他们来的太晚了。
屋里陷入沉默,郭文赋等着固慈和谚世做决定。
固慈看向炕上的人,死气已经将苏贞芳紧紧缠绕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