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只雀
我想要怎么
李忌眼中映出当年的自己,他坐在桌前看着比自己头还厚的全英文书发呆,那个时候他孤独得甚至想到了死亡——所以……
他才不会放过徐微与。
李忌笑着回头,“你在这儿转转,我上去看看我妈给你准备的嫁妆还在不在。上面肯定全是灰,你就别上去了。”
徐微与点头。
李忌走到旁边的木梯子前,踩着吱呀吱呀响的木板爬进屋顶上的开口处,徐微与看着他的背影。
——其实鬼飘上去就行了吧。
也不知道李忌是怎么想的。
徐微与垂眼笑了笑,往屋子里面走去。
没有灯,矮而深的平房中间几乎是黑的。徐微与也不嫌弃,走到大约是书房的位置,拿了几本书到光亮处看。他翻了翻,发现这些居然都是译本,还有些是全英文的原著。
徐微与:?
李忌当年离开家的时候才十二岁,他能看懂这些?
徐微与心底前所未有地对李忌升起了一丝崇敬。
要知道,李忌平时的阅读量仅限于标了重要内容的报纸。那些报道和生意有关,他不得不看,除此之外,他宁愿去后院跟伙计一起砍柴都不愿意翻两页书。徐微与曾经一度以为他大字不识,后面看见他记账才发现这人一手楷书行云流水。
徐微与啪一声合上书。
等回去以后让李忌教教他,万一以后有用得上的地方也方便。
徐微与将这几本放在桌上,准备待会带走。国内的书大多是线装本,但国外进口的已经用上了胶状。坚硬的书籍与桌面碰撞,发出“嗒”的一声。
下一刻,桌子突然抖动起来。 ?
徐微与下意识后退,“李……”
布满灰尘的桌布被人一把掀开,几十上百张黄纸迎面甩来——徐微与还没看清眼前是谁,就被人一把扑倒。
“死……死……”
“……李豫年?”徐微与不可置信。
李豫年只穿了一套里衣,脸色惨白,眼中布满血丝,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徐微与从没见过他这么狼狈。他一手掐在徐微与肩头,疯癫地笑着,捡起一张符,不管不顾直扣徐微与面门。
扣下的刹那,所有符纸都爆燃出火光。
【死……去死……】
木板劈裂声与惨叫声同时在徐微与耳边响起,他眼前的火光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黑暗,再然后,是焦糊的腥味和李忌忍痛的闷哼声。
徐微与的眼睫在黑暗中颤了颤。
那符炸在了李忌手上。
徐微与想都没想直接往旁边摸去——那里有断裂的窗棱。然而这种时候,李忌哪怕拼着受伤也不愿意让他动手。
浓重的鬼气霎时间弥漫开来,徐微与只觉周身都被水汽裹住,下一刻,女人沙哑撕裂的尖叫霎时间割破空气,刺进他耳朵里。
“嗯。”徐微与捂住耳朵弯下腰。
……
……
李忌撕开李豫年的皮,将一团疯狂向里钻的东西扯出来。这就是藏在李老爷子身后的那个疯了多年,想要求长生求荣华富贵的邪物。也是帮李忌改命,让他死后依旧滞留于人间,地府不收的大恩人。
“多谢婆婆。”李忌轻声说道。
那东西发出惊恐的惨叫
空气中响起皮肉被撕烂的声音。
李忌站起身,看了眼李豫年……这人已经彻底失去了呼吸,趴在地上侧着头,背后血肉模糊,凹陷下去一大块。李忌盯着那双眼睛,突然俯身,狠狠掐住李豫年的脸。
还没凝固的血溅在他手上,李忌却没有如刚才处理瞎土婆那般露出笑意。
真恶心。
当时他跟在徐微与身边看着李豫年从外面走进来,用那张和自己相似的脸对徐微与笑的时候,他就想要撕下这张脸皮了。那个时候他思维不清楚,只剩本能,而本能清楚地告知了他危机感。
李忌满手都是血,脸上不带任何神情,鬼气翻涌,彻底拢住了有些失神的徐微与。
……
……
“好了别怕。”
“我在这里,别怕别怕,已经结束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徐微与听见了李忌的声音,他下意识往对方方向偏了偏头,五感回归的下一刻,他嗅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你受伤了。”徐微与蹙眉,要检查李忌的手。
李忌用力搂着他,不让他往后看,“过一段时间就能好。走吧,待会就天黑了,咱们赶紧回去。不然陈妈得着急了。”
……
徐微与当然记得自己刚才看见了李豫年,而现在那个人生死不明。但徐微与没问,顺着李忌的力道低下头。
他没那么多精力去管无关紧要的人。
天际隐隐约约悬着一轮月,一如他刚到李家的那天。
【作者有话说】
明天补一个小结尾,然后!发正文后记!哦哦哦哦哦好激动终于要搞这个了
第122章 番外3:民国寡妇篇(完)
你现在可是小寡妇,全城的人都看着呢。
“听说了没?李家当家的死了。”
“谁?李忌?”
“是啊。昨晚他家那个徐微与,扶棺进城,好些人都看见了。半夜下的葬,就葬在南郊游龙山上。”
“半夜下葬?这么急……别是有隐情哦。”
先挑起话题的中年男人带上眼镜,抹了抹鬓角的头油,“还真不是。”
“我听说李忌的死跟三河镇的李家有关。徐微与在回来之前,已经在那边停过灵了。而且底下人也服他。你没看见啊,今天早上李忌所有的铺子都挂了白花,门上告示说闭门三日,祭拜原东家。你瞅瞅这说辞,‘原东家’,就是说马上要换新东家了,他们上上下下都没有异议。”
女人有些诧异。她走到丈夫身边上下打量他,“那你这是——要去李家悼念?”
中年男人扯了扯前襟,点头。女人一拍大腿责怪道,“你怎么不跟我说啊,我妆都没画。”
“你别去。”男人抬手点她,拎起桌上的木盒。
“咱们对徐微与一点了解都没有,他要是个女的还好说。这么大的家业,现在又乱,一个寡妇肯定得找个官爷、军爷傍身。可他是个男的,也不知道他是要自己来,还是再嫁。这次你不去,下次咱们不就能借着赔罪的名头上门了吗。”
“嘶……是啊。”女人点头,和丈夫对了个眼神。
虽说男妻一事不合老规矩,但世道三天一左摇五天一右摆,临安城里的新贵又见过太多肮脏下作的事,合算起来,别人家的私事哪有自己家赚钱的营生重要。
而且听说这徐微与好像挺有手段的,李忌本家那边都没闹事……
“路上小心啊——”
……
黄包车停在李宅门口十米处,男人下车往前看,发觉平时人烟稀少的小巷前后已经被马车占满了,看这架势,城里有头有脸的都来了。他还来迟了呢。
男人心里骂了自己一句,大步走到门口。李家门头上挂了白灯笼和白布,四个伙计守在下面,都换了黑色短打。
“杨小哥,好久不见。”男人拱手跟杨驰飞打照顾。
“呦,白掌柜。”杨驰飞拱手,示意他往里面走。这位白姓掌柜做的是织布买卖,有时候需要李忌帮他出货,所以两家有些交情。
白掌柜避开人问杨驰飞,“你家夫人怎么样了?”
“一开始不行,这两天好多了。劳烦您待会少说些让他伤心的话。”杨驰飞嘱咐道。
“一定一定。”
两人走进院子,远远便瞧见了站在人群中的徐微与。说实话,白掌柜看见徐微与的时候脸上略带哀伤的客套笑容不明显的僵了一下——
青年一身沉黑的中山装,肩平腰窄,两条长腿微微分开站着,显得整个人利落挺拔。从院子里看过去,正好能看见对方未被挡住的半张侧脸。徐微与的五官当然没话说,当年李忌带他回来,城里思想老旧的老古董们骂了他好一阵狐狸精。但此刻,他眉眼中浸着些许从容的笑意,前所未有地招人。
就像一朵花,以前总是收敛着静静垂在阴凉的角落里,突然有一天张扬地开出来,那种微妙又摄人的美貌不轻不重地抓了一下白掌柜的心弦。
当然了,他有妻有子又是这把年纪,不至于对徐微与起其他心思,他只是敏锐地觉出了些许不对。
——这徐微与可是才死了老公啊,怎么一点伤心的意思都没有?
白掌柜心中暗忖,想起了妻子随口的猜测,真有些拿不住了。
正巧,徐微与才和面前人说完话,眸光一偏便落在了白掌柜身上。
“白掌柜,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白掌柜忙调整好表情迎上去,“哎呦,是好久没见了,您瞧瞧我成天忙生意,我太太还提醒我,让我多来您这儿取经,结果我这脑子啊总是忘。夫人近来还好?”
徐微与轻轻眨了一下眼睛,不管过多久,听到别人叫他夫人、太太,还是会有种啼笑皆非的轻微羞耻感。
“我都好,多谢白掌柜挂念,您太太呢?怎么没见她?”
按说现在是李忌的葬礼,徐微与不该把话题扯那么远,但他好像真如白掌柜所想的那般,对李忌的死一点都不在意。从善如流地与他寒暄起来。
白掌柜心里有了点谱。
说到底他对李忌其实也没什么真感情,徐微与乐意跟他拉关系,他马上顺杆子往上爬,“本来是要带她来的,结果啊昨天厂子的机器里出了点小故障。还不知道您这事儿呢,她就去那边了。改天一定带她上门赔罪。徐老板节哀啊,有什么是我帮得上忙的,一定不要客气,尽管跟我说。”
徐微与笑着点头。
他身后是李忌巨大的黑白遗照,身周正堂里摆满了宾客送的花圈与挽联,可所有这些都没有压过他熟稔的迎来送往。没了李忌的遮挡以后,众人才惊觉这位一直待在后宅的男妻居然对他们的生意那么了解,几句话之间甚至预定了几桩合作。
徐微与侧头耐心地听着身边人热情的客套话,时不时点一点头。
某一刻,他突然感觉耳廓被什么冰凉的东西勾了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