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头青 第92章

作者:苔邺 标签: 玄幻灵异

“值得吗?”姜陟的嗓子哑得几乎说不出话。

“林微明”却在黑暗中的低笑出声,他歪过头,额头靠上姜陟的肩膀,像是依偎在了他的身侧:

“你剜出自己剑骨的时候,站在这里要关闭封印的时候,问过自己这句话吗?”

整个封印内部突然开始剧烈震荡,四周亮起了无数暗红色的咒文。

这是封印启动的标志,最多半刻钟,这里就会变成一片再无生气的死域。

“其实在知道你的计划之后,我很想恨你。”“林微明”突然说道,“恨你为什么可以这么轻易地就把我给抛下了。”

他的手在黑暗中找到姜陟的,十指相扣的力度几乎要捏碎骨头。

“所以,我不能容许这件事再次发生。”

“生生世世,我都要缠着你。”

姜陟说不出话,只感觉到有什么温热的液体落在了他们交握的手上,分不清是谁的血还是泪。

咒文的光芒越来越盛,红光里他能看见“林微明”的脸,五官被照的有些模糊不清,只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他忽然又开口问:“你还记不记得青砀山,你认为的第一次见我的样子?”

怎么会不记得呢。

那已经成为了姜陟这辈子都忘不了的记忆。

满山苍翠在风中沙沙作响,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一片斑驳。

他抬起头,眉眼如画的白衣少年站在高高的枝头,衣袂翻飞间,像是从这茫茫林间生出的精魅,漂亮的不似真人。

他那会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最后竟要和他死在一块。

“那时候我在想......”“林微明”缓缓说着,“这个人明明都伤成这样了,为什么还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说实话,有些蠢。如果我能在他身边的话,一定不会让他这么蠢。”

他的声音越说低,像是陷入了回忆。

“再后来,我总是希望他能和我说关于他的所有事情,他的高兴、难过、怨愤,不管什么都好,只要是他说的,我都想听。”

“可是他总不愿意靠近我,一见到我就像只炸毛的小猫。我觉得可爱,又觉得伤心。他可以对身边所有人都和和气气的,怎么总是对我这样。”

“但我又想,能做他特别对待的那一个,倒也不错。”

“然而人总是贪心的,得到了一点又想得到更多。月亮终于照到了我的身上,我却又开始痛恨月亮为什么不是我一个人的月亮。”

“我有好多好多关于你的想法,可惜最后,都被我搞砸了......”

“林微明”没有来得及说出后面的话,因为姜陟突然吻了他。

这个吻凶狠得像是一场搏斗,与其说是亲吻,不如说是一种泄愤般的啃噬,像是要把对方生生吞进肚里,唇齿之间很快就带上了血腥气。

两个人的牙齿磕在一起,疼得人皱眉,姜陟却好像感觉不到似的,发疯般咬着眼前人的下唇。

“林微明”怔了一瞬,立刻就反客为主地扣住了姜陟的后脑。

他们红色的光芒中撕咬纠缠,这瞬间仿佛要把七年的错过、恩怨和所有未说出口的爱恨都融进这个吻里。

封印崩塌的轰鸣声愈来愈响,但他们谁都没有转头去看,宛若此时此刻,只有这个带着痛楚的吻是真实的。

分开时两个人都在喘,“林微明”抵着姜陟的额头笑。

“你终于愿意原谅我了?”

姜陟盯着他的脸沉默了一会,忽然就从自己的衣服上扯下一截布条来,缠在了他们两个人的手腕上,还打了个死结。

“既然你想死在一块,那便死在一块好了。”

“反正我早知道了,你就是个疯子。”

“下辈子......”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几下,“下辈子早点来找我。”

就在意识即将消散的瞬间,姜陟忽然看到一道青芒破开满目血色,如流星般坠落在他们面前。

青光之中,缓缓显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你总是这样。”剑尊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万事都不愿先考虑自身。”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此事因我而起,自然也只能以我为终。”

姜陟的最后的记忆,只有一片如天河般流淌下来的碧青光芒。

第107章

姜陟站在窗边。

他的目光追随着一片飘落的树叶,看着它在风中晃晃悠悠地坠向地面。蝉鸣声稀稀落落地从远处传来,带着这个季节特有的、没什么缘由的倦怠。

身后传来了衣服摩擦的声响,他还没准备转头,殷泽的嗓音已经先一步传了过来:

“你倒是悠闲。”

姜陟偏过头,看着他走到自己的身边站定,有些无所谓地朝他笑了笑:

“还能怎么办呢?现在外面想要我命的人可多了去了。”

他有些懒散地半趴在了窗台上,阳光穿过梧桐树繁茂的枝叶,在他的脸上投下了细碎的光影,将他的整个轮廓都镀上了一层浅金色的光晕。

“回头你得再帮我把那易容符改一改,我可不想像现在这样,连门都出不了。”

殷泽斜着睨了他一眼:“这你倒是不用太担心,那些人早自顾不暇了,现在估计也没空来找你的麻烦。”

“自你诛杀魔君,导致灵脉崩塌后,世家仰赖千年的修炼优势一夕之间荡然无存。天师界的格局虽不至于立即土崩瓦解,但估计也支撑不了多长时间了。”

“这邶都,怕是要热闹许久了。”

姜陟微微偏头,朝这人挑了挑眉毛:“我怎么听着你还挺开心的?”

殷泽却笑了一声,没有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他道:

“姜绥身死,姜氏彻底败落,师父大仇得报,这些往日里只会装模作样的世家也再嚣张不起来了,你难道不开心吗?”

姜陟的脸上的笑意因他这句话泛起了一抹苦涩,他垂下眼睫,喃喃地说道:

“开心啊,怎么会不开心呢?”

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

似是想到了什么,他又忽然抬眼:“姜岱滦他人呢?”

殷泽的眼神骤然就冷了下来:“他自然是去了他该去的地方,他总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说完,他又补了一句:“交给我,你放心。”

一片微微泛黄的梧桐叶终于挣脱了树枝的束缚,打着旋儿落在了两人之间的窗台上。

姜陟盯着那片落叶,沉默了一会,才终于试探地又问了一句:“那林氏......林微明的母亲林昭,怎么样了?”

殷泽看出了他的踌躇,抬手在他的肩上拍了两下,算是安抚:

“据我所知,目前应该是没有什么生命危险的。”

姜陟有些惊讶:“不是说灵脉毁了她也会......”

“我也不是很清楚。”殷泽摇了摇头道,“或许这些只是当时用来逼迫林微明的假话,又或许她强行支撑这么多年,早摆脱了灵脉的控制也说不定。”

“而且她剖出灵髓后,没有像林微明那样强行拖延,所以情况要好很多,只是人比往常嗜睡些。”

姜陟没再说话,又转头望着窗外,忽然轻轻笑了一声:“事情居然就这么结束了。”

从几个月之前王籍踏入工作室的那一刻起,发生的这一系列事情,如今回头再想,都好像是一场梦。他逃了七年,终究还是逃不开邶都的这场生死迷局。

不过好在,他活了下来。

这大抵是他生平第一次生出“活着真好”的感慨。

他可以站在这里,听掠过耳畔的风,看满目葱茏的景,怀念那些想要怀念的人。

姜陟就这么想着,却不防旁边殷泽有些没好气地瞪他:

“你是结束了,我还没有。”

他咬牙切齿地掰着手指数:“你留下的那些那烂摊子,天师署的调查,姜氏余党的搜捕,还有一大堆世家里面乱七八糟的事情,全要我收拾,你倒是好意思在这里感慨上了!”

姜陟却没觉得羞愧,反而故作惊诧地瞪大了眼睛:

“这些不都是天师署的事情吗?什么时候要劳动您老出山了!”

殷泽被他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伸手就要用指节去敲他的额头:

“老子是顾问!顾问懂吗!”

“老子这个能耐天师署都巴巴上门求着帮忙做事,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的,一天到晚游手好闲。”

姜陟笑着避开他的手指,转身就往旁边的病房走去。

他的背影在阳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单薄,但比之从前,明显要舒展许多。

手刚搭上门把手,他突然顿住,回头看向殷泽。

“对了,你在替我妈准备衣冠冢的时候,在旁边帮我再买一块墓地吧。”

他想了想,又缓缓道:“不用立什么墓碑,就把那块用过了的骨头放进去就行。”

“她不应该被那个名字困住。”

姜陟轻轻地推开房门。

病床上的林微明安静地躺着,呼吸均匀而绵长,像是沉入了一场久违的好眠。

他的脸色比之前好了许多,不再是那种毫无生气的苍白,而是透出了一点淡淡的血色,融在他两颊的皮肤里,像是三四月里绽放的樱花绯色。

一个月前,他以为他们两个就要那样死在封印里,谁知最后关头,剑尊出现了。

这一次的他,不再是一个简单的投影,而是他亲手从自己身上分出的一缕魂魄。

他大概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让姜陟死在那里的打算。

只是到底是身处上界,要把这缕魂魄传到另一个位面属实是费了他一番功夫。

好在是赶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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