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情燕
每一天,我都将情绪带到仙宫陵里消化;偶尔回梦,会见到远之;醒了,更加崩溃。但这早已不是第一次,我早已梦到过无数次远之了。我一向每次都只给自己一晚上的时间,第二日清晨走出仙宫陵,便要将这件事在心里封住,身为魔尊,在天下魔修和仙修同盟面前,不能将自己的脆弱泄出半点。
哪怕这段时日,我才跟彭山远打了一架狠的、受了一身乱七八糟的伤,按理说脆弱一些,也没什么。然我觉着,还是不行。
远之不喜欢我脆弱。他要我站起来,做他为师复仇的利器。我是他的刀,就该在人前永远站着,待到一切尘埃落定、不再需要我站着继续做这把刀了,我才有资格去见他。
而今日,我正是要前往东海花降秘境,为他完成复仇中的一环。
下床后,我画好许多张镇痛符咒,拆开身上绷带,符咒贴在里面,再将绷带重新缠上。这次行动深入敌后,而且是为着帮远之报仇的私心,还会有风险,所以既不能告诉圣教其他人、也不可让任何人帮忙。
我在仙宫陵里留下大量魔息,短时间假装我还留在这,而后匿了身形,向东海飞去。
此次报仇,十分顺利。
彭山远不在,仙盟中没一个发现得了我的,唯一要注意的是要避免做完后泄露行踪。因此,我静待到了个祝源脱离重光派弟子队伍、一人独自前行的机会,隔绝周围所有气息,从背后揪住他头发,一刀砍下了他头颅。
我当然更想让他受尽折磨而死,只是条件不允许,谁知道仙盟有没有偷偷传递消息的法术。只有干脆利落地将其解决掉,这样才能既帮远之报仇,又不影响大事。
我把祝源的脑袋随意抛掉,准备往回赶。
途中,不由多看了眼旁边一座小土坡。
我记得,小土坡后面是八年前,我第一次见到远之时,他哄着发病的我、帮着我挖来生崽的坑。
我说是要找小母蛇下崽,却觉得远之十分亲切好看,即便那时候我并不晓得自己是个断袖,我还是忍不住把他诱进坑里去坐着,暗戳戳让他做我的这条小母蛇。
于是我没忍住,稍稍走近些去瞧。
这坑已经变浅,还布满了绿油油的草叶。
明明坑里比当年生机盎然,却仿佛在嘲讽我,让我看着,让我回想,让我心脏不住抽痛。我实在不敢多看,我需要赶紧回圣教去,继续做远之的这把刀。思念远之只能在仙宫陵,出了那里,我这把刀不能有任何软处。
我转身要离开,可不知怎的,脑中蓦地冒出个场景。
远之似乎,本应此时正坐在这个蛇坑里。
有了这想法,那场景一下子发展极快。远之被我模样的心魔侵蚀,他自知无法抵御了,便准备拔剑自尽。而我,原本没有完全认出他,直至他自尽前说出我的名字,我才敢确认,并最终在他抹脖子的刹那阻止了下来,还在他神志不清时,暂时驱散了他的心魔。
每一个细节都历历在目。
我本以为自己又魔怔了,远之走后,我偶尔是会犯魔怔。我稍作调息,抬头正要继续前行,望着这洞口方向,忽然觉得,这里也该有一副场景。
远之不想搭理我,要走,我不得不拽住他,却不小心拽着了他受伤的胳膊。而后远之越发生气更不想搭理我了,出秘境后,他就要跟我分道扬镳,我只能急得哭哒哒。再然后……
可,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细节,为什么还有然后。
是不是远之的确本应出现在这里,是不是我这时应已遇到了他,才对。
没有遇见他,那便说明€€€€
我顾不上什么暴露不暴露了,径直开出所有灵力,冲出秘境,冲上天际,寻找这世界的边际。空中只见蔚蓝和云彩,一时没有收获,我便一直往东。直觉告诉我,往东有天尽头,在天尽头的虚无山,我就能找到远之。
越是向东,云雾越多。我逐渐被困在云雾里,下不见海面,上不见天空。但我想这一定是走对了。我要找到虚无的那一头,我一定要找到虚无的那一头。
又是飞行了不知多久,久到灵力几乎耗尽。四周看不见任何东西,我也不晓得我是否在原地打转。灵力只剩一点点了,再找不到落脚的地方,我就会栽进海里。
没有灵力,我就会栽进海里。
我猛地有些明白过来,远之在哪了。
于是我继续漫无目的地转了许多圈,将剩余这些许灵力燃烧殆尽。最后我放松了自己,闭上双眼,向后倒下。
身上不再有灵力护体,耳畔风声呼呼,湿润的云汽打在脸上,冷得人浑身发抖。
不过,我会掉到哪里呢?
掉到寒冷的海水里淹死?
还是掉进远之的怀中?
又或者……?
……
我睁开眼,眼睛被洞窟天窗透进的晨光晃了个正着。
身下是软软的床榻,身边云被里,没穿衣服与我紧紧贴着的、被我八爪鱼一样手脚并用抱着的,正是远之。
床尾处,还卷吧卷吧卧着一只大脸灰毛狸猫,正在打鼾。
我一下便觉得脑子不再迷糊,全想起来了。
这两日,我与远之行侠仗义到他以前的一处洞府附近,除掉本地妖邪后,我们便找到这处洞府落脚。
这样一举多得,既可以节省住客栈的开支,还不用担心万一把隔音弄破扰民,且在洞府中,灵气荟萃平和,无论做什么都会更有利于修炼。但不得不说这已是我们路过的他的第三个洞府了,远之真是像只兔子一样满地打窝。
所以整理好洞府后,我们正要做什么。不料一只灰毛狸猫杀出,飞扑进远之怀里。
远之瞧着它,立刻把我撒开,说这正是他当年没养成猫妖的那只小猫,居然还在这守着,可怎么如此瘦、皮毛也乱。想必这小猫在野外受苦不少。然后远之就去找好吃的仙食喂猫了,彼时我还圈着手臂准备继续抱他。
小猫用过仙食后,两天就长出了一张大脸,皮毛呈蒜瓣状,手感油光水滑。
远之白日里说,想给它正式取名。
我说,就叫它大脸吧,贱名好养。
远之没同意。最后远之不仅给它取名“小千”,意为千载难逢,喂做好了的仙食还不够,还要亲手再做猫饭……
我实在忍不了,把盘在远之怀里的大脸抓出来一扔,走你,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远之打横抱起,大步往床边走,扔上榻,两下抓起他双手摁到头顶,用红绸带捆了,再继续这样那样。
长得又高又壮就是好,远之这下在我眼里变成小小的一只了,怎样都很方便。而且扔上榻捆住这个动作,可不是我想如此粗鲁的,是远之自己经常红着脸说喜欢我对他凶一点,我是为了满足他。
当然,我和以前,略有变化,顾着远之的身体,我现在储物戒中常备各种风味的香膏,都是合欢阁的好物,风味是远之挑的,他甚至很恐怖地挑了一样薄荷。并且我多多做好前餐,从此再没出现过那种意外情况。
总而言之,我们当着大脸的面滚来滚去,从上午到半夜,才足够,互相涮洗干净,抱着睡觉了。
然后,我就像过去找不到远之的无数个日夜里一般,又做了个梦,再做了个梦中之梦。
以前,我从梦中醒来,身边什么人都没有。就像这次的第二层梦境,醒了才发现是一场空。
可这回梦醒,远之就真真切切地在我身旁。
这才是不一样了。完全不一样了。
第120章 懒起
这么想着,我竟然不由自主地把以前的我想成另一个喜欢远之的人。他为了自己那点优越感,把自己端着,既不给远之好脸色,又没想过远之真正想要什么。所以他失败了,最终只能在仙宫陵里做梦和哭。
我可不一样,我会体贴远之。我连飞升都不要,只求陪着他,一定让远之感动得不得了,什么都没说一下子就原谅了我。之后我经常亲亲他,经常蹭蹭他,经常满足他,再偶尔哭两声,这给远之绑得死死的,从此再也不想离开我了。
多跟远之待在一起,当然能变聪明,学会无数招数。几年前那个笨少主,活该没有少主夫人。
我一边美滋滋想着,一边撑起身,支着一只手臂看远之。
远之如今比以前更漂亮。以前他只是天上的月亮,现在,他颈侧红红的、肩膀也红红的,左一块右一块,而且被子里也到处都是,他变成了一弯颜色缤纷、五彩斑斓的花月亮。
连后颈上,也是。
这样的远之,我瞧着瞧着就忍不住抿嘴笑。
远之早已不介意我碰他后颈,一开始是准我摸摸,后来是他与我背着时让我舔一舔,舔得多了,我自然很快发现怎样碰这里能不伤害他、又让他舒服。
我碰这,远之的声音会霎时变得无比动人,脸色特别红,腰更是趴得没有骨头,要我捞着才能继续。碰久了,他还会红了眼睛流眼泪,跟我求饶,说够了够了。不过么,远之曾在事前仔仔细细教导我,他说够了未必是够了,这种事上的话我常反着听。
至于远之什么时候有的这种类似奇怪喜好,我也搞不明白。且远之和我一起后,似乎还是别别扭扭的,敞不开心扉。
但昨日我收到了圣教合欢阁的隐秘传讯符,说又研制出了新用品,马上我又有新的方法能满足远之,他一定会更爱我、更离不开我。
想着想着,我有点不满足于只这么瞧他。我俯身在他脖颈肩头红红的地方一一再吻一遍,没忍住又往他颈侧留一个。远之大约也快醒了,眼还闭着,已经发出闷声:“莫闹……身上不舒服,没睡够。”
他声音黏黏糊糊的,我在他耳畔说:“那远之腰起来一点,然后你睡你的,我帮远之用灵力治治。”
他虚推了我一把:“大清早少来这些……后日是符有期女儿满月,今日不能放纵,保存体力,才好赶路回圣教。”
我的小心思这就被看出来了。虽然偶尔,远之会有想要睡着睡着跟我翻云覆雨的心思,可我认得出,今天显然不是,便乖乖地纯粹地在他腰间按揉和渡灵力,帮他缓解。
我很纯粹,只是稍微多捏了两把而已,远之的腰却又抖又躲,最后他终于睁眼,把我手抓开,盯着我凶道:“贴符就行了,按什么按。咱们两个金丹中期,这么远飞回去颇费气力,不当耍的。”
我眨了眨眼,立刻很熟练地来了感觉,泪花盈满眼眶:“可是、可是我做噩梦了,醒过来,才想马上就亲近远之。”
远之盯我的目光一下子柔软了些,他替我擦了擦眼角,问:“什么噩梦?”
我趁热打铁,往他身上一扑,哇地宣泄:“我、我梦见我回到了刚合体期那会,我以为我重生了,可以把做错的事都改正。我改正得特别好,远之很快就修好灵根引气入体,可是最后……我想跟远之求亲的时候,才发现这是一场梦,我其实躺在仙宫陵里,远之在坛子里。”
远之皱皱眉头,摸着我背:“但你现下正躺在我床上呀。”
我借着他肩膀哭,顺便在他肩上多亲几下,眼睛凝望他:“因为那是一场梦中梦。我从仙宫陵醒来后,去找祝源帮远之报仇,可没在花降秘境遇到远之,我觉得不对,就一直往东海深处的雾霭飞,飞到灵力耗尽,往海里坠落,一闭眼一睁眼,我才掉回远之的床上。”
远之看着我眼神越发柔软了。我一手摸着他脸一手揽腰,把眼泪往他颈上红红的地方滴:“远之,你凶我没关系的,随便凶。可你一定不能不要我,呜呜呜呜呜,你不可以不要我……”
远之耳朵尖也变红了,他果然没再推我:“你休要言辞绑架,我哪有不要你。”
很好,非常顺利,我就知道远之爱吃这套。我越发往前挤:“那远之就得要我。”
气氛这么好,眼看就要成事,旁边偏传来几声猫叫。那只大脸攀在床边,看看我又看看远之,再发出了两声很凄厉的喵喵。
远之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略坐起身:“早上小千饿了。要给它碗里加……”
一旦开始喂猫,他必被这只大脸缠住,然后气氛再也回不来了。我深吸一口气,把远之按下:“你躺着,我去。”
将猫和猫碗拎出洞府,随便扔点仙食,关洞府门,回远之床上,继续刚才的气氛。
可就这么会,远之有点醒过神来,气氛还是有些散:“乖,不闹了。晚些时候还要赶路。”
我稍稍变招,将他手牵过,从手心吻到手腕,不说什么,目光对着他的眼,不时眨巴,亲吻再慢慢往下。
远之象征性地抽了下手,我不放,他也就不再挣扎:“……好吧,好吧。你此次得轻些,昨晚我都要死了。”
假的,远之经常先这么说,其中七八成,我真轻了他又不高兴。但没关系,他答应了、愿意落到我手里,实际上他要缓还是要重,我可以慢慢试。
……
看嘛,轻了果然不高兴了,说“桓九,你这样,我以为,你还合体期十五岁呢”,之后身上不舒服又要怪我,我就知道。
没办法,只能出发后抱着他飞回圣教,边飞边由着他骂。他骂我我也喜欢。
……
但我不喜欢我抱着远之、他抱着猫这种场景。
我跟远之怀里的这只灰毛挤眉弄眼,用气场警告它敢乱勾引远之我必扔你。大脸被我一瞪,更钻远之胳肢窝了。
远之摸摸它毛:“怎么突然吓到了,刚才还好好的。”
我把远之往自己怀里颠了颠,道:“一只捡来的猫有那么重要吗?远之,你这几天都好冷落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