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周有雪 第12章

作者:玻璃时针 标签: 甜宠 HE 玄幻灵异

一捧鲜红的,如同晶石般剔透美丽、却好似血肉般触手生温的不知名灵物,宋沅恍惚间觉得这好似一个活物

可是它实在火热。

宋沅好似被蛊惑了,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让他想不了太多,他祭出百宝囊中的药鼎,决定先行炼化,可随即便发现,已然没有能力炼化了。

哪怕炼成药液都做不成,因此也没有选择,宋沅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犹豫片刻后,他捧起血红灵物,缓缓分开了苍白干燥的嘴唇。

吃起来很奇妙,虽然剔透如晶石,口感却柔软如浆果,轻轻一抿便会迸出丰沛滚烫的鲜红汁水,淌过舌根,顺着喉管流下,尽职尽责地为每一处送去温暖。

这是一种难以用美味来形容的味道,却带来了无与伦比的满足感。

仿佛上瘾,宋沅一时之间难以停下,野蛮人般狼吞虎咽地嚼食殆尽。

可这灵物初时的温润好似骗局,落在腹中顷刻便如同四散的火星,以脏器为柴禾燎起了熊熊烈火。

至烈至阳,莫过于此。

宋沅再次跪伏在地,但此刻他的绝望却消散些许,希望占据上风。

若不能寻得毒物解药,那便以毒攻毒,平衡求存。

这一晚他过得十分痛苦,身躯反复遭受冰冷和滚烫的折磨,识海中更是天翻地覆,那灵物强横,远比他摄入的冰寒灵气强盛,生生不息,宋沅无法,勉力将剩下的雪山灵草吞食了才得以平衡。

一整夜,他即便醒来也睁不开眼,希望与绝望轮流占上风,甚至一度怀有死志。

总归是被放弃的人,还苟延残喘个什么劲儿呢。

后半夜岩浆漫过冰原,似乎有一段时间,宋沅觉得有什么清凉的东西碰了自己,一股凉爽甘露滑入喉间,冰与火平衡下来,他才渐渐安稳了。

翌日,其实分不清什么日子,宋沅只当他醒来便是第二天。

他浑身舒畅,除了灵力仍然凝滞之外,并无其他症状,好似昨夜的苦痛折磨不过噩梦一场。

但并不是。

因为他望见了一个人,准确来说,并不是人。

那条人蛇,蜷缩在岩洞的一角,粗长的蛇尾围成圈,头颈便枕在它尾上睡着。

这张人偶般的面貌入睡时实在是纯洁英俊,宋沅虽仍是十分恐惧,但心中也没有立刻涌现杀意或是逃离念头。

如果他没猜错,这里应当是这人蛇的家,虽然这人蛇的家可谓是真正意义上的家徒四壁。

宋沅没有忘记自己昨夜所做之事,他将人蛇精心收藏的灵物吞吃殆尽,昨夜或许还无意识地偷饮了它的仙露,虽说剑修不比佛修在乎因果,但这人蛇还从未对他做过恶事,倒是自己平白用了人家的宝贝。

他犹豫着要不要逃,却怀着一种古怪的求知欲靠近了人蛇。

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异种,仅在些不可考的神话中听说,诸如人祖,但若是人祖后裔,缘何会出现在这冰天雪地的不周山上。

等等,不周山。

昔日的那位水神共工氏,以无上之威能与滔滔之雄怒举身撞向天柱。

宋沅僵住了。

不仅仅因为脑中盘旋的那个惊世骇俗的念头,还因为他的靠近,他发现这条人蛇受了伤。

它的手臂上有一条深深的血痕,似乎稍稍愈合了,但依稀可见内里的血肉。

宋沅不曾忘记,那日人蛇向他而来,赤着上身,可以说是裸身于风雪中而面不改色、神态从容。

绝不是好惹的存在。

连那样恐怖的风雪都未能伤它赤身分毫,如今却带了一条深深的血痕回来,悄无声息地睡在角落。

如若当他是备用餐食,见他偷食,怎会不怒而杀人,反而委屈地蜷在了角落,以及自己身上的毛皮来源也值得思量。

宋沅意识到,或许有些事情与他想的并不同。

或许它年纪并不大。

宋沅对他人的恶意其实很敏锐,而他记得,即便是他挥剑向人蛇时,那人蛇也不曾产生愤怒之类的情绪,要说有情绪,似乎更贴近困惑。

想到这里,宋沅犹豫了片刻,从囊*里取出疗愈外伤的药粉和丸药放下,便打算悄悄离开。

虽然他并不知道要去哪里,但呆在全然未知的异种身边才是最危险的。

谁料他刚刚起身,那异种便醒来了,红色瞳眸虽剔透得好似天真孩童,但宋沅却一阵毛骨悚然,连连后退了几步。

人蛇立起,面无表情地注视了他一会儿,垂下眸子,默默转过身,游弋离去了。

这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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沅沅(冷酷修士版):救……不吃就要死了

清纯少蛇雪(面无表情):他不仅接受了我

清纯少蛇雪(面无表情):还把我求偶送的花花都吃掉了

清纯少蛇雪(内心狂喜):他真好 我要为他打一辈子猎

第16章

宋沅没能出去。

人蛇将他带到了雪山的更高处,每向外十尺,他都能感受到明显的温度降低。

宋沅无法,只能在这出奇得大而复杂的岩洞中另寻一处打坐。

他曾有一位精通药理的友人,因此学了一些开炉炼药的手段,也略通了一些医理,打坐片刻后,一声怅叹。

修士自筑基以来,灵根便不断自发吸收周遭灵气,即便剑修向来不看灵根,但灵根好些的,修炼起来相较差些的总是更胜一筹。

坏就坏在这里,不周山杳无人踪,因此也不曾有人告知,原来不周山上的空气中蕴含着极浓郁的冰灵气。

当呼吸的空气都换做灵气,哪怕是本灵根的修士也是吃不消的,人毕竟是人,而不是冰晶缔造催生的灵物或花草。

宋沅甚至不是冰灵根,受伤之后持不住护身宝光,整个人完全暴露在过分浓郁的冰灵气中,为保他性命,灵根只能勉强摄入,但终究不匹配,那蔓延的冰灵气便将他经脉一寸寸爬过,随后是灵根、丹田。

如果没有意外,这些纯净过分的冰灵气会一次次试图与他的身体相融,但它们没有意识,不知道这是完整的异种灵根,最终只会一寸寸将他冰冻,让他僵死。

那颗红艳的果实却更强势,它并不像死物,而像是源源不断、生生不息的热泉,几乎将那些冰灵气浇得溃散。

但昨夜,似乎他无意识饮了仙露,引了与它势均力敌的对手来,才叫体内暂时平衡下来。

宋沅不能修炼,一时很茫然,生死关也走了一遭,眼下似乎也不急着去死,便开始思考昨日之事。

话又说回来,那仙露是哪儿来的呢?

他挣扎的时候翻腾得胡乱,但也大致将周遭看了一通,并不曾见过玉瓶什么的。

于是宋沅便荒唐地想到,许是那人蛇带回来的。

这个念头冒出来,宋沅却没有第一时间将它否去。

人蛇待他称得上友善,若是这雪山上有个部落,其人一面将他关押起来,一面待他友善,宋沅便知晓其中绝对有阴谋。

可人蛇并非如此,它不仅不热络,反倒面孔冷冰冰的,一副煞神模样。

但细细回想,打从见面开始,人蛇便一直在帮他。

宋沅不禁想到,或许这人蛇来历与他所想那高贵出身不同,只是人与蛇所生?

那与蛇交欢的男子或女子料不到会生下这样一个怪异的孩子,便将它丢进了雪山?

它的亲近便是由于自己与父亲或母亲相似的人类模样罢。

如此一切都说得通了。

被遗弃的孩子,宋沅垂眸细思,倒和他很相似呢。

他是三四岁的时候被遗弃的,后来凭着记忆偷偷回去找,发现是座风月庵,但当时运气不错,在大街上游荡得快饿死的时候被大乞丐收留,跟着小乞儿们出去讨钱,不过第一次战战兢兢地将手伸入行人口袋的时候便被捉住了,一抬头才发现偷错了人。

那个光风霁月的仙人似乎浑身都笼着柔光,捉着他的手,眉头原本是松松的,但目光却十分严厉。

可是捉了一会儿,小乞儿阿元怕得眼泪都涌出来了,那位仙长居然说,你随我走。

那时候他以为仙人要抓他去见官,余光见着大乞丐摇头溜走,害怕得要命,但小小的手怎么挣得开成人的掌,只能颤个不住,不肯跟他走。

那仙长便皱眉,不顾他一身脏污,将他托起来,揽在怀里硬是带走了。

仙人的怀抱是干净的、充满香气的,小乞儿阿元的脚趾头却是踏过街角污水的。

阿元便不再挣扎了,他这副样子,他娘都不会抱他的,可是仙人会。

他伏在仙人肩头,望着远去的喧闹的街市,望着追了几步又停下来的大乞丐。

他知道仙人不会捉他去见官,他隐隐约约感到了某种变化,但他不知道,这个抱着他的仙人,尊号玉恒。

这是宋沅一生中印象最深刻的事情,也是他一生中发生过的最好的事情。

现在想来,犹如一梦。

宋沅与它共情,心肠便软下来,只想人蛇独自在雪山长大几多艰辛苦楚。

甚至不比宋沅有幸,没吃几年苦便被师尊带走,而它父母亲显然是不要它活了,才将它丢在这修士都难以幸存的地界。

它生得清纯貌美,澄澈目光中却一丝杂念都无,也许是尚且年幼时被冰灵气改造了,便一直定居于雪山,或许浑然不知山下有更好生活的环境。

但它这副模样,不下山或许是好事情,宋沅游历得多,见惯了世间种种阴糟,若是这人蛇到了山下,少说也要被人垂涎身躯,抓了泡酒。

宋沅其实并不明白蛇泡酒有什么补的,凡人寿数如此,有时候越是病怏怏的反而活的越久。

他追了前因,便又想后果。

总之他这副模样想下山是万万不可能了,下了山也无非是回剑宗。

回了剑宗做什么?

他在宗门没有太多私交,又因为他犯的大错,师门里的每一个人都待他冷若冰霜。

喔,除去小师弟阮呈星。

小师弟人很奇怪,他似乎同每个人都相处得很融洽,从来不怕别人冷待他,还常常替宋沅解围,可是私底下,宋沅总觉得他这个人很古怪,有时好端端地,就会发现他盯着自己瞧,问他在瞧什么,他便转开话题,办法很精妙,宋沅被他戏耍了五次三番才反应过来。

而且宋沅无法忘记,那张小像,那句诗,那些虚虚实实的逼问,最终将他推到了深渊。

又像过去的每一次,总是阮呈星先来和好,先来解围,救他于水火,可是宋沅这次不会忘记,是谁揭开他的秘密。

但宋沅还是来了。

他或许还是不懂,阮呈星拿了东西回去,声望必定水涨船高,可是还能怎么样,他已经达成了全天下年轻剑修的念想€€€€成为玉恒君的弟子,总也越不过师尊的。

难道,便是为了得到师尊的爱重,阮呈星便要做到如此地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