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苔邺
于是,他也顺着他的话往下问:“为什么?”
林微明似是笑了一下,贴在姜陟心口上的脸颊似乎被上扬的嘴角牵扯着也动了一瞬:
“姜陟,你自己难道没发现吗?”
“你看着我的脸的时候,说起话来总是要温柔些的。”
他这话一说出来,姜陟原本已经有些恢复的脸色又“腾”的一下红了起来,下意识地就想反驳,可还没说出口脑海忽地闪过了些当年的记忆,逼得他又把话给重新吞了回去。
好像......是有点?
他忍不住在心里唾弃自己:姜陟,你就是个该死的颜控!看见林微明的脸就走不动道!
但他也实在不甘心就这么被林微明直接点破自己的那点德行,偷偷压低了声音嘟嘟囔囔:
“不就靠一张脸嘛,有什么好得意的......”
结果一字不落地全被林微明听了去,还故意接着他的话说:
“能靠这张脸把你迷得神魂颠倒,我是挺得意的。”
“谁神魂颠倒了!”他恼地大叫。
“其实我当初一直把头发剪得很短,还有一个原因。”
把姜陟惹毛了,林微明却忽然又转回了刚才的话题上,一点生气的空挡都不给他留,偏姜陟还真就跟着他的话走,顺嘴就问他:
“什么原因?”
有了先前的经验,他这下不敢贸然地把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不然这回要是真和他没关系的话,那可真是尴尬他妈给尴尬开门——尴尬到家了。
“因为有人在我小时候,把我认成女孩了,从那时候起,我就再也没把头发留长,直到......你走了。”
林微明转过头,把整张脸都埋进了姜陟的胸口,似乎是在用力地嗅着他的味道。
“姜陟,或许你现在并不愿意听我说这些事,可我还是想告诉你。”
“我做过的所有和其他人没有关系的,只出自我一个人意愿的那些决定,全部,全部都和你有关。”
“你可以尽情地把这些事都和自己联系起来。”
说到这里,他忽然抬起头,撑起上半边身子去看姜陟的脸,刚才所见的那点虚虚浮在面上的红色不但没有散去,反而愈发地沉在皮肉里,所带来的一片的艳色让姜陟恍然忆起了几分当年初见他时的模样。
“因为,我就是这么喜欢你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动不动地只盯着姜陟,神情专注得似是要用自己的视线将他的面貌一点一点地描摹下来,然后全部封进心里,再也不准逃走。
姜陟愣愣地听他讲完这些,并没有立刻回答,只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其实总觉得自己并不擅长从处理这种太过于感性化的东西,他知道自己在这方面应该是有些笨的,明明满心满眼的情意都恨不得剖出来给人看看,也说不出太多可以承载这些的话。
在这一点上,林微明似乎做的要比自己好些。
他只能伸出手去捧林微明的脸,在他眼尾那点似暮景残阳般的浓情绯色上,落下了一个轻吻,所有他想说的,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的话,都这样在此刻融化在了这个吻里。
吻毕,他又用拇指去轻轻摩挲他的侧脸,因为反正被点破了那些心思,索性就破罐破摔,越看越觉得漂亮,越看越觉得喜欢,甚至还忍不住谴责起林微明之前说的那个人来:
“这张脸怎么就认成女孩了?什么眼神啊?老婆,咱不理那种人,你长头发短头发老公都喜欢。”
林微明听他这么说却是一愣,又马上反应过来,突然就笑了起来,一边笑还一边侧着头去蹭姜陟捧着他脸的掌心:
“是啊,什么眼神?”
“可是你知道那个人把我认成女孩之后又对我做了什么吗?”
姜陟其实没太看懂他这个笑,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但还是顺着他的话问了下去:“做了什么?”
林微明又低头凑近,两个人的呼吸因为过近的距离而凌乱地纠缠在了一起:
“他......亲了我一口,还说,以后要娶我当老婆。”
第71章
林微明因为过近的距离而显得有些沉郁的目光缓缓下移,一点一点地扫过姜陟的眉眼,最后停在了他那张看起来稍微有些薄的嘴唇上。
这唇被他反复摩擦又舔舐了多次,早烂熟的像是一颗几欲坠下枝头的红艳至极的果子,甚至还带着点似是从果肉中渗透出来的甜腻的汁液。
姜陟原以为这人会像之前那样,一低头就这么不管不顾地直接亲上来,却没成想,林微明只是抬起一只手,食指指腹轻轻蹭过他的唇线,又忽地用了点力,来回揉了两下,突然缓缓开口道:
“你觉得,你第一次见我是什么时候?”
他说话的时候仍垂着一双眼睛,似是不经意,全部心思都落在自己的指尖,偏声音低沉又郑重,让姜陟忍不住就想起许多从从前的事了。
他所有那些和林微明有关的记忆,一个一个地全部铺陈开来,再往前追溯,最开始的起点,应是——
青砀山。
其实现在想起来也觉着神奇,只是翠绿林间的匆匆一瞥,对话加起来也不超过四句。看起来潦草又短暂的开头之后,林微明这个人却仿佛在他的人生中悄然生了根一般,再挥之不去。
即使中间隔了七年,兜兜转转,却又再次相遇,以至于到了现在,躺在了一张床上。
怎么不称得上是另一种的“造化弄人”呢?
他如今越发觉着自己大概是年纪大了,莫名其妙地总能冒出点放在过去一定会认为“老气横秋”的思想来,但转念一下,哪有人上赶着承认自己老的。
于是,他觉得将这些转变统一概括为——成熟。
一个成熟的男人,有一些对人生的思考也算是正常的嘛!
他一面这样胡思乱想,一面还没忍住从嘴里漏出两声窃笑,引得林微明抬眸看了他一眼,就瞧出他的心思早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故意拧着眉毛用手指在他的额间点了一下:
“想什么呢?”
他收着力气,可想而知地没使多大劲,可姜陟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任何准备,猝不及防地被这么一点,还是“哎呦”叫了一声。
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看见眼前的林微明正蹙眉看着他,才想起来自己刚才有多走神,也不好意思捂着头装疼了,连忙去回答第一个问题,想把这段就这么揭过去。
“难道不是青砀山吗?”
他总是这样,平日里张扬舞爪、神气活现的,一旦被人拿出了错处,就知道低头装乖了,并企图用自己那张看起来实诚又阳光的脸蒙混过关,像一只收了爪子的小豹子,学了两声猫叫就真当自己是猫了。
这招对旁人来说或许真的有些迷惑作用,可落到林微明手里向来都没什么大用,他一直都很会抓重点。
但他今天大约是心情好还是怎么,却没继续计较,而是忽然低声笑了一下:
“我知道你忘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攀比,在邶都这种内卷成风的地方更是如此,一个出生在世家的孩子,从落地那一刻起,便就开始活在别人的眼光里。
姜陟五岁之前是和母亲一起度过的,所以他并没有见识过,而林微明,他从来就没摆脱过这些。
他从有一点模糊的记忆开始就不断地被带到那些个名义上称之为交流实际却像是展览一般的地方,所有人见到他的第一面不是问他的名字,而是说——
“这就是林家那个有着百年难遇之天资的小孩?”
他从不知道是谁给他下的定义,“百年难遇之天资”,一句拗口又生硬的话,甚至最开始的时候,他都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不懂这看起来实在莫名其妙的几个字,和自己到底有什么关系。
可偏偏就是这几个字,概括了他十岁之前的全部人生,留下的余波也一直蔓延进了他此后的所有人生,他大概永远也摆脱不了。
在这句话之后,随之而来的眼神里总是含着太多的东西,欣赏,赞叹,怀疑,不屑,嫉恨......
他们以为林微明看不懂,但他其实很早就从这种像摆出的商品一样被人审视的环境里学会了如何分辨别人的情绪,并且如何习惯那些眼神落在自己身上后带来的不适感。
没有人觉得这种事情奇怪,连林微明自己也不觉得,因为所有人都这样。
是他的天赋把他抬到了这样一个位置,他合该经历这些,即使他在修炼中并没有发现过什么这个叫“天赋”的东西带给自己的,旁人没有的便利。
太多纷杂又雷同的东西在他的记忆里累积重叠,并迅速变得遥远又不清晰,可他却一直记得,他五岁那年的一场茶会。
说是茶会,实际上和此前所有名目各异的活动一样,不过是一场世家子弟之间暗戳戳的比试,孩子在这里从来都不是孩子,而是一种彰显家族的工具。
但姜遥青并不知道这些,她自己其实也不是在姜氏长大的,所以这种事情一无所知。
她是真把这里这里当成了茶会,并拉着主家不停讨论关于茶叶的问题,看得出来大抵是真的爱茶,连主家越发难耐的眼神都没注意。
林微明是认识这位前辈的,一把凝光剑当年也是难逢敌手,只是所有讲她故事的人在最后都要加上一句“可惜”。
但是可惜什么呢?没有人对他讲过。
姜遥青大约也是看到了茶会宣传册子上的“亲子”两个字,所以还带了个小孩来。
林微明其实一开始并没有注意那个小孩,他虽声名在外,但到底不过是个五岁幼童,想要每次都在这种场合夺魁,总得花费比旁人多出一倍的精力。
所以,他只是大概扫了两眼,便在一边凝神聚气,为接下来的事情做准备。
果然,茶会的主家在敷衍了姜遥青之后终于脱身,命人将所有的孩子都带到一处,说是大家一起玩一玩。
世家的孩子日后是要做天师的,玩的东西自然也不能和普通人一样,所以,引出那些比试性质的活动就很顺理成章了。
那一次主家设下的,是一场用灵力登上三层楼高的架子,去取放在顶端的礼物的活动,在林微明看来,俗套又简单。
“然后呢?然后呢?”
说到一半,林微明却忽然开始卖起了关子,放慢了讲述的速度,惹得姜陟忍不住追问。
“你当真一点都不记得了?”林微明问他。
姜陟自己回忆了一下,但还是摇了摇头:“我五岁前的记忆,不太完整。”
“那你猜,下面发生了什么?”
姜陟早听出听出故事里的那个小孩是谁:“我猜,那孩子肯定是大显身手,只用了三两下就第一个登上了架子,拿到了礼物!”
他煞有介事地说完,就去看林微明的脸,却见这人只皱着眉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你真的对你五岁的能力,很没有自知之明啊。”
姜陟“啊”了一声,便又去缠着林微明讲到底是怎么了,缠得人再掩不住心里的乐,不小心笑出了声。
“那主家做事也算周到,准备了足量的礼物,算下来应该在场的每个孩子都有一个,但不知哪里出问题,偏就短了一个,于是,那个小孩成了场上唯一一个没抢到礼物的,结果......”
“结果什么?”
“结果,那个小孩生了气,一下子把架子全都掀了,坐在地上直接就哭了起来。”
“什么?”姜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当年是这个表现,一颗心就直接这么砸在了地上,越想越觉着窘迫,说话也变得结巴了起来,“那......那还挺......挺坏的......”
林微明瞧他这副样子,脸上的笑意越深,低头在他又开始变红的脸颊上亲一口,附和道:
“是啊,是挺坏的。”
可当年的林微明,却不是这么觉得的。
他从小到大受过的所有教育,都不允许他像这个小孩一样毫无顾忌地大吵大闹,其实也不仅是他,场上所有世家出身的孩子,都没见过这阵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