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苔邺
“因为到底不是天生,逆天而得的剑骨从一开始就是不一样的,它不仅和全身精血相连,还会吞噬三魂七魄炼以为剑鞘。”
“失骨即魂散,强行取骨更如同抽干浑身精血。”
“所以天生剑骨的剑尊能活,但我这么拙劣的仿制品活不了。”
姜陟看着林微明,忽然就露出了一个丝毫不见喜色的笑来,笑意化为了一把锋利的尖刀,在这个瞬间直直的扎入了林微明的心口。
在痛彻心扉的血肉模糊中,他听见姜陟宛若从天上来的声音,一点一点地砸在他早已濒临破碎的脊骨之上。
“从你们开始谋算我的剑骨,从你答应要我给我种下心魔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注定要死了。”
“你梦里听到的那些话,我感觉不太准确。”
姜陟再次抓住了林微明的衣领,强逼着他颤抖的想要逃避的视线又重新回到自己的脸上。
“林微明。”
他故意说得很慢,好似要让人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遁让无门。
“是你亲手杀死的我。”
“你是最直接的凶手。”
林微明没有说话,他似是彻底怔住了,连蓄在眼眶里的那两泡泪都忘了流下。世界在他眼中停滞,连带着胸腔中原本“咚咚”作响的那颗心脏也要跟着停了下来。
姜陟看着他的这副样子,却没有感觉到半分预想中报复后的畅快,他想着要么就这样算了吧,没什么意思。
可那种深切的裹挟着痛恨和愤怒的恶意已经完全侵蚀了他的大脑,他停不了了。
他松开了林微明,往后退了两步,声音平缓中带着一种蚀骨的冷意。
“你还记得你当时在医院里和我说过什么吗?”
“你当时没有求来的东西,我现在终于可以给你了。”
“林微明,在封印秘境,当我亲手剖开自己的胸口,剜出剑骨的时候;当我知道我必死无疑,为了除掉心魔,自爆元丹的时候——”
愈发强烈的阳光照得林微明的眼前是刺目一片,姜陟的身影就陷在这亮得发白的光线里,连轮廓都变得模糊不清。
他却好像看见,他的眼角,似是沾着一点新鲜的极微小的水迹,却又在这烈阳中迅速蒸发消失,无影无踪。
“我疼。”他说。
第78章
黑色的头盔在正午的烈日中折射出晃眼的光斑,像一颗白昼里蓦然出现的流星般坠落在滚烫的柏油马路上。
喧嚣的蝉鸣声随着距离的缩短而愈来愈大,骑车人手上忽地一动,以一个极为华丽且流畅的“蝎子摆尾”,准确无误地停在了一座看起来十分古朴庄严的院落前。
他抬起手摘下了头盔,露出了里面姜陟汗涔涔的一张脸。
大约是这几日在外面跑得太多,邶都盛夏的阳光也实在太强,他的肤色相较于之前要明显暗上几度,倒衬得那张向来阳光健朗的脸变得更成熟了几分。
头盔的颜色吸热,加上今天温度又高,戴在头上跟个小蒸笼似的,他出了一脑门子的汗,以致于原本短到发硬的头发都一绺一绺地并在了一起,看着更像只刺猬。
姜陟倒不觉得有什么,满不在乎地捋了两把,低头就看见了头盔挡风镜上自己模糊的倒影。
还是一如既往的很帅,很有型。
如果骑得不是一辆嫩黄色小电驴的话就更好了。
他停好了这实在不太符合他气质的车子 ,俯身搬起了车上放着的两个保温箱就往院落的正门走去。
门口的保安显然已经认得他了,见他走近还和善地冲他点了点头。
姜陟笑着回应,开朗地像是个没什么心机的单纯男大。他顺手把箱子放在了脚边,从裤子口袋摸出了一张皱皱巴巴的纸质出入证递了过去。
那保安接过后只略略扫了一眼,也没细看就这么还了回去,一双眼睛只往那两个保温箱上瞟。
“哎,小张,今天什么菜啊?”
姜陟把那张出入证又塞回了口袋,听了他的询问就弯下腰把那保温箱的盖子稍稍掀起来一点,给他看里面码得整整齐齐还热气腾腾的盒饭。
“红烧肉,鱼香肉丝,肉末茄子,都是下饭菜。”
那人探头看了一眼,看来是对这菜单十分满意,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子了:
“不错啊,自从前几日换了你家的饭之后,我每顿都恨不得吃上两盒。”
“喜欢就行,下回想吃什么跟我说啊。”
姜陟将那盖子重新盖好,又把箱子提回在手里,打了声招呼就往门里走了。
一转身脸上笑吟吟的表情就冷了下来,耳朵里传音符传过来的殷泽贱嗖嗖的声音直听得他气闷。
“这么好吃的吗?改天也做点给我吃呗,我也想吃。”
众目睽睽之下,他又不能直接发作,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吃屎去吧你。”
事实证明殷泽这个人办事虽然基本都能找到方法,但就是永远会在一些细节上极端得不靠谱。
比如说这次姜陟拜托他帮他混进林氏本宅,他似乎也没费什么力就找到送盒饭这一条路子。
还以为只是个送外卖的工作 ,结果却是直接把姜陟丢进那家饭馆打工,每天又是择菜洗菜又是颠勺做饭的,都快直接给人练成大厨了,才好容易混上这个给林家送饭的差事。
甚至于今天的几样菜里,一半都是姜陟做的。
这对几个月前还靠外卖生存的他来说,其中付出的心血可想而知。
再这样下去,他觉得他都可以直接在邶都开饭馆了。
开饭馆也比给这人打工强!
姜陟就这样一边在心里骂殷泽一边把盒饭送到了林家的食堂。
本宅里面是有厨房的,但都是供应那些嫡系或亲传,普通员工都是从外面订饭。
姜陟钻的就是这个空子。
像往常一样做完这一切,他装着往出走,只是今天走到一半,就忽然拐到了另一条路上。
跟着殷泽传过来的指令转过了几个弯,便到了一座看起来十分僻静的楼前。
“到了,林氏的藏书楼。”殷泽说道。
这楼倒是低调,也没挂个牌子或是匾额什么的,隐没在一堆精致仿古的亭台楼阁之中,显得毫不起眼,甚至连大门都没有锁上。
却偏偏是林家最神秘的藏书楼。
“门后的地板上有压力传感系统,按计划来。”
殷泽变得严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姜陟没有回答,只是一猫腰就钻进了走廊的阴影里,并顺手就把身上的T恤脱了,只留一件无袖背心在身上。
T恤被他攥在手里,团成一团,狠狠往门后一砸。触碰到地板之后,附在上面的符咒生效,转眼就化为虚无。
尖锐的警报声骤然响起,远处立即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他听见有人骂骂咧咧的声音:
“怎么又响了,这已经是这个月第六回了!”
这六回自然都是姜陟搞得鬼,那来人似是已经习惯,也不仔细检查,只看了一眼,没看见什么东西,就去关警报器的开关。
他按下开关的瞬间,姜陟一把就推开了藏书楼侧面的窗户,并迅速地翻了进去,又反手无声地掩上。
等那人再打开警报器的时候,廊下早已没了姜陟的身影。
林氏的藏书楼很大,一共有三层,上面两层都是放的一些家传功法什么的,姜陟没兴趣,只在一层反复地寻找一些蛛丝马迹。
他在这些书架之间来回穿梭了不知多少遍,一本一本书地看过去,还真让他看出了一处蹊跷。
西南角落的书架底层,放着一排《南华经》,封套十分陈旧,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
但姜陟却发现,从右往左数的第九本,和其他的比起来,边缘有反复抽出又插回去的磨损,说明这本书经常被人翻动。
而与它同一排的,同样都是《南华经》,却没有这种痕迹。
这本书有问题。
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四周,没看出有什么机关的样子,便伸手去抽那本书。
抽出来的时候,能明显感觉到要比一般的古籍重,封面的手感也十分粗糙,摸着像是用什么特殊材料制成的。
可拿在手上还没来得及细看,他就突然听到了一道沉闷的“咔哒”声。
他心中猛地一颤,抬起头时,正看见面前的这个书架以一种极微小的幅度晃动一下。
只这一个小小的动静,书架顶上他原本以为固定在那的青铜雕塑却“咚”的一声倒了下来,轱辘轱辘地滚到边缘,直接就朝着他砸了下来。
姜陟连忙后退躲避,却忘了身后就是墙壁,后背重重地撞了上去,一片疼痛之中他感觉到有个什么凸起的东西,就这样被他直接撞得凹了进去。
没等他反应过来,身旁靠墙的书架忽然移开,露出了后面一个黑洞洞的入口。
青铜雕塑砸在地上的声音已经引起了门外人的注意,姜陟能明显地门外有人在喊“什么人在里面!”,脚步声愈发得大,眼见着就要推门进来。
情急之中,他把那本书往怀里一塞,转身就钻进了那个突然出现的暗门中。
在他踏入这片充满腐朽和潮湿气味的黑暗后,身后的墙壁便像是感应到了一般直接闭合。
他点起一个照明的光球,发现自己现在正处在一个狭长的甬道之中,四面青砖砌得十分齐整,一看就是人工建造的。
耳朵里的传音符发出一声“滋啦”的怪响,他和殷泽的通讯被直接切断。
然而后路已封,他就只能这样硬着头皮往前走,也没走上多久,浑浊凝滞的空气蓦然变得流动了起来,眼前也随之豁然开朗。
人工的痕迹到此为止,脚下从平坦变得坑坑洼洼,四面开始出现了苔藓和碎石,甚至有一滴不知从何处渗出来的冰凉的水滴,直落在了姜陟颈后,惊得他一个哆嗦。
他走进了一个天然的洞xue之内。
他刚准备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抬头却猛然看见,前面光线之外的地方,隐约有一个奇怪的黑影。
黑影的边缘轮廓起伏蜿蜒,怎么看也不像是天然形成的。
他小心翼翼地靠过去,手中的灵光切开厚重的黑暗,呈现在他眼前的,竟是一颗巨大的,破碎的——
佛头。
是的,佛头,只有独独一个佛头,极为突兀地就这样歪斜着出现在这个山洞里,带来极大的冲击感的同时,也让人感受到一种克制不住的悚然。
姜陟惊疑不定地又走近了些,去细看那佛头。
它半张脸埋在淤黑的泥里,半张脸裸露在空气中。鼻梁处坍塌破碎,石头缝里挤出几簇干枯野草。低垂的眉眼不复往日的慈悲,在光束投射出来的阴影下反而表现出几份刺骨的阴寒。
有水滴从洞顶落下,在佛头的额顶处汇成一道细流,冲刷出蜿蜒的沟壑,像是一道泪痕,又像是尚未干涸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