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寡夫 第33章

作者:岩城太瘦生 标签: 玄幻灵异

他把门外的侍从吓了一跳。

侍从们在外面敲门,祝青臣转过头,趁机擦了擦眼睛:“我没事,下去。”

侍从无法,只能退下去。

李钺也无法,只能抱住他:“知道了,再也不说了。”

祝青臣气得打他,把他的盔甲拍得邦邦响:“你再敢说这些话,我马上写信给草原,让他们把王子送过来!”

“嗯,不说了。”李钺颔首,用拇指擦去他的眼泪。

直到夏日暑气渐渐消散,天气凉了下来。

这天清晨,祝青臣正盖着薄被睡觉,忽然,一只冰凉的手指戳了戳他:“祝卿卿。”

“嗯?”祝青臣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见面前的李钺,“干嘛?”

李钺蹲在榻边:“昨日说好了,从今日起,你要早起练五禽戏。”

祝青臣一听这话,拽着被子,就把自己的脑袋蒙起来了:“不要,我要再睡一会儿。”

李钺哄他:“不行,今年你又病了两次,每次都要喝药,正好现在不热了,起来锻炼身体,每天早晚做一次就好了。”

“不要,李钺,我困死了。”祝青臣从被窝里探出脑袋,“再说了,死了又不会怎么样,死了就和你一样变成鬼呗,我们还可以待在一起。”

李钺顿了一下,直接上手:“不可以,起来锻炼。”

“不要……”

祝青臣被李钺从被窝里拖出来,洗漱更衣。

一刻钟后,祝青臣站在武场里,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

“李钺,等一下练完,我可不可以回去继续睡……”

他话还没说完,武场外,忽然传来威武将军的声音:“太傅倒是起得早,臣还以为太傅昨日是说笑呢。”

祝青臣猛地睁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李钺:“怎么回事?一大早的,他怎么来了?”

李钺道:“他来教你五禽戏。”

“不是你教我吗?”

祝青臣想拽住他的衣领,问个明白,但是威武将军已经到了眼前,他不能这样做。

一股不太妙的感觉恍惚升上心头,李钺抱住他,摸摸他的脑袋:“祝卿卿,我也会在旁边教你,不要怕。”

祝青臣转回头,同威武将军打了声招呼。

威武将军颔首,在祝青臣面前站定:“五禽戏不难,太傅跟着我做就是了。从前先帝也总是想让太傅多修养多锻炼,只不过每每心疼太傅,舍不得太傅早起,现在……”

他自觉说错了话,闭上嘴,认真做动作。

祝青臣眼眶泛红,转头去看李钺。

李钺低下头,假意没有看见,抬起他的手:“祝卿卿,这样。”

接下来几日,李钺雷打不动喊祝青臣起床,拖着他去武场锻炼。

过了几日,用膳时,李钺悄悄把案上的空碗筷拿走。

这原本是祝青臣给他吃饭用的,就算他不吃饭,摆在那里也好。

可是现在,他好像不需要了。

一顿饭没吃饭,祝青臣就发现了。

祝青臣拽着他的衣袖,把他全身都搜了一遍,最后在桌案底下找到了碗筷。

祝青臣重新把碗筷摆好,李钺无奈地看着他,想跟他说些什么,但是见他在吃饭,怕影响他的食欲,只好闭上嘴,趁着祝青臣不注意,再把碗筷拿走。

又过了几日,李钺便不再让祝青臣抱着自己睡觉。

他说,现在天冷了,祝青臣再抱着他睡,会生病的。

祝青臣自然不肯,把冬日里的厚衣裳翻出来穿上,又给自己裹上厚厚的被子,一定要窝在他怀里。

李钺也不肯,只说隔着被子也冷。

祝青臣说:“李钺,你最近总是惹我,我真的会写信给草原那边的。”

两人僵持不下,最后还是李钺抱住了他:“祝卿卿,不要写信。”

似乎每隔几天,李钺就会把属于自己的一点痕迹,悄悄抹去。

祝青臣也察觉到了什么,但是他不敢说,更不敢去问李钺。

他只能顶着朝堂上的压力,不让李钺下葬,更加努力地给李钺上香、放祭品,每天都按着李钺亲。

他是李钺在世间最放不下的人,李钺不会舍得离开他的。

就这样,两个人各怀心思,把日子继续过下去。

*

由春到夏,再由夏到秋。

或许是托五禽戏的福,祝青臣一直到入冬,都没有再生病。

这天清晨,李钺照旧喊祝青臣起床:“祝卿卿,起来了,去做五禽戏,今日还要上朝,抓紧时间。”

祝青臣照旧赖床,缩在被子里,闷声道:“不用上朝。”

“今日十五,有大朝会。”

“但是今天没有。”祝青臣探出脑袋,认真地看着他,一字一顿道,“先帝忌日,罢朝三日。”

李钺顿了一下,这才想起,今天是自己的忌日。

“我忘了。”李钺低声哄道,“那先起来做五禽戏,做完了再睡。正好你不用上朝,我们在一起待一整天,晚上一起看雪。”

祝青臣点点头,从温暖的被窝里钻出来,扑进他冰凉的怀里。

李钺想推开他,但是祝青臣抱得太紧。

他按着李钺的脸,郑重其事地在他的唇上亲了三下:“这是今天的,你的颜色又变淡了。”

“嗯。”李钺拍拍他,“去洗漱。”

祝青臣下了床,披上厚厚的衣裳,简单洗漱一番,然后和李钺一起吃早饭。

奏章昨日都看完了,李端被威武将军带出宫去玩耍了,祝青臣难得清闲一日,便遣散了所有侍从。

殿中烧着地龙,还有炭盆,温暖如春。

祝青臣裹着毯子,和李钺一起坐在廊下,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双眼微阖,目光放空。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落下,两个人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坐着,什么话也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李钺忽然低声道:“祝卿卿,地府那边催我回去了。”

祝青臣垂着眼睛,并不说话。

李钺转头去看他,看见祝青臣闭着眼睛,还以为他是睡着了。

于是李钺继续道:“寻常鬼魂和亲近之人辞别,通常只有七天时间,还不能让他们看见自己。我在你身边待了一年,现在地府那边瞒不下去了,我再不回去也会出事的,所以……”

所以,他这些天来,都在尽力把自己从祝青臣的生活中剥离。

他想让祝青臣尽快习惯没有他的生活。

不出意外,今天他就该走了。

“我已经在地府那边看好了一座院子,和我们小时候在凤翔城住的土匪寨一样,你再给我烧一点东西,我去那边布置一下,等到你也……的时候,我们就可以住在一起了。”

祝青臣从始至终闭着眼睛,没有回答。

李钺摸摸他的脑袋,把当面没敢说出来的话,全都说了一遍。

一直到了中午,李钺终于说完,祝青臣才悠悠醒转。

祝青臣抬起头,问:“李钺,有一件事情,我很想问你,但是不敢问你。”

李钺转头看他:“什么?”

祝青臣垂下眼睛:“去年的今天,为什么非要上山去打猎?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就去打猎?我病了,他们所有人都瞒着我,到现在也不肯告诉我。”

那个时候,也是冬季,比今年的冬天还冷。

祝青臣得了风寒,烧得厉害,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

他隐约感觉到李钺给他敷冷毛巾,又帮他擦脸,还握着他的手,和他说话。

可是,没多久,李钺就走了。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李钺已经不见了。

所有人都瞒着他,所有人都说陛下在上朝,过一会儿就来看他。

祝青臣觉得心慌,于是趁着人不注意,跑出房间去看。

他跑出房门,跑过回廊与宫道,在封乾殿听到了压抑的哭声,看到了满眼的素白。

李钺的棺椁摆在正中,祝青臣双腿一软,就这样倒了下去。

李钺就这样死了。

而他连李钺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李钺不语,祝青臣抬眼看他:“你为什么丢下我去打猎?”

李钺不肯说,祝青臣又道:“我知道,因为你嫌弃我是个病秧子,我当时病得太厉害了,马上就死了,所以你要丢下我去找别人。”

这下李钺开口了,他说:“祝卿卿,不许胡说。”

祝青臣的声音闷闷的:“后来,太医来找我请罪,他说,我当时就快死了,有个古方上写,用白狼脊髓入药,或许可以救。”

李钺又一次打断他:“祝卿卿,没有这样的事,都是胡说的。”

“可是我确实好了。”祝青臣直起身子,伸出手,搓了搓他盔甲上的血迹,又从他身上摘下一撮银白色的狼毛。

祝青臣将狼毛摘下来的瞬间,他手上的狼毛化作灰烬,而李钺的盔甲上又粘上了新的。

“李钺……”

“祝卿卿,不许胡说。”

“是我害死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