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予春焱
切斯顿笑得不真心,老头儿不满意,搭在他肩膀的手放下来,指导他:“要感恩知道吧,你笑的不像在感恩,像是很委屈,什么意思,给你吃的你还委屈?再来。”
切斯顿再笑,笑得像哭,老头儿说感恩地哭也行,切斯顿又哭不出来。
“还回来。”老头儿伸手拿回那点可怜的饼干。
切斯顿这时突然生气了,他大喊:“你以为我是为了谁受这份罪的啊!我是为了救你们!该感恩的人是你吧!”
老头儿眉头一皱,叫他滚开,后面的人推开他,跑上去跟老头站在一起笑得喜不自胜。
切斯顿更生气,他站在队伍旁边,脸憋得通红地喊:“你们都要完蛋了,你们到底想不想活命?你们的生命也算有价值吗?……”他手挥着喊,一开始大家还嘻嘻哈哈地看热闹,后来就觉得没意思,他喊着,经过的人轻飘飘地说:“神经病。”
他又累又渴走不动,靠着墙壁坐下来,他想如果要让他重拾对他们的信心,一般这时候会有一个天真的小男孩或者小女孩,给他递来一口吃的,一口喝的,让他意识到这群人类还有希望,让他鼓起勇气继续想办法。
他这么想着,却始终没有人来,远处有十五六岁的男孩女孩,年纪轻轻花枝招展,勾肩搭背,喝酒撒野,大声骂人,路过他有谁踹了他一脚。
他又坐了很久,站起身,去当掉了父亲遗留的一块怀表,然后走向一家便宜的旅馆,要最便宜的干面包和一杯水,以及一个晚上的休眠。
他睡得模模糊糊,隔壁有人在做生意,也有鸭子敲他的门,他半睡半醒间发起热,裹着被子坐在窗台。
这里的人好像总是很多,很吵闹。他看见楼下路灯处有个地痞一样的男孩儿在等人,搓搓手又捂耳朵,骂骂咧咧踢一脚栏杆。
他在窗台坐了很久,男孩儿在楼下也等了很久。直到人烟稀少,街角跑来一个女孩儿,马尾一跳一跳,像一阵风扑进男孩儿的怀里,男孩儿吓了一跳,然后抱住她,又咧开嘴笑,问她冷不冷,非把衣服脱下来给她,然后牵着她的手。
切斯顿突然想起他的妻子,他突然哭了起来,他捂住嘴,泪水从他皴裂的手指间渗出。楼下这对甚至也不是什么郎才女貌的天仙配,也许是那种早早犯错结婚而后说不定一辈子争吵的贫贱夫妻,切斯顿在泪水里看他们拉着手跑,可是这样的两百万人就活该死去吗,不光鲜不漂亮的生活就不能过吗,不善良不文明的就要消灭吗,切斯顿到底为了什么做这一切,他甚至感受不到任何陌生人的善意。
***
事实证明,假如欧石南想躲着不被找到,他完全是可以做到的。他已经秘密加入了安东尼的团队,他在这里如鱼得水。他很习惯做一个阴影,以前在勒戈雷团队的时候就是如此,反正他本来也不擅长交际,多半勒戈雷交代他做什么他照办就好,但在安东尼这里不一样,安东尼凡事都会和他一起商量,他们一起调停了三区的一场械斗,还组织七区的停火协定,这一切都让欧石南有种拯救世界的感觉。
他还是要杀艾森,但这点勒戈雷和鲁基乌斯也会继续做,欧石南现在只是做不到看着那么多人死。
安东尼也越来越忙,交给他的重要事项也越来越多,其实长官和将军们还是很乐意看到他出来活动,承担责任的,尽管他之前的固执和轻敌造成了不小的麻烦,但他毕竟是联盟最爱的安东尼,没有什么不能被原谅。
尽管没什么时间见到安东尼,欧石南认认真真地按照指示,戴上面罩去一个又一个地方按灭一场又一场争斗,他知道他不是唯一一个希望停火的人,他知道有些独行的队伍,两边都不沾,出入仿佛闲庭信步,这世上也是有这样的队伍的。他试图找他们,希望劝他们加入自己,但一直没能找到人。
这晚欧石南带回厚厚的报告和颇有成绩的新增停火区,勒戈雷烧起火酝酿了二十年,扑灭它或许要花更久的时间,但灭一点算一点,欧石南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他一步买两层台阶,敲开安东尼的办公室。
办公室没有开灯,他伸手去摸开关,注意到安东尼独自坐在椅子上,月亮照亮他半边颓丧的侧脸,安东尼手里拿着半杯酒。
欧石南犹豫了一下,没有开灯,朝里走了走。
“好久不在办公室见你了。”欧石南说,“今天去总部开会了?”
安东尼缓慢地点了下头。
“是出什么事了吗?”
安东尼没有说话。
欧石南走近他,把手里的文件放在桌面,低头看他:“到底怎么了?”
“我们在做什么?”安东尼抬头问,眼里有发黄的血丝。
“……做该做的事。”
“为了谁?”
“为了……大家。”
“艾瑞卡,斗争的终点不在于停火,在于选出一个胜利者。必要有人赢。”
安东尼长久地看着欧石南,看得欧石南浑身发冷,心里一阵阵寒意,他觉得安东尼好像被抽出了什么东西,他不是那个倔脾气的安东尼,也不是那个体面的安东尼,甚至都不是那个固执理想的安东尼了。
安东尼突然笑了一下,这种笑他以前从没有过€€€€只是嘴角勾了一下。欧石南的心剧烈跳动起来,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艾瑞卡,”安东尼眼睛亮亮的,“联盟要杀二百万人。”
***
切斯顿是个行动力非常强的人,他现在要做的事,就是把这些照片放到网上去,取得最大的关注度。他也试图联络过地方台,当电话转了两个人,接听电话的人问他是哪位的时候,他心中警铃大作,那人接着又问他在哪里,切斯顿不敢多停,挂了电话就连夜逃跑,但不幸的是,他想联盟已经发现他在东区了。
这时他才明白什么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没有任何帮手,有的只是这几张照片,他试图复印几张贴在墙上,没多会儿被人撕得左一片右一张。他有次看到街上有人在讲什么大力丸,他出了点钱让那人帮自己讲两句“联盟的阴谋”,那人乐得高兴讲起来,他则躲得远远看,没一会儿,那人就被扑上来的警察按住,说他有个什么罪名,塞进车里带走了。
看来东区亦非法外之地。
到后来,他只能越走越东,他个人的力量还是太小了,真要闹大必须得能上网。
他找了家街边的网厅,把照片扫描,然后上传到最大的论坛,但实际上他的照片刚发出一秒就显示无法查看,他再刷新两下界面,连自己刚注册的论坛号都异常了,系统要他实名认证,他关了页面。
他不是个很会上网的人,坐了一会儿能想出的办法就是换个论坛,换个账号。但这时他的电脑一直弹窗,要他验证自己不是机器人。
他正一头雾水的时候,旁边一个抽烟的年轻人看了会儿说:“哥们儿,你这服务器好像被人追踪了。”
“啊?”
年轻人盯了一会儿屏幕又说:“在做标记呢。”
切斯顿没敢停,站起来就冲出网厅。没几步他又拐回来,问这个抽烟的年轻人:“你懂计算机吗?”
“你找人修电脑啊?”
“不是。我给你钱。”
年轻人也就想了几秒钟,便跟在切斯顿走了出来。
其实走出来切斯顿也还没想好要做什么,就往街边走,年轻人也不催,个子高所以脚步慢吞吞的。
等拐进了巷子,年轻人换了根烟,看切斯顿不动,他也不动。
切斯顿转过头问:“是不是我什么都没办法发到网上去?”
年轻人愣了下:“你真说电脑啊。”
“什么?”
年轻人扣上扣子,摇摇头:“你要把什么发网上?”
切斯顿左右看看,上前一步凑近年轻人,小声说:“我在被人追。”
年轻人很平静地说:“看出来了,联盟的人吧。现在侦查手段很高级的,你手机没在吧。”
“扔了。我怎么才能上网,我现在发不出去东西。”
年轻人没有多问,只是说:“找个代理服务器吧,买个线路。”说着朝前走,“我知道有家店卖,不知道现在关没关门。”
在这个素昧平生的年轻人帮助下,切斯顿找到了一家网络代理商,一张卡里代理号几百个,但一刷新很多都失效。
“你慢慢弄,有的要等等,凌晨信号好。哎别走啊,没给钱。”
切斯顿把口袋里的钱都拿出来,还不够。年轻人瞥了他一眼,叹口气,补了差。
“我说大叔,年纪一把当什么逃犯啊。”
切斯顿还需要找个电脑:“你能帮我找个地方上网吗?”
年轻人看看表:“今晚不行,我有点事,明天商场见吧,你请我喝杯咖啡。”
切斯顿眉头紧皱,显然没那个心情,但年轻人已经戴上了帽子,耸耸肩膀道:“就这样,拜拜。”
看来急不得一时。
虽然直觉上切斯顿认为这个年轻人没什么危险,但第二天去的时候还是先到了一个半小时,在约好的地方旁边观察着,直到年轻人等了四十来分钟才做过去。
年轻人看看他就撇着嘴笑了:“你紧张什么,这地方躲联盟的你也不是唯一一个。”
因为钱不够,切斯顿可选的信号源也就这几百个,但出去上网还是不方便,年轻人带他换了加店,租了一种只有显示器和插u盘口的便携网络盘,什么账号不账号,什么论坛不论坛都不重要,传上去就能如病毒一样被抓到,只要有人不断转载,就会造成大爆炸。
“秘诀就是,得足够吸睛。”年轻人得意地笑笑,看着上载全部显示失败,挠挠头接着说,“当然,一个好的信号路也很重要。”
自此,其实年轻人已经没什么能帮他的了。
切斯顿日夜不休地充电、盯着信号路、上传文件、看着失败的弹窗。他有想换个更好的代理信号源,增加到了几万个,照样一上载就挂,如果不是跳得快,说不定就被追了过来,卖家都想问他,到底在传什么。他还有次跟卖家说,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希望能帮他把这些东西传上去,他刚递过来,卖家看都不看让他拿走,娴熟的避难态度,终于让切斯顿理解年轻人说的“躲联盟你不是唯一一个”到底是什么意思,也许有无数的人,出于各式各样的理由,躲避着追捕,其中很多人,说不定也并不是罪犯。
这天切斯顿约好了跟年轻人去街边吃饭,他迟到了十来分钟,走近的时候正好看见三个警察围着年轻人,问他什么问题,叫他站起来。
年轻人瞥见了切斯顿,然后装作没看到转开了头,切斯顿脚步不敢停,只能直直走过去,经过的时候,他听见他们问年轻人,上周五用“oopax”这条线路传了什么。
切斯顿买那东西用的是年轻人的手机卡号,现在把大麻烦带了过去。
年轻人说黄片,警察让他站起来,他不配合,说自己要吃饭,没力气站。
切斯顿走过转角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年轻人的头被按住桌面的汤汁里,帽子掉在地上,挣扎着被电击棍放倒。
然后切斯顿离开了商场,自那以后再也没去过商场,听说警察又在那里蹲了几天要抓人,没抓到。切斯顿也再也没见过萍水相逢的年轻人。
他拎着越来越少的行李,换一家又一家廉价旅馆,晚上十一点半,盯着屏幕上无数跳动的信号路,从“strive”到“destiny”,还有它们后面跟着的红色的“未连接”标志。
他就像要跟这东西打仗一样,整夜整夜不睡地刷新€€€€上传€€€€刷新€€€€上传。
在某天凌晨三点五十五,某条叫“卡巴”的线路绿了,他的手抖起来,急忙连上开始上传,先传一张也好,那是从未曝光过的东区阵图,放出去一定是重磅消息,试想什么条件下才会有这样细致的图呢?
直到上午十点三十八,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找了个网厅搜索自己上传的东西,关键词用遍什么也没搜到,这时他意识到,他向大海里投了一颗石子,直接被淹没掉了。
怎么会一开始以为自己随便一上传互联网,世界就会因此改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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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大乱-4
静谧的街道上,安德烈蹲下来,用手摸了摸地面的车辙,转头说:“不止两派。”
忒休斯抖抖报纸,展出一面巨大的字:“从这里开始就要小心了,这里形势很复杂,不像外面,只分两拨人。”
没什么人理他,安德烈站起来,拍拍手上的灰:“他说得没错,我们接下来尽量不要参与他们之间的争斗。”
晚上安顿好红血人,安德烈、忒休斯、彭加列和奥拉出来喝酒,不苟言笑的皮蓬也跟在后面,尽管他绝对不会掀开自己的面甲。
安德烈走在前面,又看见那处远远的断桥,周围有对情侣走着走着莫名其妙地对着桥开始许愿,看得这帮人愣了几秒,撇撇嘴笑着走开了。
彭加列走到安德烈身边,分他一支烟,安德烈摇摇头,彭加列塞进自己嘴里点火。
“现在能问吗?”彭加列摇灭火柴,眯着眼看过来,“你跟厄瑞波斯什么关系?”
安德烈耸了下肩,“就你想的那种吧。”
“我不是想要评价什么,但你确实是跟他父亲也……?”
安德烈沉默了几秒,然后回答:“嗯。”
彭加列不动声色地撇撇嘴,拿出烟吐气,笑笑,又塞回去:“有点过分了吧。”
“好像是有点。”
彭加列看了他一会儿,转开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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