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冬咚
他道:“我不知道。”
他抬眼,缓慢地道:“我不知道如何才能让你喜欢我。”
他的灰瞳微微闪烁,透出了些许几不可查的迷茫与脆弱。
时鹤生来便不是讨喜的人,他不似晴良,走到哪里总能博得很多喜爱。外门的师兄疼爱他、长老看重他、总有男男女女垂青他。
而时鹤,连博得亲生父亲的喜爱都做不到。
晴良心中难言的酸涩几乎要将他淹没,他终于忍不住扑了过去,伏在时鹤的颈边大哭,“笨蛋!”
“你是天下最笨蛋的笨蛋!”
晴良的眼泪落在时鹤的颈间,时鹤身体一僵,他僵硬地抬轻拍着晴良。
晴良放声大哭不止。
屋外艳阳之下夏蝉长鸣,燥热的微风从窗口吹进来,轻轻吹动床帷,有光漏了进来。
晴良趴在时鹤怀里,良久才停止了抽噎。
他再度开口,小声道:“我说的喜欢,也作数。”
晴良只觉放在他背上的手一紧,他被紧紧抱住。
很紧,像是生怕稍微松手,他会随风飘走一般。
晴良缓缓抬头,去看时鹤的神色。
时鹤向来寡淡的灰瞳中此刻饱满的情绪多得要溢出来,他盯着晴良,微凉的指尖划过晴良哭得有些红肿的眼皮。
最终爱怜地在晴良的眉骨处落下一吻。
情绪历经大起大落的起伏后,此刻归于平静。晴良将脸埋回时鹤的颈间,小猫般安静顺从。
时鹤将他抱紧。
另一边。
“咚咚咚€€€€”
“咚咚咚€€€€”
“师兄,你在里面吗?”贺兰熙一边拍着门一边大喊大叫。
“师兄,你……”
“吱嘎”一声,门被打开。
扈月握着门框,面无表情道:“何事?”
贺兰熙拍门的动作停在半空,叫喊戛然而止,他摸摸鼻子道:“来看看你啊。”
扈月抿唇,转身进屋。
贺兰熙跟在他身后,“你这整日把自己关在屋里,都不出门,我做师弟的自然担心你啊。”
“你弄的那把轮椅,还让我送去给晴良,你明知道我在兽潮期间跟他起龃龉了。不过,东西我帮你送到了。”
扈月坐在案前,用绢布一遍一遍地擦拭玄剑星回,这动作,不知重复了多少遍。
“你说说你,怎么突然这么消沉?不过你不说,我也猜得到,定是因为伏云宗的时鹤杀了吞天,你心中不平衡了是吧?”贺兰熙揣测道。
扈月动作一顿,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这也是人之常情,没什么不好承认的……”贺兰熙自顾自地喋喋不休,说了许多安慰人的话。
扈月的目光却望向屋里秧的那缸荷花出神。
◇ 第78章
“平时看你寡言少语,为什么这种话可以说得那么轻易?”
晴良仍感到很惊奇,回想起那晚时鹤捧着他的脸一遍遍地说“我爱你”,仿佛像梦一般。
“因为再不说出来,就要疯了。”时鹤的语气平静,眸色略深。
晴良张了张嘴,不知说什么好,只得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最后小声嘀咕,“说得好像我把你逼疯的一样。”
时鹤但笑不语。
晴良轻咳两声,又道:“还有一事,我要先和你说好。”
“你说。”
“咳,虽然我们现在……但是你不可以随随便便就对我做奇怪的事,也不许不打招呼就突然亲我。”晴良说着说着,自己闹红了脸。
他羞赧地撇开眼,却半晌没有等到时鹤的回答。晴良目光挪了回来,“你怎么不说话?”
时鹤沉默。
晴良挑眉道:“你装傻?”
“嗯。”时鹤这回应了。
晴良气鼓鼓地瞪圆了眼。
时鹤伸手,握住了晴良的手,他道:“我会……不随便、也不突然。”
此言一出,晴良的脸更红了。
关于时鹤不是人是灵兽一事,晴良仍憋了许多问题要问他。
晴良最先想到的是,“所以,白白和你是什么关系?”
仔细回想便不难发现,白白简直就是那日时鹤变作的白虎的缩小幼态版。
“它是瑶戈。”时鹤淡声答,“我母亲。”
晴良闻言惊得几乎要跳起来,“她她她……”
虽然猜到了,时鹤是灵兽,时敏诀长老是人族,那么就只可能他的母亲瑶戈仙子是灵兽。
但传言中,瑶戈仙子在十几年前就逝世了。她为何要变作小白虎的模样,陪在时鹤身边?
时鹤平静地说起,“她活了很久,作为世上最后一头白虎。”
“许是日子久了,她感到孤独,便想要一个孩子。她来到人族聚集地,却阴差阳错变成了孩子模样,被时敏诀捡到,收作弟子养大。”
“后来,她借助时敏诀,怀上了我。”
“但白虎一族之所以绝迹,便是因为无法正常繁衍。许是为天道厌弃,自千年起,白虎族便极难繁衍后嗣。”
“她执意对抗天道生下我,自是付出极大代价。我出生后心脉将绝,她为了护住我,将自己的内丹给了我。失了内丹后,她修为溃散,又因生我时所受的伤,身体日渐虚弱。在我六岁时,她自觉再撑不住,将我交送给时敏诀,她自己诈死消失在伏云宗。”
“过了好几年,我再见到她,她便已经变成了这样,变回原型,修为与记忆全无。”
晴良听完,张大了嘴巴。
这和他从外门师兄口中听到故事出入有些大。
他所知的,是痴情女弟子与绝情师尊的禁忌之恋。
现实似乎是……灵兽白虎借种记。
晴良感慨,原本觉得绝情到有些可恨的时敏诀长老,现在看来倒是有些可怜。
但他抬眼望向时鹤时,又收回了这个想法。
不管瑶戈仙子与时敏诀之间纠葛如何,时敏诀对时鹤的亏欠作不得假。
晴良反握住时鹤的手。
他摸了摸鼻子,“怪不得我给她取名字的时候,你之前一直不答应。”
时鹤眼底漾出浅笑,他道:“她自己似乎喜欢白白这个名字。”
“白白这个名字本就可爱呀!青青、白白,听着就像一家人!”
晴良又搬出这套说辞,说完方觉不妥。如今已知白白是时鹤的母亲……
时鹤听完却沉默。
“你怎么了?”晴良见他半晌不语。
时鹤抬眸,“你喜欢青青这个名字吗?”
晴良微愣,他思索片刻后道:“青青是我最初的名字,用了那么多年,自是有感情的。当然,现在晴良这个名字也用了很多年,一样有感情了。”
“青青。”时鹤轻声唤。
晴良耳朵一麻。
这似乎是,时鹤第一回用“青青”这个名字唤他。
“你喜欢我唤你晴良,还是青青?”时鹤盯着他道。
“咳。”晴良轻咳一声,不自在道,“随你喜欢。”
一场滂沱大雨,洗去南疆夏日的酷暑,带来几分凉意。
大堂中。
“那吞天还想挣扎,说时迟那时快€€€€”
一群伏云宗弟子围在晴良的轮椅前,听晴良讲他们大战吞天的过程。
“时鹤师兄的如练呈雷霆万钧之势,电光石火间,一剑贯穿了吞天心脏!”
配合着晴良的话语,外头刚好一道惊雷乍响,将气氛烘托到位,也将所有伏云宗弟子的情绪推向高潮。
“好!”
“时鹤师兄太帅了,那可是吞天!”
“世上最后一头上古大妖,被时鹤师兄诛灭了!”
斩杀吞天一事,让每位伏云宗弟子都与有荣焉。
晴良说得口干舌燥,他推着轮椅到时鹤身边,倒了杯水喝。
他这厢说得这般卖力,时鹤便在那边远远坐着剥莲子,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晴良气鼓鼓道:“我可是在努力帮你遮掩!”
毕竟时鹤的白虎身份不能暴露,所以他才费劲地编故事去哄其他人。
“好,辛苦了。”时鹤眼底噙有浅笑,将一颗白嫩的莲子喂到晴良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