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影 第8章

作者:伏萨 标签: 强强 年上 玄幻灵异

“没事吧?”程危泠仔细打量了一下伏钟的脸色,没看出什么反常,但还是难掩紧张。

“没事。晚饭我来做吧。”

伏钟走过去拍拍程危泠肩膀,接着把人推出厨房。

他在程危泠面前一直维持着化形的伪装——既然是化形,所以无法被看出真实的状况。

这段日子伏钟虽一直在静养,但伤势仍然没有任何起色。每到夜里,双目的旧伤会一遍又一遍开裂,流出混浊的血泪,外加上上次动用法术受到的反噬,偶尔仍会不受控制地咳出血丝来。

他现在的体质越来越趋近于凡人,或者说正变得比凡人还不如。所幸程危泠并没有搬回来同住。若是朝夕相处,隐瞒起来会很麻烦。

伏钟不确定这衰弱的趋势会不会逐渐加快,也许说不定什么时候他便会消散于世间。

人类的寿命虽短暂,但也有百年。他在程危泠的生命中,参与的不过仅仅短短二十载。

——也许他离世之后,程危泠会很快将他遗忘吧。

——就像他曾渐渐淡忘那人的所有一样。

第15章

高处所能赋予的安全感,是写进鸟类天性的刻印。

从破壳的瞬间开始,对于高空的追逐是本能,也是宿命,直至死亡时从流逝的风中坠落,粉身碎骨。

这座城市在漫长的岁月中仍保有大部分旧时的样子,并未被高楼大厦的钢铁森林侵蚀殆尽。这也是伏钟选择暂留在此处的原因之一。

许是活得太久,便开始变得怀旧。

身边的人来来去去,面目模糊不清,唯有脚下坚实的土地和高悬空中的明月如旧。

睡不着的夜晚,伏钟往往喜欢挑个高处吹风。

此时,这座临海的塔楼顶端便是今夜他选择的落足之处。

塔楼荒废已久,高高的塔尖古老残旧,矗立在幽深的夜空中仿佛摇摇欲坠。不远处的海上袅袅迷雾升腾而起,在月色辉映下,散发出一种奇异的钴蓝色浅光。

伏钟坐在塔楼顶部的半壁残垣上,膝上摆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长刀。

这把刀的制式介于环首刀和唐刀之间,被锈迹裹满的修长刀身上,依稀可见一行铭文。

通常刻在刀上的铭文多为功勋的纪念或是主人的信条,而这刀上的铭文却是一句故时的承诺。

刀的主人死在太过久远的过去,背负着无尽骂名,以一种惨烈至极的方式死去,尸骨无存。到最后留下的,仅有这刀上的一句话,令伏钟还能勉强记得他的眼睛。

那猩红的眼瞳,像是熄灭前的火,又像干涸前的血。

“若身死魂消,此刀如吾残骨,长伴君侧。”

烈焰中淬出的长刀曾清冽如水,而此时月光落下,如同惨白的浮萍漂浮在锈痕上。

失去得太久,因而再次想起的时候,已不再感到心痛。

伏钟垂目凝视了这柄刀许久,然后将手指放在刀身上,轻轻一弹。

他等待了片刻,直至眼前的惨淡月色中,浮现起一道由烟雾凝成的飘忽身影。

刀中沉睡了许久的刀灵有着逝者的一抹残像,遥遥望去觉得无比熟悉,定睛看来却只见烟雾不断游移变换,难以看清记忆中曾真实存在过的面容。

“碣陵。”

伏钟唤到长刀的名字,悬空漂浮的残影缓缓落到他跟前。

“我的灵力趋于流失殆尽,这是我最后一次召唤你。”

面目模糊的影子静静地凝视着伏钟。

“我背叛了我的天命,想必身死之后,世间便再无我痕迹。因此,我将你托付给你一个人,也是将他托付给你。”

习惯了没有回应,伏钟继续说道。

“我似乎有一种预感,他正在被卷入一些不可控的事情中。我走后,若是你护得住他,就多护一些;若是无能为力,也没有什么。”

残存的刀影不能给予回答,惨白肃穆的月光中,锈去的长刀化为一条乌黑的细链,落入伏钟手中,有些眷恋不舍地,缠绕上他苍白无血色的手指。

另一边,与伏钟一样,程危泠同样是一宿未睡。

失眠愈演愈烈,闭眼等待许久依然等不来睡意,于是程危泠干脆选择不睡。

把笔记本电脑取出,窝在床上写作业倒也不算是虚度光阴。

一边在在线文档里写着小组作业,程危泠一边苦中作乐地想,希望第二天起床后和他同组的小伙伴不要被他的彻夜劳作吓到。

他没什么拿高分的执着,纯粹只是因为睡不着又无事可做。

就这样,程危泠看看文献,写写作业,很快磨到天亮。

关上电脑,他从温暖的被窝里出来,走到床边,伸手挽起窗帘。

浅金的朝阳穿过窗玻璃,晃得习惯了黑暗的眼睛生疼。

程危泠放下挽住窗帘的手,任由帘布垂落,房间内重新陷入让人舒适的昏暗。他揉了揉眼睛,朝浴室走去。

随习惯在早上快快冲了个澡,程危泠用毛巾擦着头发上的水,抬手抹了抹浴室镜子上的水汽。

熬了一整夜,下巴上冒起了浅浅的胡茬,程危泠走回卧室从包里翻出剃须刀,又站到镜前才后知后觉想起自己没带剃须水回来。在镜旁的壁龛里扫了一眼,他挑了一瓶还没开封的剃须水。

拧开瓶盖,一股浅淡的竹叶香气铺面而来,程危泠深吸了一口。

——嗯,是伏钟喜欢的气味。

进行了一番晨间的仪容打理,程危泠朝镜中瞄了一眼,总觉得下唇两侧有一点不对。

凑近镜子仔细看了看,程危泠用手轻轻碰了碰下唇侧,觉得有些刺痛,还以为是上火。待他拿出牙刷挤上牙膏准备刷牙时,方才从镜中确切看出异样来。

他上牙的犬齿不知什么时候长得长了一些,牙尖也变得更加尖锐,闭合上嘴的时候,犬齿陷进下唇,这才是他感到刺痛的原因。

程危泠忍不住用舌头舔了舔犬齿,怀疑是不是自己熬夜熬多了产生了错觉。

待程危泠换好衣服,神清气爽地从房间出来,伏钟已经做好了早饭正在等他。

伏钟的厨艺谈不上好,但程危泠从小吃到大,已经习惯,就连对方偶尔敷衍下厨,也不觉得难吃。

咖啡配蛋饼,程危泠在内心感叹了一句伏钟对于他喜好的完美把握,哪怕多年未见,也能很快捕捉到他变化的口味。

拉开餐椅坐了下来,程危泠先灌了一口咖啡醒醒神,随即注意到摆在伏钟面前的是一碗称得上朴素的沙拉。

若不是和伏钟一起共同生活过十多年,程危泠多半会以为伏钟是个苦行僧。

规律到跟时钟分秒针一般、一刻不差的生活习惯,和程危泠的食谱截然不同、刻板到离谱的素食为主,这人数年如一日地过,从来不觉得枯燥。

觉察到程危泠不赞同的目光,伏钟挑挑眉,“别挑食,也别挑剔我的生活习惯。”

“……”程危泠拿起暖呼呼的蛋饼咬了一口,“我从不挑食。”

手肘碰到一个小小的盒子,差点将它从桌面扫到地上,程危泠咽下口中的食物,抽了张纸擦干净手,这才拿起已经被推到餐桌边缘的盒子来。

“你的长命锁不是丢了么?我重新给你找了根项链,你戴好,不要再弄丢了。”伏钟抬抬下巴,示意程危泠收好。

程危泠打开盒子,指尖挑起项链——不知是什么材质,拿在手里的时候,那种沉甸甸的金属感让程危泠觉得这应该不是简单的装饰品。

看着程危泠将项链戴到脖子上,伏钟满意地收回目光,从餐桌一边拿起今天的报纸,边用早餐边看了起来。

前段时间唐人街那桩凶案已经告破,凶手自杀,逝者已矣,血迹斑斑的真相鲜有人关注,占据在报纸上的不过是角落里小小的一块。

这件事在伏钟眼中之所以与众不同,正因为被莫名卷入其中的程危泠。

按道理来讲,承接了他运道的程危泠根本不是这些阴邪之物能够近身的。可偏偏,程危泠不仅被缠上,还险些被伤到。如果不是他及时警觉先下手为强,事情还不知道怎么收场。

——现在的道术世家已经沦落到连这种事都搞不定了吗?

伏钟的余光越过报纸上边缘,落到程危泠脖间泛着乌黑光泽的颈链上。

——算上这一道护佑,应该没什么事了。

# 卷二雪海燕

第16章

酒瓶碎在水泥地上,混合着残存酒液的玻璃碎片溅射开来,在夜色中映着路灯黯淡的光,如同散落的星屑。

一捧枯萎的海芋被人丢弃,腐烂的黑斑蔓延在蜷曲的乳白花瓣上,在夏夜的尽头,于锐利的碎片和尖刺中安然沉睡。

断了一边翅膀的幼鸟跌跌撞撞站在败去的海芋上,纤细的双足攀在干枯的枝茎,紧抓住这临时的港湾。

休息日的临海街道比平常热闹,入夜之后随着酒吧纷纷开张,就连空气中也飘散着酒精的味道。

伏钟不习惯待在人多的地方,于是今天很早就结束了自己在海边吹风的日常活动。

街上偶有行人也是成双入对,更显得孤身一人走在街上的他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伏钟在走过街口的拐角时,突然听到一阵幼鸟的鸣泣。

微弱不堪,像是随时就要断掉。

以神识视物的能力虽说解决了眼盲后大半的不便,但到底还是比不上完好的肉眼视力。

伏钟随着幼鸟的鸣叫声,在声音传来的地方停下了脚步,垂眼仔细辨认。

垃圾桶旁有一个小小的银灰色毛球,好像是一只很小的鸟,被遗弃在此处。

似乎是感觉到同类的气息,小鸟抬起喙,朝着伏钟的方向发出一连串清亮的啼鸣。

伏钟蹙眉,犹豫了一会儿,怜悯终是战胜洁癖作祟。他蹲下身来,探出手摸了摸小鸟头上稀稀拉拉的绒毛。

感受到许久未曾感受到的温暖,小鸟挺起胸脯,往伏钟的手心顶了顶。

——翅膀还受伤了……小可怜。

伏钟注意到小鸟一侧的翅膀以不正常的角度下垂,半长的飞羽掉了一小半,剩下的则满是红褐色的干涸血迹。

——夜晚的街道是流浪猫的地盘,这么小的鸟,离开父母,几乎没什么可能活下去吧。

伏钟摊开手,模仿着小鸟的叫声,发出相似的声音。

‘你要跟我一起走吗?’

小鸟好像是听懂了,啾了一声,摇摇摆摆地爬上了伏钟的手掌。

浴室里不断传来幼鸟尖尖的啼鸣和伏钟温和的话语,程危泠按捺不住好奇心,也跟了进去看个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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