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唯玉生烟
而按理来说,藏宝阁中最值钱、最有威力的物事都在这密室中,那人想要的,也该是密室里的东西。他们早做好了正面冲突的准备,却没想到,竟然会连人影都看不到。
是化形之术,穿墙之术,还是隐匿之术?
顾山青将可能用到的术法在脑海里一一过了一遍,又一一否定。
他之前来密室时就注意过,密室里防护做得十分严密,任何人想要施术画符都是不可能的。但是,难道他就这么消失了?
这更不可能。
顾山青在心中暗自摇了摇头。而后,严肃地道:“我们再四处找找,说不定他藏在哪里了。小周,你和白鸿守在门口,别让任何人出去。”他又一点那跟他们一起进来的守卫,“你去对谢大人说明现在的状况,然后跟在他身边就好。”
€€€€如果这闯入者当真在密室中成功地隐藏了自己,他绝非什么小周他们能对付的等闲之辈,还是让他们跟在白鸿和谢丰年身边为好。
安排完了那两人,他转向张文典:“文典……”
张文典点头道:“好。这一回我搜那边,你搜这边。”
就此行动。
然而,很快近两个时辰过去,途中顾山青和张文典与白鸿、谢丰年他们轮换了一个来回,四个人使尽浑身解数,却依然一无所获。
他们喝完酒那会儿便至深夜,这两个时辰过去,天边已熹微露白。住在镇异司内的人陆续起来洗漱,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察觉异样,聚了过来。
谢丰年早靠在墙边打起了盹,顾山青揉了揉倦怠发酸的眼睛,叹了一口气,道:“算了,先别找了,找人拿清单过来,点一点密室里的东西吧,看看有没有什么丢的。”
小周应了是,便要去找人。
顾山青突然想到什么,又道:“对了,你们清点的时候,记得一定要确保有我、张文典或者谢丰年白鸿他们两人在身边。闯入者仍然有可能就躲在密室里。”顿了顿,又道,“那些封印了的东西,用常规的手段开不开,就不要开了,封着就好。”
若那闯入者仍在密室,他极有可能就是在等待这解封的时刻,更须得万分小心。
待小周走了,顾山青又吩咐一个人在一炷香之后叫他,终于支撑不住,也靠着墙合上了眼。
然而,等他再醒来,天光早已大亮,他身旁的谢丰年也不见了。匆匆走进由白鸿把守着的藏宝阁,密室的清点也接近尾声。
张文典正守着一个藏宝阁的人清点禁书,有不少都烧焦散逸了,在一旁堆作一堆。
顾山青来到他身边,道:“如何?”
张文典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查出有什么丢失。”
顾山青又道:“谢丰年呢?”
张文典道:“他在另一边。应该也快点完了。”
说着,就见谢丰年向他们匆匆走来,神情是难得的肃然,还未到近前,便对他们道:“息壤不见了。”
因息壤本身危害不大,关在木盒中不易逃出,兼之密室本身有重重封印和把守,他们在将息壤放入藏宝阁后便并未再另外给它设限。
却不想,这么快就不见了。
怎会如此?
顾山青苦苦沉思一阵,直至彻底确认了藏宝阁没有其他失物,方才对张文典和谢丰年道:“劳烦你们在这里收个尾,我有事要回家一趟。”
之前他请林神医为他治疗受到息壤侵蚀的胳膊,从肉中挑出一小块残余的息壤,不能丢,又不知该如何处理,便放在一个小木盒子里暂时收藏了起来。
在那小木盒子中,顾山青发现息壤总是会朝着一个方向蠕动,当时并未在意,此刻再仔细想想,似乎正是镇异司的方向。像是它知道自己的本体在哪,试图与之会合一般。
顾山青原本打算下一次进藏宝阁时顺便将它放回,省了放在家中出什么意外,却不料在这时候派上了用场。
顾山青赶回家中,在抽屉深处翻出那小木盒,打开盖,果然那一小块息壤仍在孜孜不倦地朝着镇异司的方向蠕动。
如此一路到了镇异司,进了门,走到藏宝阁门口,顾山青不由蹙起了眉€€€€不知为何,这一小块息壤仍坚持不懈地指向藏宝阁的方向。
这时藏宝阁的大门已然关上了,门口张文典正在和几个藏宝阁的人说些什么,谢丰年默默听着,白鸿则没精打采地靠在他们脚边。
顾山青犹豫了一瞬,仍是让人开了门,进入藏宝阁内。
然而,等他真的进了藏宝阁,再低头一看,那小块的息壤竟又改换了方向,指向了藏宝阁之外。
这是怎么一回事?
顾山青不信邪地在藏宝阁中到处走了走,初时依然不变,过了一阵,那息壤却像是突然失去了方向,任凭顾山青如何来去,也只呆在木盒原处了。
若不是它仍在微微地蠕动,顾山青几乎要怀疑它不知不觉地变回了一小块平常的土壤。
顾山青在原地立了半晌,终于决定,在藏宝阁中再多呆也无益,便往外走。
他迈出大门时,谢丰年和白鸿已经离开了,只有刚刚与张文典交谈的几人候在门口,似乎专门在等他出来。
顾山青稍加询问,才明白他们是要将藏宝阁封死,等叶一回来之后再行打开€€€€他们在出事的第一时间便给叶一发了信,只是云牧城诡秘莫测,又路途遥远,不知她何时才能回来。
确实,既然他们该做的能做的都做完了,在无法可想之时,直接将之封死,也不失为一个可行的策略。
为了避嫌,顾山青自然是不会留在原处看他们如何封锁藏宝阁的。
没走出两步,就见张文典从不远处快步走来,问道:“怎么样?有用吗?”
顾山青微微摇了摇头:“进了藏宝阁,它就不动了。”
进门时他并没有对他们多讲,但以张文典的才智,见了他手中的小盒,自是对顾山青的目的不问便知。
张文典轻叹口气,道:“这也不是我们能控制的,等叶司台回来再想办法吧。”顿了顿,又道,“还有一件事,早上焦头烂额的我都忘了告诉你……木清醒了。”
尽管醒了,木清整个人依然十分虚弱苍白。
顾山青和张文典赶过去时,她正靠在枕上,一口一口地喝文影喂给她的漆黑汤药,胳膊上尤插着数根银针。
见顾山青他们进来,木清歪了歪头,笑眯眯地道:“呀,你们来啦!”
她的声音很轻,但神色依然是平日活泼轻快的模样。若不是行动不便,甚至似乎要从床上跳起来迎接他们。
张文典露出三分心疼,以及两分无语,道:“都这副样子了,你就不能消停一会儿?”
木清眨了眨眼:“什么消停一会儿?我只是跟你们打了一个招呼呀!”
张文典:“……好吧。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木清思索片刻,道:“感觉像一群小人在我的身体里打架。”又道,“也还好啦,不怎么疼。还有文姐姐每天喂我药喝!好幸福的!”
文影温和地抿嘴一笑,道:“这有什么的。”又端起碗来,“最后一口了。再不喝要凉了。”
看着木清“啊呜”一口将最后一勺汤药吞掉,张文典神色略略一正,道:“关于你受到袭击的那天晚上……你还记得些什么?”
木清一愣,道:“我受到袭击的那天晚上?”
顾山青道:“对。袭击你的有几个人,他们长什么样子,用的什么手法,诸如此类。”
木清脸上总是带着的那股活泼的神气慢慢不见了,她回答道:“我不太记得了。一切发生得都很快。我没来得及做什么,就没有意识了。不过,来抓我的确实不止一个人,他们都穿着一样的夜行衣。”
顾山青又道:“那……他们对你做了什么,让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知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张文典犹豫地道:“山青……”
顾山青明白,他是怕又勾起木清痛苦的回忆,惹她难过,但仍坚持道:“只有知道了他们的目的,我们才能更快抓到他们,让他们付出代价。”
木清沉默了须臾,淡淡地道:“我不能操纵水火了。”顿了顿,又道,“我没有真的试过,但我就知道。他们的目的,大概就是这个吧。”
顾山青记得木清曾说过,她从很小的时候就能控制水火。他人避之不及的火焰,以及明明与之相克的流水,就如血液一般在她的身体里流淌,两相调和,自如地运行周转,任凭她驱策使用。
而等不空他们再纠缠不休地问起她这能力从何而来,她总是会笑嘻嘻地敷衍过去,一会儿说“是我爹教我的”,一会儿又说“这当然是天生的了”,一眼便能让人瞧出她满嘴胡言。
不空或者张文典心中不服,与她拌嘴,她便会瞪大眼睛,煞有介事地道出一连串歪理邪说,惹得顾山青都禁不住摇头暗笑。喧哗如斯,热闹如斯。
当时今日,简直恍如隔世。
但话说回来,单单让她失去这种能力显然不是那伙人的最终目的。
顾山青心中早有一个猜测,接着追问道:“他们从你身体里夺走了什么?”
木清夸张地一撇嘴:“我爹叫它们水核和火核,不知道它们本名叫什么。我没问过,也不想管。”
顾山青道:“也就是说,确实是有这么两样东西了!”
木清道:“是呀。不过……”她忽地洒然一笑,眼眸中是顾山青未曾料到的超脱,就像一把轻巧小剑的剑鞘中,突然露出一线冷冽而锐利的寒芒,“这样也挺好的。我迁就了我爹一辈子,这下终于可以自由地去做个普通人了。”
然而这一瞬间转瞬即逝,木清又恢复成了她平时的样子,嘟着嘴撒娇道:“顾大哥,张大哥,我累了!叶姐姐不在,你们肯定都忙死了,快去忙吧,不用管我了!去吧去吧!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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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分身乏术
顾山青他们二人被文影送出了门,便去找在另一间屋子的林神医道别。
林神医正在那里对着棋盘研究棋法,他们告辞的话没说完,林神医忽地扔开棋子,从卧榻上跳了下来,自顾自地收拾起了药箱,一边收拾,一边背对着他们道:“你之前不是说有一个发了癫症的病人想找我看一看?他在哪?”
这话是对他说的。顾山青一怔,道:“现在就去?”
林神医一脸莫名其妙:“怎么,你还想挑个黄道吉日?”
顾山青苦笑:“不是,只是有些突然,不知他们那边是否做好了准备。”
林神医更莫名其妙了:“他一个癫子,有什么可做准备的!快走快走,看完了我还要回来研究棋谱呢!”
话已至此,顾山青便是不想领路,也不得不带路了。
幸好王伯在他早上出门之后忙着帮顾山青处理一些琐事,并未离开。他们出了医馆,和张文典告了别,便十分顺利地在顾山青家里找到了他,之后便由王伯带着他们再前往他的外甥家。
林神医脾气颇有些古怪,顾山青本有些担心这一番周折让他不快,但见他神态轻松,毫无怨言,不由大松一口气。
王伯的妹妹家在王都边缘,附近住的都是王城一般的平头百姓,房屋大多低矮破旧,拥挤不堪。马车进不去,三人踏着弯弯曲曲的小道,迈过从一个个狭小院落中流出来的片片污水,终于来到了王伯妹妹的住处。
尚未踏入她家的小院,就听屋里传来一阵嘶哑的喊叫声,仿佛某种受伤猛兽的怒吼。紧接着,是一位妇人低低的饮泣。
听到这声音,王伯的脸肉眼可见地皱缩起来,整个人仿佛更佝偻了。顾山青安慰地轻抚了抚他的后背,跟在他身后,迈入院门。
一进门,王伯清了清嗓子,叫道:“阿妹,出来了,有贵客来了!”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瘦小的女人出现在黑洞洞的门口,围着裙兜,极快地用袖口擦了擦眼泪。从她的面相上来看,似乎比王伯还老上几分。
见到顾山青和林岩树,她勉力挤出一丝笑意,道:“这两位是……?”
王伯介绍道:“这位是我的东家,顾大人。这位是他请来的神医,林神医。”探了探头,又道,“怎么今天老钟没有在家?”
这位老钟,显然便是王伯的妹夫了。
那位被唤作阿妹的妇人听到“神医”两个字,眼神蓦然一亮,却似对这忽然出现的希望心生畏惧一般,手脚更为局促了,只一边用眼睛悄悄地打量他,一边讷讷地回答道:“老钟去进货了,晚上才能回来……”
王伯对顾山青解释道:“老钟他们两口子原来在城东门经营了一个小铺子,给来往的行人卖点日用之类的。为了给虎子治病,把铺子抵了,只能走街串巷地卖卖货,赚点辛苦钱。”
顾山青默然,道:“原来如此。”
王伯叹了一口气,又对林岩树道:“真的,林神医,求您救救我家虎子!我妹妹她……真是太苦了。我虽然只剩下这一把老骨头,但只要您开口,以后就算当牛做马,我们也在所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