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巫(江甯) 第94章

作者:江甯 标签: 宫廷侯爵 古代幻想 玄幻灵异

赵珩指着窗外围上来的官兵,道:“有人要对太子动手了。”

高良心口一跳,顺着窗户往外一看:“是巡城监的人,还有……还有刑部的吴侍郎,他们押着一个男子,不知是何人。莫非是为赵都督的案子来的?”

说话功夫,吴侍郎上了楼,他见姬元煦也在,十分诧异,忙行了礼道:“不知太子殿下在此,惊扰殿下了。”

姬元煦摆摆手:“岳父遗体存放此处,太子妃心中惦记,便叫我时常来瞧瞧。”

“殿下仁孝,我等不及。”吴侍郎拱手道。

姬元煦指着吴侍郎身后那个被押着的男子问道:“这是何人?吴侍郎带人来驿馆又所为何事?”

吴侍郎道:“沈大人前些日子查出当年和隐太子案有关的巫就在国都城,这人是刘氏子弟,名唤刘广,当年见过那个巫。”他侧了侧身,对刘广说:“你近前来仔细辨认,确定是他?”

吴侍郎抬手指了指李玄度。

赵珩眼皮一跳。

刘广被推搡着上了前,只稍抬了抬眼皮,当即便说道:“是他,就是他!”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赵珩深邃的眼眸掀起滔天巨浪,他逼视人的时候阴气四散,没由来让房间里的人抖了个哆嗦。

吴侍郎强稳住心神,硬着头皮道:“我这里有陛下手谕,国都城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当年的巫,阻拦者格杀勿论。”

“你们找错人了。”赵珩声音冷硬。

姬元煦也道:“你们的确找错人了,这是我岳父当年在武威城买回的奴隶,并不是什么巫。”

吴侍郎又回头看了眼刘广,刘广被赵珩盯的头皮发麻,两股战战,眼看着便要退缩了。

吴侍郎低声威胁:“你信誓旦旦和陛下说那人就在国都城,怎们,莫非你敢欺瞒陛下?”

刘广恍然反应过来,家眷悉在别人手中,他只得强忍着惧意,颤抖着喊道:“没错,就是他!”

第144章

赵珩挡在李玄度身前,眸光锋利,刀子一样刮在吴侍郎身上:“我再说一次,你们找错人了。”

吴侍郎感觉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压力挤压着,五脏六腑仿佛都变了形,他口腔已涌上血气,总觉得下一瞬自己就要被挤爆了。

姬元煦质问吴侍郎:“隐太子案一直由沈大人负责,怎今日是吴侍郎上门?”

吴侍郎忙拿出姬昊给的手谕,道:“陛下将赵都督被毒杀案与隐太子案合并,移交刑部了。臣也是刚刚才得到的消息,唯恐耽搁案情进度,这不是才接手便押着刘广出来指认了。”

“刚得到任命便有线索了?”姬元煦将目光落在刘广身上,嗤笑一声:“沈大人审了多日不见松口,怎么一到吴侍郎手里不过半日,便找到人了?”

“太子殿下这话未免有失偏颇。”吴侍郎道:“沈大人审问刘广时他已供认,只是恰逢出了赵都督中毒一事,沈大人便将此事按下。如今陛下急着推进案情进展,臣自然片刻不敢耽搁。”

姬元煦攥着拳头,掌心满是黏腻汗水。他隐晦的看了眼范清,范清皱着眉摇摇头。他刚才从宫里出来时并未听到这个消息。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气氛陷入冰点。吴侍郎觉得不能再僵持下去了,他又将手谕亮出来,不容拒绝道:“陛下有旨,一旦发现巫人踪迹,即刻押解入狱,阻拦者,以谋反罪论处。”

赵珩拇指推开剑鞘,灭魂剑摄人的寒芒映在吴侍郎脸上,赵珩咬牙道:“我说过,他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吴侍郎就道:“是与不是却不是小赵都督一家说了算的,陛下公正,若核实后确系是误会,自会将人放回来的。”

“当年隐太子案,东宫诸人被刘氏屈打成招,如今人落到你们手里,如何磋磨还不是看你们脸色。便是事后解除误会,人动了大刑,谁来补偿?”

吴侍郎干笑两声:“小赵都督放心,不会动刑的。”

“我不相信你们。”赵珩瞥他一眼:“我们就在驿馆,你们可以派兵将此处围了,我们不走。要审便在此处审,我得瞧着。”

高良本欲借机溜走去寻宋镜敛,却见驿馆外禁军统领带了人过来,不由心一沉。

吴侍郎有了底气,把腰板一挺,冷笑一声:“这是国都天子脚下,小赵都督不尊天子号令,本官念你年纪轻的份上不与你攀扯。但人,我们今日无论如何都要带走。”

他扭头看着姬元煦:“太子殿下一向主张立法从严,不容亵渎。既有证人指认,那刑部便有权将疑犯收押,这事儿到哪儿说去,臣都占理。”

赵珩手已搭在剑柄上,眼看着便要拔剑出来。

“阿珩。”李玄度平静的站起身,目光从吴侍郎那张奸诈的脸上一扫而过,只留下一丝不屑。他对赵珩说:“眼下不是硬碰硬的时候,我跟他们走。”

“那我和你一起入狱。”

吴侍郎就道:“天牢不是你们家,你想进便能进?”

赵珩眸中杀机已现:“你话有些多了。”

李玄度知道这次的事儿必是冲着阿珩来的。但他们身在国都城,阿琮又不曾收到传信,自无法前来接应。元煦在国都只有东宫禁卫,尚不足抵抗禁军。何况现在还没到撕破脸的时候……

他倾身过去低声对赵珩说:“我会想办法让自己尽快离开天牢。记着,我走后立刻传信阿琮,准备离开国都事宜。眼下最危险的人是你,阿珩,你一定要坚持住,不管发生什么,不管陷入怎样的梦魇之中,你都要记得,我还在。”

李玄度的眼睛盛着光,熠熠生辉,他告诉赵珩:“月亮会撕破黑暗。”

赵珩呼吸一窒。他握着剑柄的手在发抖:“我舍不得。天牢那样的环境,吃不好睡不好……我舍不得你吃苦受罪。”

“在没遇到你之前,风餐露宿尝过,囚笼也睡过,没什么大不了。只要人活着就有希望。”

他站直了身体,理了理雪白的衣襟:“走吧。”

吴侍郎这口气还没松下去,就听赵珩说:“姓吴的,我不管你们背后有何计谋,我只要你记住,若玄度在牢中伤了一根头发丝儿,我便卸了你一条手臂。若伤了两根,我便削你两条手臂。我虽暂时动不了某些人,但吴侍郎这种小角色我却不放在眼里的,出门可要当心了。”

明晃晃的威胁,但吴侍郎也只能生受着。赵珩一身戾气,说到必定做到,他报复不了上头的人,想动自己还是轻而易举的。何况他早早就被他的主子下了死命令,不许伤害李玄度分毫。便是没有赵珩的威胁,他也不敢动李玄度。

只是这会儿给人踩到头上,自觉失了颜面,阴阴的瞪了眼赵珩,撂下一句没什么底气的狠话:“走着瞧。”心里却在暗忖,这李玄度究竟是什么来头……

赵珩跟着下了楼,眼神黏在李玄度单薄的背影上。他身着雪白衣衫,纤尘不染,随着禁军队伍渐行渐远。天色暗了下来,阴沉的天没有月亮。李玄度的身影消失在长街尽头,赵珩忽然心口一跳。骷髅塔幻境中的回忆瞬间涌上心头……

他紧忙闭眼调息,唯恐被心底积压的不安占据理智。

……

姬元煦匆匆回到东宫,将驿馆的事儿告诉了芳唯。

“你说什么,先生被下了狱?这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这样。先生体弱,如何受得了天牢之中的寒气!”芳唯急的快哭了。

宋镜敛也是刚得到的消息,沈时卿一早被陛下召入宫中,谁知一头晌过去,竟莫名被夺了权,将这两桩案子移交给了刑部。

“沈时卿才一出宫便找到了我,只是我来东宫时殿下不在,范詹事也不在。待我赶去驿馆时,吴侍郎已押着李先生离开了。”宋镜敛满面愁容:“怎突然横生这般枝节!”

范清忽然道:“贤妃这时有孕绝非偶然。”

宋镜敛当即反应过来:“刘詹要对殿下动手了,而赵氏是最好的突破口。陛下最恨有人欺瞒,更恨臣子弄权。若被刘氏摸出太子殿下一早便和赵家人有牵连,势必勃然大怒,对太子殿下的信任也会土崩瓦解。陛下的身体不好了,那些人不希望太子殿下顺利继位。若如此,东宫眼下已陷入巨大的危机之中。”

“一旦生乱,我们苦心经营起来的一切都将付之一炬。”姬元煦恨的整颗心都在滴血,他实在难以想象这些人会为了利益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

芳唯想着死去的父亲,想着大哥小时候吃过的苦,想着战乱时被践踏的百姓。她毅然起身:“师兄,我不愿你我重蹈隐太子覆辙,我们不能再让东宫流血了……”

姬元煦明白芳唯的意思了,他点了点头,冲宋镜敛拜了一拜:“学生将有负老师教导了。”

“殿下!”宋镜敛老泪纵横:“真的要走这一步么?”

姬元煦将身子弯的更低了:“老师,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哪怕背负骂名,我也绝不允许一切回到原点。父皇错了,就要改。先生虽是巫,但与当年之事无关。不该先生背负的罪名,也要还先生清白!”

宋镜敛抬袖抹了抹眼泪:“好好好,只有这样才能尽早让一切回到正轨。殿下想做什么便去做吧,老臣支持殿下。”

夜凉如水,宫灯静静垂着,散着昏黄的光。

“我们得先把宸儿送出去。”姬元煦说道。

芳唯眸光内敛,点了点头:“明日一早我便去找母后安排。”

姬元煦握着芳唯的手,芳唯能感觉他颤抖的厉害,不由将另一只手覆上去,轻轻安抚道:“师兄,你在担心什么。”

姬元煦叹息一声,将芳唯的手握的更紧了,他道:“我担心我们只窥见冰山一角,父皇突然改变主意,一定是听信别人谗言,皇宫早已被渗透。这个人躲在暗处操控着一切,我竟毫无所觉。我担心我做的决定会给大家带来灭顶之灾。”

“我心里也是怕的,但是害怕也没有用。”芳唯道:“国都的形势从来没有风平浪静过,无论是弄权的甄世尧,还是激烈反对变法的那些以刘氏为主的旧贵族们。所有的人都在为自己的利益博弈。从隐太子案被推出来的时候,我们就已经落入别人的圈套了。”

“坐以待毙只会让那些人变本加厉,主动进取才有破局的机会。我不惧怕死亡,也无所谓名声。只要东宫留下火种,只要先生和大哥还在,只要这世上眼明心净的有识之士愿意相信我们,我们就不算失败。”

她扭头看着姬元煦:“尽力就好,我们问心无愧。”

姬元煦紧锁的眉舒展开,他轻笑着摇了摇头:“我枉为师兄,从未给师弟师妹树立榜样,每到心有愁绪不得纾解时,总要芳唯开导我,引领我。若有施展的机会,芳唯必定做的比我更好,我自愧不如。”

芳唯就道:“师兄何必妄自菲薄。在我看来,师兄是天潢贵胄,完全可以安享富贵。可却能站在百姓的立场做实事,为了国家兴盛呕心沥血。你是一个好太子,未来也一定是一位好皇帝。先生说人无完人,我们都是在互相学习,取长补短。”

姬元煦仰头望着夜空:“我时常会想起游历的那些年,总觉得外面的星星比国都城亮。”

“武威城的星星就很亮。”芳唯说:“先生刚来我们家的时候,最喜欢看星星了。那时候多好啊……”

“以后也会好的,我们都会好好的。”姬元煦轻声说道:“我想到老了,还可以和芳唯一起看星星。”

芳唯将头搭在姬元煦肩膀上:“会的……”

第145章

国都城主街张贴了一张官府告示,一大清早便围了一群人。

“……原来赵都督是被巫所害!谣传隐太子勾结巫人欲弑君谋反,可事实上都是那巫从中作祟,陷害隐太子。”

“巫能活这么久!”

“巫人一向神秘,必有长寿的法子。”

“不对啊……据说沈大人后来查明是刘氏勾结巫人构陷隐太子,怎么只抓了一个巫?”

“哪有,指认这巫的就是刘氏三房的刘广,已被刑部下了大狱,等候发落了。”

有后来的人不明情况,就问:“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啊?隐太子案到底翻没翻啊?”

“自然是翻了的呀!”刚才那人就从头给他捋了捋:“你还不知道吧,今儿早上刘詹大人上了朝,检举揭发刘氏三房,将当年刘广勾结巫人的证据都提给了刑部,将自家摘了个干净。言明自己多年以来一直被蒙蔽,致使隐太子蒙冤。陛下准了,这便是替隐太子正名了。”

“就这样?”那人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

“可不是,刘广对此供认不讳。还道当年那巫寻到隐太子遗孤的踪迹,多年来一直跟在皇太孙身边。此次毒杀赵都督,无非是想挑拨皇太孙和陛下之间的关系。他不想隐太子案昭雪,便通过此法让皇太孙误以为陛下无意替隐太子伸冤,还杀了养大自己的亲信。如此一来皇太孙势必要替生父还有属下人讨个公道,他坐拥西北,一旦兴兵,大周可就完了!”

“嘶……”后来那人五官纠结起来:“听起来好像有理有据。”

姬元曜赶回国都城时,此事已发酵起来,传得沸沸扬扬。虽有不同声音,但大体上的风向多是称赞陛下仁义,还隐太子清白。

然而当他得知百姓口中奸邪恶毒的巫竟是自己的先生,甚至先生已被下了狱时,方才后知后觉国都城各方势力的角逐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境地。

姬元煦叹息:“这正是父皇想要的结果。一方面假意替隐太子翻了案,一方面捉了先生,让他背上毒杀赵都督的罪名。关于隐太子的风浪虽然平息,但却不知道这结果也正是对方想要的。更大的风暴就要来了。”

“……我府上探子跟我说,外祖父前阵子常召大夫探问我的病势,甚至还动了给我塞女人留后的心思。但被大夫告知我命不久矣,便也没再有什么动作。不过我回国都的路上发现有一群散民自西北而来,皆为青壮。我怀疑外祖父要动用甄氏私军。”

姬元煦道:“刘詹近来动作频频,联合贤妃有孕来看,所图也必定不小。甄世尧绝不会为他人做嫁衣,双方少不了会有一场拼杀。不过眼下他二人倒是有志一同,将矛头全部对准东宫。只是不知这背后是否还有其他人的手笔。”

“元曜,你回来的正好,当务之急是先救先生出来。还有,堂兄这两日情况不太对,我和芳唯去过驿馆,但他身上的阴气太重,我二人无法承受。还要劳元曜去看看堂兄,先生最担心堂兄的身体了。”

姬元曜虽拜入李玄度门下,但有些事情先生并未告知他。直到赵师兄被召入国都城,先生派自己回云梦草庐寻一件东西,他方才知道赵师兄身上阴气的来龙去脉。

如若没有李玄序以斗转星移术偷换天命,赵师兄本该是大周中兴之主,让割据多年的大周天下恢复鼎盛,还天下以太平。可惜小人钻营,让赵师兄陷入这等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