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术子佚
若非说开拆破,恐怕青岁真的会“顾念旧情”活生生把谢逢野劈得焦香皮脆。
“他说杀了他的不是南絮。”
不觉间玉兰已经送走了那个尸兵,谢逢野没仔细看,想来幽都也有资历适合的鬼吏来人界接,“南絮临了之时,往业中也瞧见过他不知此事。”
“嗯。”玉兰微微点头,只是还带些迟疑,“难道是江度派人去杀的?”
“应当是。”谢逢野一脸晦气地甩开本史册,再转向玉兰时已是满面温和笑意,“那狗贼连假扮你都敢做,还有什么不敢的。”
“可我至今还是想不通,他好好的,为什么就要入魔。”
“我也想不明白,或许他生来脑子就带些疯症。”谢逢野不知玉兰听出来没有,他其实仍在竭力避开当年的事。
那是一段他至今没能想起的记忆,也是他不愿同玉兰说起的事情。
“嗯,既然我们此番公开宣战,再有骨留梦,他会来幽都的。”玉兰稍稍撇头,往尸兵消失的方向瞧了一眼,“我会护住你。”
谢逢野本想立时回说“该是我护住你”这种话,但是忽地想起当日暗烛之下不容拒绝的一压,还是讪讪地点了头:“……哎。”
说得极不是滋味。
*
宫宴设于每年元宵节,因着司危止非要独设一桌于宴厅那金玉屏风之后,在场之人加上一个声称要入赘的谢逢野,算起来能有三个俞家人。
谢逢野实在被司危止滴溜溜转来转去的眼珠子瞧得不适,且耐着性子闲聊几声,最后干脆宣誓主权一般把扯住玉兰的手,复又提了一遍入赘之事。
“你入赘。”司危止作为皇帝,没说准或是不准,却暗自垂下眼皮,往大将军的方向瞧去。
俞思争却再也没有上回那般反应激烈,反而是以一幅看破红尘之态专心啃着鸡腿。
好不快活。
皇帝这才重新笑起来,先舒一口气,才开始打官腔:“既如此,便顺你们心意。”
谢逢野心中暗笑,说得像不顺心意你能怎么着一般。
但好在宫中厨子靠得住,且因皇帝事先问过,谢逢野还循着初心点了好几个先前柴江意爱吃的菜。
忽而想起,曾在百安城时,小玉兰还因赌气自己亲自下厨做了好大一桌黑糊糊。
谢逢野也因着赌气,愣是将那大半桌吃下了肚,剩下一半也呛着俞思争硬塞下去。
当时的冥王笃定这个凡人定是借自己生来有异力逼迫妖怪同他结死契而谋私。
而当时的玉兰就比较单纯了€€€€单纯的觉得冥王就是一个混蛋。
“你还记得……”谢逢野故意寻机会凑到玉兰耳边问,“当时那桌菜,可是苦得我回去喝了好几壶粗茶。”
玉兰闻言,指尖猛地绻起,又被流氓紧紧捏住,半点不让他逃开。
只好乖乖认罪:“我也……吃得很苦。”
谢逢野这才满意地勾唇笑了,又凑得更近些:“以后不赌气了吧。”
玉兰诚恳点头:“不了。”
他们就这般旁若无人地咬耳朵,司危止瞧着新奇,又忍不住想要去看俞思争是何态度。
大将军被皇帝瞧得奇怪,试探地伸出手中刚撕下来的鸡腿:“陛下……您,要吃嘛?”
“真的对弟弟没那般心思啊。”
谢逢野就看着皇帝眨眨眼,嘴角浮现抹笑,很快就被乱晃的灯火盖下。
便听司危止心声说:“那朕就不客气了。”
如今的谢逢野既然已决定什么话都要和玉兰坦白,那如今这个热闹岂能少了去?
他传音把刚才听见的话向玉兰说了一遍,却见他只是轻笑。
见了鬼了,这还是谢逢野第一次拿自己能听见心声这事来逗趣。
玉兰怎么这么习以为常。
谢逢野稍有疑惑,但听内宦来报说可以去放河灯了,冥王殿随即眸光一亮,敷衍至极又成全礼仪地朝皇帝告退。
人还没走出宫殿,便听身后有人急急追出来,还唤了声“小幺”。
似乎又顾及还有谢逢野在场,这才添补了句:“留步。”
“留着呢。”谢逢野绕过大舅哥往宫宴宝殿遥遥一望,又想着方才大将军着急忙慌得没了体面的场景,不由挑眉勾唇笑问,“也不知独留陛下一人在那边,可否妥当?”
这就是话里话外拿将军和皇帝两人关系说事呢。
若按先前,俞思争听了这般怪声音语调,脑门顶至少得鼓起几道劲弦,可他现在就是忍了,还忍出一股威严之气。
谢逢野。”大舅哥连名带姓,“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
自当时良家之后俞思争就知道了谢逢野是冥王的事。
按理说对于猝然而来的仙缘,是该转头就得忘了的,不过思及俞思争这般仙运缭绕,暂有忘不了的也是情理之中。
可现在谢逢野和他家幺弟这事早已捅破窗户纸,这会又追赶着来一派严肃,倒叫谢逢野说不清他到底是什么态度了。
所以一如往常地手中捏了灵光:“所以?”
万万不能在此刻失了冥王的架子。
──但凡他敢开口强留动摇玉兰的心思,谢逢野就敢把手里这团灵光顺着他天灵盖一路按倒脚底心。
俞思争约莫是懒得分辨这个鬼界主宰当下皮笑肉不笑是因为什么,且俞家一脉相传这种不惧鬼神的作风,是以大将军也只是略略瞥了眼谢逢野,随后正正看向俞思化:“家中得了信,思明晓得你这件事,先是指天痛骂了许久,又当即抢了信差的马夺路而逃狂奔。”
谢逢野握着灵光的手一紧。
俞家二哥,好样的。
“他说,当日就该看出那谢掌柜整日不务正业有意亲近必是包藏祸心,果然如今可不就是东窗事发了嘛。”
玉兰无言以对,只有默默眨眼。
俞思争却丝毫不在意,接着严肃说:“我知你们此去未必能很快回来,父兄实在欠你许多关怀,如今再想弥补或许已经来不及。”
“但先前看你时常有意要同皇帝说什么,亦或是努力要同别人讲话。”
玉兰抿了抿嘴,谢逢野手中的灵光彻底歇了火。
已经有人在浮浮春雪中放了飞灯,绒白纷纷,点点暖色灯火映照期间。
大舅哥分明是背对此景,眸中却有更为坚毅的神色。
“我知你从小都不大爱说话,又总是喜欢时常逼着自己去迎合别人的要求,不管是我让你好好吃饭,亦或是老二叫你好好看书。”
“可能当时的你不能理解我们是真心为了你好,但你也会这么做。”
向来……能憋着哭不叫委屈的孩子,才最让人心疼啊。
“但大哥想告诉你,此去……莫要再刻意讨好冷漠,也莫要辜负热情,不在意你的永远都不在意你,这不是你的错。祖母病体不是你的错,俞家永远等你回来。”
俞思争顿了顿,快速且嫌弃地剜了一眼谢逢野,接着说,“即便你心仪之人,他是这般身份,咱家也能为你撑腰,不要委屈自己。”
玉兰这万千年,独独差过这份亲情。
他没说话,谢逢野却能感受到自己握着的那只手,猛地绷紧一瞬。
按照惯例,冥王殿必得怪声怨怼回去。
但,雪色清白一片,沙场归来的将军在凌寒中猝然掀开心头温热一角。
被他装到了……
谢逢野从来都不会拒绝承认别人优秀,方方面面都是。
更不会因别人偏见,就一概否定他。
且将心比心,梁辰当日才把孟婆拐走,冥王殿也心痛了许久。
大概天下的父爱,都是这般沉痛如山。
“我哪还有欺负他的份。”谢逢野绽开笑,明眸鎏光映雪,“大舅哥该多劝劝玉兰让他别弃了我才是。”
这般坦诚相对。
本来,气氛应当很好。
可是俞思争不吃这套,他随即冷眉而视:“还请你稍微有些神仙的样子,别拿仙法欺负人间的皇帝,今上很为百姓着想,绝非昏君。”
男人的耍酷就像狂风骤雨,吹得冥王殿好一个措手不防。
直到俞思争的身影重新隐进夜色,谢逢野才难以置信地问:“他刚才,莫不是在威胁我?”
做神仙做到被一个凡人警告又威胁,冥王殿这该是头一份了吧。
玉兰却好心情地轻轻笑起来,拽了拽他的手说:“幼时,皇城有乱,今上曾扮做女儿身逃到百安城避难,暂住我家。”
也许,就是那时,俞家长子忽然想要为一个人去上战场试试。
“谁知道呢。”玉兰道,“但你今夜要带我放飞灯的。”
谢逢野看着远方的点点暖色,心中一片熨帖,下意识地将手指收拢得更紧,像是要再三确认掌心之人不会再离开。
“他们放灯祈福,是为了向神仙许愿,玉兰想向哪位仙家,许何种愿望?”
冥王殿如今翻车已然成了常态。
本来,按照以往,这般促狭笑闹,玉兰定要羞红一片。
如今却是连视线都不避开,微扬着脑袋,一字一句,声声郑重。
“你总是喜欢用这般模样来瞧我害羞。”
谢逢野:“……”
哦吼。
玉兰:“之后总要装哭来亲我抱我,每每亲近,你嘴角的笑都压不下去。”
他停了片刻,两人身边只有簌簌雪声震得心跳如擂鼓。
半晌,玉兰才下定决定一般。
“但我时常觉得幸运,又觉得上苍待我此身不薄,若有人愿意这样掏空心思待我,若有人愿意嬉笑打闹只为亲近我,而这样一个人……”
远方人声笑言渐渐模糊不清,雪天月光之中,唯有玉兰一人牵住谢逢野的目光。
“我想向冥王殿讨个愿,我希望这个人永远是你,天长地久,至死方休。”
玉兰永远那般纯净如朝云初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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