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哩哩
姬昌说什么来着?要找个好看的。嗯,很久没有买衣服了,都怪太忙了。随便挑件白色长袖卫衣好了,他照了照镜子,觉得自己看上去就像是个要去采访什么的记者。
他打了个车,去南三环大厦,进电梯。这是他自从面试后,第一次回来这里。
电梯很平稳地越来越向下。-8、-10……他看看电梯壁自己的反光,整理了一下头发,-18……
一打开门,他忽然发现跟原来……大不相同了。
很冷……非常冷……刺骨的冷……
以及黑暗……无边的黑暗……
完全看不到前台,看不到什么来访宾客墙,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和阴冷。
“钟庆快去!”
钟庆听到姬昌在远方撕心裂肺的叫声。
“他是凡人!”郑米米似乎是拒绝的。
他循着声音走过去,然后看到了,震怒的,手拿镣铐的,头发如火焰般飞舞的白琦。
这是白琦的武相,震怒像,是毁天灭地般的法相。
仿佛是身体内部的需求,驱使他一步步走了过去。脚上仿佛踩着黏连的泥沼,每靠近一步,每一寸皮肤都会感觉到更明显的疼痛。
他看到白琦的瞳孔如同深渊,让人触目就能感受到极致的恐惧。
钟庆的毛孔流淌下蜇人的汗水,他开始痛得虚弱。
“阿文。”白琦喃喃这么叫了一句,大概是无意识的。
“嗯?”钟庆忍着痛意,淡淡道,“我们家学长怎么了,小庆在这里了。”
第37章 武法相
在跟白琦对视的一瞬间, 钟庆的眼睛有片刻的失明。
冥王的武法相,是连普通神灵都会畏惧的所在。
且不说周旁什么阴箭飞刀,阴雷阳雷, 更不必说什么洞照炎池,鬼哭神愁。
……
起初,神创造天地。
空间混沌一团, 科学原理还不可应用。
有人类诞生,便有人类死亡,有死亡,便有灵魂。后来白琦觉得将魂魄利用以投生,亦可约束,开设冥府。设炼狱设转生台设奈何桥设忘川河。
白琦称地下18层为地府,以上为人间。
地府有魂灵, 有好的,有坏的,有光,有暗。这是灵感的起点。
白琦偶幻化武法相, 冥界会因之动乱。
可在与白琦对视的那一瞬间,那么疼痛的钟庆只想起始终都会对他笑的那位学长。鼓励他好好写作的, 鼓励他以后工作可以做杂志的,教他好好学习要他早早睡觉的。
那个给他驱走过乌云,让他的少年时代阳光万丈晴空千里的人。
在他与白琦对视的那一瞬间,时间被拉长。是白琦抢先一步抱住他,手掌紧紧扣住他的腰, 两个人拥得几乎严丝合缝。
仿佛就像是与生俱来的本能, 钟庆忍着浑身的剧痛,能够回抱住他。
“钟庆, 你可以的,镇住白琦!”在一连串的爆破音间隙里,钟庆听到姬昌的呼喊。
钟庆被迫把下巴搭在白琦的颈窝上。白琦的脖颈如此修长美丽。哪怕是武法相,在这么凶残这么六界忌惮的时候。
阿文?”精神涣散的白琦,在他耳畔喘息着说。
“阿文不在,”钟庆把嘴唇贴到他的耳边,感受到白琦疯狂跳动的颈部脉搏,“这里是小庆,怎么了学长?”
白琦身上的黑色烈焰宛如一只只伸向天空的巨掌,疯狂地摇曳着,钟庆抱住他后,那些光焰明显减弱了。
“他们在说什么?你太乱来了,钟主编是凡人,姬老师你怎么会让钟庆过去?”郑米米几乎是跪爬过来,汉服上全是泥泞。
“钟庆能够搞定他,白琦会恢复文相的!”姬昌笃定。
大凡神佛,会有多种相。
譬如文曲星君,也分文相与武相,常被人知道的是帝君相与文士相,但也有魁星相和瘟祖相,后面这两种,就是武相。
像凡间供奉的神仙祖师,最常见的是帝君、天尊这种相,也有道人相。
冥王平常状态是文相,显露真身法相,便是镇压朱厌露出的那次,法相端庄秀美无绝。
他罕见露出武相。或者说,谁都恐惧他露出武相。一旦显露,几乎带来天崩地摧的效果,从地府为中心波及动荡。
帝都发生着地震,并以此为震源扩散。
当白琦喜欢的人靠近他,就可以使得武相逆转为文相。
钟庆和白琦相拥。武法相导致的躁意得以镇定,破裂的噪声和震荡悉数退却,白琦的眼睛逐渐恢复着清明。
白琦仍道:“阿文……”
钟庆还在倔强:“傻X,是小庆。”
“阿文阿文……”
“傻X傻X,小庆小庆……”
钟庆耳鸣,不知道他们的对话,已经像浪潮褪去后的贝壳一样显露无虞。
郑米米和姬昌:……
地府十殿阎王、酆都诸圣和罗酆六天宫真灵及阴差:……
柔和的风吹来。几息之后,白琦可能拥有了一些意识:“小庆?”
钟庆忍着疼痛胡言乱语:“是的,小庆。再认不出是小庆,小庆就跟别人跑了……你阿文也是和别人跑了,你变成孤寡老神。”
白琦模模糊糊地念:……“什么?”
“我要跟谁跑来着?”钟庆不太能想起来,轻声说,“刘平之,哎对,我跟黑咕隆咚的刘平之跑了。”
“€€€€呼!!”
地府一众工作人员惊呼。他们眼睁睁看到白琦收敛烈焰,可下一瞬便怀抱钟庆腾飞而起,两个人的衣物在风中发出烈烈响声。
“去哪?”
“他的府邸。”
*
钟庆第一次来白琦的房间。
是路过了一些晦暗风景,抵达一处中式庭院。院落里有亭台楼阁,流水缓缓,曼殊沙华的红色花朵随处可见。一个歇山式屋顶的房门在他们来到时瞬间打开,钟庆首先看到一个长长的条案。
案上有一张半打开的水墨风景长卷轴,毛笔蘸着墨,半干着,案边摆了一盆白色的梅花。博古架上塞满了书,钟庆被放下来后,蹲下身咳了几声,忍着痛意去看。
《返魂香》、《歌斗章》、《大叹文》、《破酆都》等一系列冥府喜闻乐见的著作……
《观音叹》、《金骷髅》、《银骷髅》……这些有的钟庆听过,有的没听过。
《被仙君拐跑的小娇妻》,封面写了,“文曲星著”,“人设参考冥王”。
白琦不知道去里屋做什么了。他听到织物的动静,像是被褥。
钟庆瞧见一本翻得很旧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翻开第一页。
“寒哥最好啦,把题都刷完教我。€€€€小庆。”
钟庆又翻了几页,把它塞回去。后面是一期期《灵感》杂志,还有他翻译好印出来的白话文经文。
他打开《三官经》,里面有许多批注。
“事态很紧急,我们需要急急地处理!”旁边批注:“哈哈哈哈哈,小庆可以的。”很新鲜快乐的字迹。
太痛了,钟庆又蹲下去咳了咳。
可眼前画面急转,是他不料又被白琦拦腰抱起来。一阵天旋地转后,他被放到一张悬挂了红色帷幔的木床上面。床几燃了白檀香。
钟庆不知道白琦在想什么,但着实,在身体挨上床的那一瞬间他变得很困,像是刚才的一系列事件压榨了他所有的精力,他需要休息了。
白琦缓缓解开了两粒上衣扣子,看着他。
钟庆淡笑,颇有些怀念地道:“学长,很久没有一起睡了。”
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他经常把白琦当成大型玩偶抱着,两个人闹着滚来滚去,然后相拥着陷入安然的沉眠。
那是钟庆睡眠质量最好的时候。
可现在,白琦的样子和当时显然不同。两个人的身体上恐怕都仍有刺痛,而白琦不知道是不是失去一些意识的关系,面容冷静地可怕。
他可能有点困惑,但清晰地知道,接近钟庆可以让他得到更多的镇定,与平和。
于是白琦不由分说地再度拥了上来。钟庆瞳孔微微睁大。他嗅到来自白琦身上冰雪的味道。从侧面看,白琦的面庞像雕琢出来一样的精致。
钟庆很快感受到两个人的一些变化。
“学长,我是想Gao你,”钟庆小声在白琦耳边说了一句这样不太文雅的话,“但现在不行。”
白琦可能听不太懂钟庆在说什么。钟庆手臂紧绷,推开他,他发出一声不满的嘟哝。不过钟庆只是从旁边抽来一只枕头,隔在两人的腰间。他又把白琦的手拽回来,放在自己的脸畔,很依赖地蹭了蹭。
好温暖。
“那么,好久没有这样了。晚安,学长。”
……
白琦从睡梦中醒来。
他睡得很好,缓缓睁开眼睛。等那丝血色逐渐褪去,他看到钟庆的眼睛也慢慢睁开了。两个人的呼吸清浅交织着。
白琦把手从钟庆的脸畔抽回,他看到自己以奇怪的姿势缠在钟庆身上,但两个人中间还隔了一只白花花的大枕头。
他一时记不起来发生了什么,有点疑惑的样子。
是钟庆缓缓开口道:“你一共睡了十年,白琦。”
白琦:……
钟庆幽幽道:“我们的孩子都长大了……”
白琦更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