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苔邺
今天早上刚刚被林微明颇具冲击力的美貌晃了一下神的姜陟十分诚实地承认。
想到这里,原本正要转回头去的姜陟又偷偷瞥了林微明一眼,这会他的眼尾已经恢复了平日那种冷白中微微透着红色的样子,眼神冷淡得如同冬月霜雪,愈发显得早上的那番模样实在是不正常。
姜陟大约能猜到,无垢火可以控制梦境,也可以控制睡梦中的人。他睡着时应该是和林微明说了什么,从而使得这人状态变得十分奇怪,这件事他在王籍身边的时候也遇到过,只不过不知道既然他的梦境已经不受控了,那这种梦中说话的情形会不会发生什么变化。
但姜陟试探性地旁敲侧击了两句林微明都避而不谈,完全不肯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他实在想不到,林微明这种冷情冷性的人会有什么不可说的秘密。
他一直都认为,他是那种什么都不会放在心上的人。
从前他们在天师学院上学的时候,林微明就是这样,对身边的每个人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除了课业上必要的交流,从不与人深交,就只有姜陟一个人会锲而不舍地找他的茬,变着法儿地约他去试炼场单挑。
人人都说他是新贵世家养出来的矜贵公子,从小的教养才让他待人如此的礼貌疏离。
但姜陟知道,他只是不在乎。
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也不在乎所谓的社交需求,一如他一直以来的眼神,漠然地、置身事外地冷眼旁观着这个世界。
孤独又不孤独。
可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等他找到理由摆脱这个人,他们就再没有理由见面了。
姜陟收回了眼神,在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重新又去敲门。
可敲了好几下都不见有人回应。
姜陟当即便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想起他在那间监控室里看到的,在他走后,有人曾进入了王籍的房间。
于是他拿出手机给王籍打电话,老房子的隔音不好,手机里的“嘟”声响起的时候,站在门外可以清楚地听见屋子里的铃声,但没有人接听,一直到自动挂断,铃声才戛然而止。
王籍的手机还在家里。
姜陟有些急了,他害怕王籍在家里出了什么事,重重地砸了两下门。
这房子虽老,但防盗门却结实,砸了两下纹丝不动。
忽然从他的腰侧伸出一只手来,按在了门锁上。
姜陟被吓了一跳,偏过头一看林微明不知何时从他的身侧探出小半个身子来,右手伸在前面,姜陟就仿佛整个人被圈在了他的怀里一般。
他偏过头来的时候,鼻尖差点就蹭上了林微明的侧脸,他又闻到了那股悠悠的檀木香气。
突然过近的让姜陟又是陡然一惊,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可慌乱的心神让他没注意脚下,前脚绊上后脚踉跄了一下,眼看就要摔倒。
林微明适时地伸出左手在他的腰上捞了一把,才让他免于被摔个屁股蹲的命运,可这样一来他和林微明离得更近了,胸口几乎要贴上胸口,他完全扑倒在了林微明的怀里。
一张如落世谪仙般的清丽面庞就完完全全地占据了他的整个视野。
他脑海里不自觉地就出现了一句话:原来从这个角度看美人,会别有一番风味啊。
然而他马上就从贴脸的“美色”中清醒过来,一想到自己刚才想了什么,姜陟耳后一热,落荒而逃似的从林微明的怀里跳了出来。
“下次别一声不吭就靠这么近,吓......吓人。”他不自在地说道。
林微明的眼神从他的脸上缓缓扫过,落在了他骤然间变红的耳朵上,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的右手落在门锁上,指间似是有灵力闪过,那门锁就自己转了一个圈,“咔哒”一声开了。
姜陟连忙开门进去,冲进房间一看,哪里有王籍的身影,只一个手机孤零零地放在床头,床上的被子都没有叠,人不知走了有多久。
他在心里暗道不好,以王籍当时的状态来看,他应该不会自己离开这个房子,很大可能是被人强行带走的。
林微明跟在姜陟的身后走进卧室,看到了愣在当场的姜陟,自然就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不过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示意姜陟站开点。
姜陟依言往后退了退,就见林微明抬手在胸前结了一个看起来十分奇怪的手印,随着他口中吐出一个“破”字,以手印为中心便缓缓浮起了一个碧色的光盘。
陡然有风,自圆心吹起,带起了林微明垂坠在鬓边的发丝。
碧色的光芒映在他的脸上,衬得他的五官愈发的深邃,高洁的圣子在微光中仿若被拉下神坛,平白添了几分动人心魄的妖异感。
盘状的光线向周围四散而去,扫过这个房间的每个角落。
姜陟低头躲了一下,抬头就看见光芒隐入虚空,而房间靠床头的角落里凭空现出了一团小小的白色火焰。
是无垢火,杨东果然在这里做了手脚。
姜陟回头看了林微明一眼,林微明正巧也在看他,只是眼神中带了一点,怎么说,怅然?
还没等姜陟弄明白他这眼神的含义,就忽然听见“噼啪”一声脆响,他们俩同时去看那团无垢火。就见那小小的一团火焰骤然间膨胀了数倍,然后“砰”地炸裂开来。
姜陟下意识就往后退了一步,情急之中只能用手去挡。林微明的反应比他快,在他动作之前就在身前竖起了一道屏障,严严实实地护住了他们两个人。
那爆裂的无垢火威力极大,即使是这么小小的一团,溅在屏障上直接就烧出了一个个小孔,屏障外的家具,更是瞬间就化为了齑粉,地板也被侵蚀了一层。
待到无垢火爆炸完,火焰中心的位置却飘飘悠悠地飞出了一张纸一样的东西。
林微明左手一动,那张纸已然到了他的手中。
他看了一眼,眸色沉了沉,又递给了姜陟。
姜陟接到手上才发现那不是纸,而是一张相片,相片的顶部写着几个字。
“山海中学第3078届高三(6)班毕业留念”。
一张山海中学的毕业照。
他在相片下面几排名字里一个个看过去,找到了王籍的名字,对应着人一看,确实是王籍的脸,和现在变化不大,只是稚嫩了些,高高壮壮的,气质却有些畏缩胆怯。
然而他找遍了每一个名字,把名字和上面的人一一对应,却完全找不到一个叫“杨煦”的人。
他梦里的那个,刚刚一起拍完毕业照,王籍最好的朋友,根本就不存在于这张照片上。
林微明看出了他的疑惑,伸出手指了指相片上的王籍站的那一排,说:“这一排的长度不对。”
姜陟仔细去看,果然看出这从上往下数的第二排比旁边的几排都要短那么一小截,正常排毕业照的位置,人数若无法等分,大多是最上面一排会短些,这样显得整个方阵才对称好看,却从未见过第二排少人的。
林微明又点了点王籍旁边的那个学生,他和王籍挨着的肩膀部分有着明显虚化的痕迹。
“这里,少了一个人。”
姜陟拿着这张相片心中愈发的不安起来:“这是带走王籍的人故意留下的?”
林微明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他明白姜陟自己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看来,这山海中学,你是不得不去了。”
第14章
姜陟跟在林微明身后出了王籍家的单元楼,顶着楼下聚在一起聊八卦的大爷大妈们审视的眼神找了个花坛边坐下。
山海中学离这里不过一公里左右的距离,但他们要等林微明的人给他们送能进入学校的身份证明。
林微明看了眼那怎么也和干净扯不上关系的花坛边,选择在旁边站着。
他长得实在太显眼,到了人多的地方就会戴上帽子。
帽子拉得很低,黑色的帽檐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两片如红玛瑙一般的唇和一个线条精致流畅的下巴来,反倒是平添了几分勾人的神秘感,还是会引得过路的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姜陟瞧他站在一边的样子,黑衣服黑帽子,越看越觉得像是个瘟神,烦扰之余心里却生出了点隐秘的恶意来。
他忽然扯起嘴角,璨然一笑,歪着脑袋从下往上去看林微明藏在帽檐阴影里的眼睛,语气状似调侃:
“要我说,哪里需要那么麻烦。我看你这张脸,冒充个高中生也绰绰有余。不如你就说你是转学前来参观考察学校的学生,而我,就勉为其难装作是陪你一起去的爸爸,怎么样?”
说完犹嫌不够,还颇为得意地朝人眨了两下眼睛,像是出了什么天大的好主意。
可林微明面对他这种占便宜的挑衅没有做出任何他预想中的反应,哪怕只是冷哼一声撇过头去,也足以满足他那么一点恶作剧般的小心思。
他只是站在那,眼神藏在暗处看不分明,似是无甚波澜又似是意味深长,似是在看他又似是透过他看着别人。
姜陟被他看的莫名发毛,甚至隐隐有些心虚,仿佛跟他这么一个正经人开这么一个不太正经的玩笑是一种罪过。
他只好悻悻地收回目光,敛了笑意,又恢复了日常面对林微明时那副不耐的表情。
见他闭上嘴不说话了,林微明反倒突然开了口:“你......”
可刚说出一个字就被旁边停下来的一辆车的喇叭声打断,两个人循着声音望过去,就见那辆车的驾驶座上下来了一个人。
那人一身新中式的裙子,身材匀称修长,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她抬起头来,垂落的发丝被别在耳后,露出一张清雅俏丽又不失英气的脸来。
姜陟呼吸一窒,他没想到来送东西的也是个故人。
周荞雪。
这样的见面实在是猝不及防,姜陟不免心生慌乱,下意识地想要站起来,却被从旁边伸过来的一只手按住了肩膀。
林微明走到了他的身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怎么是你?”他的声音有些发冷。
周荞雪听了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过也没说什么。她递过来一个文件袋和一个相机包:
“你搞出那么大动静,人又突然消失,行动小组一通电话打回了总局,总局上报了天师署,天师署就连夜派了我和另一个特别调查员下来。我上午刚到,来看你还活着没。”
她说完,眼神又移向林微明身后,看到了姜陟:“这位是?”
听见她问自己,姜陟吓了一跳,刚准备开口自我介绍,却见身前的林微明又往旁边移了移身子,将周荞雪探究的视线再次挡得严严实实:
“协助调查的当地人,没必要认识。”
姜陟对他的这个自作主张的举动倒是没什么异议,他也实在是没做好见到周荞雪的心理准备,也不知道要同她说些什么。
只是对林微明这颇有些严防死守意味的态度觉得十分膈应,这人真是小气的很,连声招呼都不让打。
都这样了这俩居然还没在一起?
林微明和周荞雪还在聊着什么,听着都是些超管局天师署的事,姜陟不感兴趣也没心思去听,只是静静地坐在林微明的身后,眼睛落在他的背上,思绪却控制不住地飘远。
姜陟会喜欢上周荞雪其实算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
十八岁的少年对于异性总是有一种出自本能的好奇,姜氏是出了名的阳盛阴衰,他在家学里,零星见到的几个女孩子都能七拐八拐地扯上点血缘。进了天师学院自然没有了这方面的顾虑,遇到的人很多,周荞雪并不是当中最漂亮的那个。
他起先是并不在意的,中二期的少年默念着“儿女情长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却在某日课后撞上了下雨天没带伞被淋成落汤鸡的女孩。
女孩抬头露出了一个湿淋淋的笑来,五官精致,眉眼如画,却又蕴着一股英挺之气,莫名就很像他几乎都要忘记了的一个人的笑容。
那日瓢泼的雨声都比不过姜陟突然间悸动的心跳声。
鬼使神差的,他就将他手里拿着那把伞递了过去,也不管对方的推拒,强硬地塞到她的手中,然后在转身的时候,脸颊悄悄红了一片。
后来他托人打听,知道了她叫周荞雪,是新派世家周家的嫡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