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巫(江甯) 第97章

作者:江甯 标签: 宫廷侯爵 古代幻想 玄幻灵异

徐敬闻言猛地扭头盯向人群之中,说话之人却突然凭空消失了一样,找不到踪迹。

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头,人潮自发的像两旁退避,将禁军阻挡在身后,露出足够一辆车通行的路,正对城门。

徐敬大骇,吼道:“敢放赵珩出城者,以谋反罪论处!”

他怒瞪赵珩:“刑部捉拿孙七,他已供出受太子殿下指使,通风报信,李玄度假死天牢,运尸途中又被劫走,必是太子殿下动手。因为他早已和赵氏纠缠不清,他勾结巫人,意图效法当年隐太子,弑君篡位!”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赵珩提剑指着他:“你前面才说隐太子案已翻,隐太子是被构陷的,这会儿又道隐太子弑君篡位,前后不一,出尔反尔,朝廷就是这样做事的?在我看来,陛下从未诚心替隐太子翻案,他所作所为不过是想堵住天下悠悠众口罢了。”

隐太子案备受关注,人群中也不乏隐太子当年的拥簇者,原以为隐太子得以昭雪,如今仔细回想整件事,好像除了那一张轻飘飘的告示,什么都没有。没有公开审理,没有将罪魁祸首从重处罚,没有让隐太子后人回归皇室……

“我赵珩若再留下,明天死的就会是我!我不在乎所谓谋逆之名,太子殿下也不在乎,因为我们相信公理和正义在人心中。只要我们延续隐太子的思想,富国强民,让天下安定,让百姓安居乐业。骂名,算得了什么!”

他跳上马车,吩咐道:“方野,驾车,敢阻拦者休怪我剑下无情。”

灭魂横扫而过,剑气裹挟着蚀骨阴寒,饶是徐敬也受不住,更别说守城门的小兵了。

方野奋力催马,直到马车冲出城门,徐敬方才反应过来,忙一把将周副统领推出去,吼道:“赵珩公然谋反,火速派人追击,我这就进宫禀明陛下!”

周开早已惊呆在原地,他带人冲出去的时候整个人还是懵的。他记得他们领命是为搜查驿馆,找到巫的踪迹。可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走偏了呢?

百姓群情激昂,处处都在讨论赵珩横冲出城一事。可冷静下来后,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不管怎么说,小赵都督既为人臣,理当遵从陛下旨意,如此冲撞确实欠妥。”

“不冲出去难道在国都城等死?”

“可陛下也没说要处死小赵都督呀……而且依眼下来看,确实是小赵都督有谋反的意图……”

“我倒觉得陛下不是真心翻案,否则沈大人查案查的好好的,作甚要将这案子移交给刑部吴侍郎那个棒槌?难怪小赵都督气不过。再说,什么谋反不谋反的,国都城距西北千里之遥,就那三人两马,只要陛下一声令下,他们能抵住千军万马?”

“气不过归气不过,那也不能抗旨啊……”

大家讨论的热烈,忽然有人说了一句:“你们适才有谁注意到了,那徐统领提到了太子殿下,孙七是太子殿下的人……”

“嘶~难道是太子殿下要谋反?!”

第149章

范清匆匆回到家中,忙叫长随收拾细软。

贺婉不知今晨外面发生的事儿,见范清神色匆匆,忙问道:“这是做什么?”

范清将女儿抱过来亲了亲,拉着贺婉的手,一脸凝重:“东宫有变,这会儿来不及同婉婉细说。我叫范大护送你们母女俩去秦阳,安心在家中等我消息,待风平浪静,我亲自去接婉婉回来。”

联想近日国都发生的事情,贺婉一颗心砰砰直跳:“夫君……”

范清知道她心中牵挂,柔声说道:“没事儿的,今时的太子殿下不是过去的隐太子,我们不会再让东宫流血。只要你们母女平安,我就安心了。岳父我也会照顾好的,婉婉不用担心。”

正说着话,贺侍郎从外头进来。他身着官服,俨然是才下朝回来。

“怎么突然发生这么大的事儿,何不再等等,陛下迫于言论压力也会松口的呀~如今小赵都督纵马冲出国都城,抗旨的罪名钉的死死的,根本无从辩驳。”贺侍郎忧愁的不行:“这会给太子殿下带来麻烦的。”

“等不及了。”范清道:“太子殿下无所谓什么罪名,不管发生什么,哪怕当真逼宫篡位,也必须要把小赵都督和李先生送出城去,否则国都必定血流成河!谁也阻挡不了。”

贺侍郎心脏狂跳:“这又是为何?”

“因为小赵都督自幼便被种下禁术,这么多年多亏有李先生尽心医治,否则小赵都督早就死了。可禁术在体内无法拔除,始终是隐患。李先生多年都在寻找拔除禁术的办法。但是当年和刘氏勾结构陷隐太子的巫人李玄序,发现了小赵都督的身份。只要他催动禁术,小赵都督便会堕魔,千军万马难挡。而能救小赵都督的只有李先生。”

这当中曲折范清也是不久前才听太子殿下说起。所以他才明白太子殿下为何如此急切,哪怕做下逼宫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也要放走赵珩。

范清忽然就想到在秦阳城初见赵珩的那天,那是在自家客店,赵珩跟在李先生身边,虽远远瞧着有些冷意和疏离,但他目光清澈,一身少年意气。很难想象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他被阴气磋磨,人不人鬼不鬼,承受着怎样巨大的痛苦。若换作常人,恐怕早已堕入魔道,祸乱天下。

他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单是这坚韧的意志便叫世人难以望其项背。更别说他天资聪慧,无论习武、读书还是从医,样样精通,亦有谋略远见,胸怀天下。

“小赵都督一人,可兴天下,亦可亡天下。”范清说道:“他是乱世中驱散黑暗的光,但同样也会让整个人间沦为炼狱。但我们相信他!”

“作孽呀!”贺侍郎扼腕:“好好的大周皇子竟沦落至此。巫人作乱,贵族谋利,大周四分五裂,倒称了这些人的心了。女婿,想做什么便做吧,老夫虽迂腐,却也有报国之心。”

范清恭敬行礼:“多谢岳父成全。”

贺侍郎又对贺婉说:“你的父亲、夫君都是大周的臣子,国家兴亡,我们都有责任在肩。为父也知婉婉同太子妃交好,亦有兴盛天下的宏愿。但孙女儿还小,你要护着她。听女婿的,你们去秦阳暂避一阵子。”

贺婉含泪点头:“全凭父亲安排,请父亲保重身体。”

安顿好家事,范清又紧忙赶往东宫,却见东宫门口已被禁军包围。他眼皮一跳,忙上前打听:“王副统领,这是何意……”

副统领见了范清,不客气道:“陛下下令太子禁足,我等奉命看守东宫,无陛下旨意,任何人不得出入。”

小赵都督前脚才出城,没想到陛下动作这么快!范清心内焦急,忙又去翰林学宫找到宋镜敛。

宋镜敛眸子一沉:“事发突然,但我们也不算全无准备。范清,你速派人往九重塔传信,先保皇太孙。”

……

佛珠散落一地,甄皇后只觉莫名心惊肉跳。燥热的风将灵堂的火烛吹的将灭不灭,光影摇曳,扰人心神不宁。

像是预兆着什么,很快便有急促的脚步声从黑暗深处传来,嬷嬷低声在皇后耳边低语几句,甄皇后大惊失色。

束云才将宸儿哄睡,见皇后深夜前来,神色凝重,不由心慌了一下。

“束云,快带宸儿离开,随商队去陇西。”

“娘娘,是不是东宫出事儿了,我家太子妃……”

甄皇后安抚道:“陛下派人围了东宫,太子和太子妃眼下无虞,你即刻启程离开。明日一早我便回宫,放心,东宫禁卫忠心太子,我手下也有得用之人,无论如何总能保下两人的。只要宸儿安康,我们便无后顾之忧。”

她从嬷嬷手里拿过一道明黄的卷轴,道:“这还有一道皇后懿旨,我虽出身甄氏,倒也颇有几分贤名,朝中清贵大臣多少会卖我几分薄面。这道懿旨你留着,兴许日后用得上。”

束云给甄皇后磕了个头:“奴婢多谢娘娘。”

夜色浓重,他们不敢掌灯,只有晦暗不明的月牙散着微薄的光,几乎看不清前路……

姬昊看着暗探拿回的情报,眼神仿佛淬了毒。

从姬元煦入西北同赵家人有接触开始,江南、秦阳,一桩桩一件件,背后都有赵家人的影子。

“元煦从一开始就和赵家人在一条船上了,可笑我居然还担心让赵珩回归皇室会影响元煦的太子之位,没想到……没想到……”

姬昊低低的笑起来,声如鬼魅,他指着那些密信,笑着对杨泉说:“没想到他们一个一个都把朕当猴儿耍了,我那么信任他,甚至力排众议替他筹谋婚事,让赵家军成为他的后盾。朕掏心掏肺的待他,他又是如何回报朕的!那个连面都没见过的隐太子,他奉如神祗,他眼里心里可还有我这个父皇!”

怒上心头,姬昊喷出一口血来,鲜血暗紫甚至有些发黑,他害怕了:“快,快传太医,有人给朕下毒……一定是太子,太子要弑君谋反!”

他声音尖锐,惊怒交加:“太子要谋反!”

“陛下!”杨泉看着近乎疯魔的姬昊,忙跪倒在地,膝行上前,苦苦劝道:“陛下,太子殿下乃仁孝之人,这段日子发生这么多事儿,陛下却从未过问太子殿下,又如何知道殿下心中是怎么想的呢。”

“殿下是您的嫡长子,殿下常说他能走到今天,大周能有今日之鼎盛,都因陛下教导有方,信赖有加。他不是隐太子,陛下也不是先帝。陛下仔细想想,太子若倒了,获利的是谁!”

杨泉眼眶含泪:“二皇子殿下已病入膏肓,听说他府上已开始准备后事了……”

太子、二皇子都没了,便只有贤妃肚子里尚未成型的胎儿。

“刘氏……”姬昊发抖的手紧握成拳:“隐太子一案刘氏有参与其中。”

杨泉拼命点头:“是啊!刘氏不甘沦为新法碾过的烟尘,不想家族消弭,过去是如何针对隐太子的,今时今日也定会炮制当年手段,构陷太子殿下呀!”

姬昊闭了闭眼,透过发黑的血液,他似乎又看到了常在梦境中辗转的隐太子,想到了当年血流成河的东宫。隐太子倒了,大周没落了,可刘氏依旧是贵族。

“但赵珩抗旨出城,这是不争的事实。他没有把朕放在眼里,不尊号令,却又坐拥西北十万大军,你叫朕如何安心。你敢说他丝毫没有反叛之心?”

姬昊双目赤红,瞪着杨泉:“你适才也说了,元煦不是当年的隐太子。因为只要他想,便可颠覆朝纲,成为新皇。”

杨泉手指骤然蜷缩:“陛下,只要查明真相,让罪魁祸首得尝恶果,一切都会安稳下来。东宫不会流血,大周朝堂不会政变,陛下依旧是陛下,太子依旧是太子。莫要中了奸人的计谋啊!”

“杨泉,你从前从不过问政事,也从不多一句嘴。可自从赵珩入国都,隐太子一案被掀起之后,你的话变多了。”

杨泉纳首拜道:“老奴跟随陛下多年,字字句句发自肺腑,都是为陛下,为大周考虑啊。”

姬昊有些烦躁的挥了挥手:“你下去吧,唤周太医来。”

杨泉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触碰到姬昊冰冷的眼神,只觉浑身血液瞬间凝固。他知道,眼前的人已入了心魔,他只相信自己看到的,再听不进旁人的话了。

周太医照例检查了姬昊的身体,又细细辩了辩呕出的黑血,躬身回禀道:“陛下的脉象目前看来并无异样,但呕出的血色发黑,又确系中毒之兆。臣猜测此毒为慢性毒药,一时间还看不出苗头。有幸陛下身体大好,这毒一时间还伤不到陛下根基。请陛下给臣一些时日,臣必早日替陛下拔除毒素。”

姬昊脸色沉了下来,待周太医走后,他吩咐密探:“彻查皇宫,务必查到毒源所在。”

紧跟着他又唤来徐敬:“东宫属臣,尽数□□,无诏不得擅离。”

第150章

浓密的乌云笼罩头顶,夜空如被泼上一瓢墨水,漆黑一片,不见半点光亮。

灭魂剑聚集起浓厚的阴气,沉睡的剑魂渐渐苏醒,剑身铮鸣,发出鬼一般尖啸的嚎叫。

“别再追了,我真的会杀人。”赵珩压抑着胸口即将喷薄而出的杀气,他双眸猩红,在暗夜之中闪着摄人心魂的红色暗芒。

深夜的官道上,两旁草木萋萋,仿佛无数孤魂野鬼缠绕在身边。周开冷汗涔涔,连握着刀的手都在发抖。

“奉,奉命前来,岂能无功而返。”

赵珩轻叹一声,持剑飞跃而下,凌空横扫,巨大的剑气贴着皮肉刮过,伴随一声鬼啸,寒气迫人。

周开惨叫一声,捂着脖子瘫软在地,眼皮朝天翻起,露出眼白,不知被什么东西吓着了,口吐白沫,半响说不出话来。

随行而来的禁军见副统领倒地不起,一时不敢行动,只能眼睁睁看着马车疾驰而去。

姬元曜长舒口气,他真怕灭魂见了血之后一发不可收拾。今日已是二十八,他知道赵师兄的忍耐已接近极限,受不得半点刺激。同时他也敬佩于赵师兄强悍到不可思议的意志力。

灭魂剑中的生魂已然受到阴气影响按捺不住了,却仍旧摄于赵师兄的威力,没能反噬主人。这世上恐怕也只有赵师兄能收服灭魂了吧。可同样的,灭魂越是强大,禁术催动后赵师兄所要承受的痛苦也越大。因为他身体所接纳的不仅是禁术催发而成的阴气,还有灭魂剑中暗中窥伺的生魂……

那处山洞在深山之中,马车不能行。姬元曜便叫方野将马车藏于山下村子里,将李玄度和赵平都背着,三人徒步进山,直到二十九那天傍晚方才抵达。

姬元曜曾一度在这里修炼巫术,洞中布置的还算干净,只是没什么吃食。所幸方野临走时带了干粮,尚能果腹。他将饼子递给姬元曜:“二殿下,跑了许久路,先垫垫肚子吧。”

说完又提了一壶水,连饼子一起递给赵珩:“大公子,您也吃些吧。”

赵珩小心的将李玄度搁在石床上,替他掖好被角。这会儿没什么食欲,只叫方野自去吃。

“玄度何时能醒?已经是第三天了。”

方野才咬了一口饼子,忽觉一股含着冰渣的冷风随着饼子一起灌入胸腹之中,那寒气太邪性,似乎要将他五脏六腑冻住了。不由捂着肚子痛呼一声。

姬元曜忙烧了符,让他就着水把符灰喝下去。

赵珩知道自己已经控制不住外泄的阴气了,他怕伤及无辜,便道:“方野,你去山下村子看守马车,这里不要留了。”

“可是大公子,我放心不下……”

赵珩摇摇头:“安心去便是,我这里没事。你在山下也可以随时查探国都城的情况。”

姬元曜也道:“我这还有桩事情需要你帮忙……”

他引着方野出了洞口,低低说了句什么,方野神色肃然的点了头,又回头看了眼赵珩,虽仍担着心,但也乖乖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