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魂 第47章

作者:麦库姆斯先生 标签: HE 相爱相杀 玄幻灵异

罗师青趁机大笑:“对!早便下了!用我的血,早在三年之前!红潮入酒,服用三日!他若离开我,此生必遭灾厄!”

眼前的是一国之君,她这是多可怕的话语。

此言一落,唐放停都不停,当即大声嗤笑:“贵妃,您是不是分不清现实与虚假啊?红潮?您说经血啊?”

罗师青如痴如魔的表情一顿。

小唐侯的应对可以快到令人眼花缭乱,他一手托着兄长的伤,一边漫不经心地笑:“别说你偷偷给陛下喝经血了,你给他喝鼻血都没有用,真以为自己是神仙呢啊!还诅咒。”

殿内众人:……

刚刚罗师青忽然叫嚣,可谓是瞬息间将殿内所有宫人侍卫的四肢血脉都冻结了,可这个年轻术士忽然这么一打岔,他们的注意力立刻被引走了,提着的心乱七八糟地暂且放下,转念间又都齐齐开始思索:

这个术士用词……怎地如此粗鄙?

罗妃怒视唐放还要在说什么,周殷手指不着痕迹地一错,那柔弱的女人当即后颈一痛,晕了过去,周殷表情平淡,朝着宋义华道:“皇后娘娘,罗妃娘娘神志有失,不知如何安置?”宋义华刚想说话把今日这一波三折的家务事最后翻过去,顺高祖却忽然背身开口:“废妃罗氏,移居善清庵,三日后处死。”

唐放瞠目,还来不及对这说法表达什么看法,一只和帝王脸颊气血一样稀薄的大手忽然牢牢地抓住他的手臂,唐放心中猛跳,不敢做出反应,只道那手掌缓缓发力,竟抓他骨肉一痛,那手的主人沉声而淡然地朝众侍卫道:“回宫。”

第67章 龙门

一连串清幽宫灯从合欢殿向乾元殿而去。

“孔捷”被皇帝挟着手臂走在众人的最前面,罗妃刚刚疯魔般的诅咒言尤在耳,宋义华匆匆整顿合欢宫上下便也往乾元殿去,出门正撞见逡巡不去眼中暗喜的太子,宋义华脸色一沉,呵斥道:“回宫读你的书去!”太子莫名其妙遭了母亲的呵斥,表情愕然,宋义华也无意多解释,带着人匆匆往乾元殿去了。

乾元殿是唐耿后宫理政之地,也是常用的内寝休息之处,宫内上上下下人等直属御前,嘴巴严得连铁钳也撬他不开,宋义华本想进寝殿看看,高公公匆匆迎上,说太医院院判正在诊治,皇上请娘娘偏殿稍等,人影杂乱中,宋义华看到御榻旁“孔捷”的身影,神色难辨地点了头,脚尖一转,去了偏殿。

偏殿里周殷也在,他坐不稳当,开了窗在过道处踱步,宋义华凑近,压着声问:“那咒到底是真是假?”国公表情凝重,亦小声答:“是真。他说是情咒,正在解。”

皇后一路行来面色森森,心头直如烧了火炭一般,此时听了准话才觉一股冰泼的凉气从后脊背上倏地窜了上来,冻得她一个寒噤。

良久,宋义华光华内蕴的眼才像是找回了神志,颤抖的手抓住椅背,艰难地低吟一声:“……还好,还好。”

只是情咒……

皇帝再不信鬼神咒术,也是要畏忌枕边人真的对他动过手脚的。前朝动乱十数年,大顺建立之初天下直乱到了骨子里,他呕心沥血九年才将一切拨回正轨,如今朝廷税收清明、治理高效、社会安定,若是真因为一个女人谋害自己或是下了什么祸国殃民咒术,一旦生变他底下这群人仓促间可怎么支撑得住。

“罗师青入宫之前一定与白神教还有瓜葛,你去查一查。”宋义华眼珠一动,颤声说。

周殷当即应下:“好。”

如是一炷香的时辰,太医院院判出来,皇后迎出去询问,院判颇知分寸,只说陛下的伤处已经包扎,眼下风寒反复有些发热,并无大碍,只需静养即可。皇后略提了嘴角,谢过院判,让申喜亲自送院判出宫去,目光转到寝殿门口,眼见宫人不断退出,阿弟还未出来,高公公亲拿了托盘进去,托盘上由黑布盖着,不知是什么。

“大嫂,您别急。”周殷大概猜出唐放要做什么了,让宋义华不要忧心,正劝慰着,一抹嫩黄色的身影弹珠似的冲出来,快步凑到皇后身边,张口就是压着声的一句:“大嫂,您给我一绺头发。”

周殷:……

宋义华不觉有异,也不推辞,引他在偏殿。国公在后面慢了几步,眼神微妙地在两人间一转,眉梢轻轻提起,只见宋义华于偏殿的柜阁中熟稔地翻出一把小剪刀,对镜解开自己最上面的盘发,手腕一转便截断了一绺,也不问“孔捷”要头发做什么,只问:“你还用什么?”

“孔捷”接过,朝着她狡黠一笑:“不用别的,我这就进去了,您别担心。”

说着蹬蹬蹬就跑走了,途中还手欠地用力打了周殷一下,打出响亮的“啪”地一声。

周殷:……

皇后见状,目光亦是微妙地一转,但并不吃惊,待国公再次迈进偏殿,两人四目一对,无声胜有声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各自心照不宣又若无其事地清咳了一声。

桃花煞,也叫桃花劫。

古书记载中的确有用女经为引的邪恶咒术,女子为了把心上人永远地绑在身边,用秘术调制药引,搀在酒水饭食中令男子服下。

唐放此时从皇后要头发不知何用,或许是为破解,或许为替换,但看他神态轻松似乎并无什么大关碍€€€€他性格虽然跳脱,但是做事还算稳妥,不会拿他大哥开玩笑的,自己真料理不来早便求助了。

皇后想通此节,缓缓放下心来,目光掠过屋中周殷,略有尴尬地开口问:“他……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周殷的思绪被大嫂挑起,眉梢又是一提,心道:阿放是主动和大嫂说的?但面上不露,颔首温文尔雅地答:“来合欢宫之前。”

皇后“唔”了一声,扶着扶手缓缓在坐床上坐下,目光落在寝殿门外,没再说什么。

不知“孔捷”是如何在他哥面前说的,此时不相干的宫人已经被渐次清出了乾元殿外,天子的寝殿门已经在内部由高公公缓缓合拢,周殷想大概一个时辰也会有结果了,害怕活人的气息太多会打扰唐放,主动起身把偏殿的门扉合上,沉重痴沉的阖门地“嗑……”地一个轻响,周殷不由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今日波折,原本一切进展顺利,没想到最后竟撞上这样慌乱的收尾,细想还是有些后怕。

“事情能被提前发现,就是不幸中的大幸,”皇后似能看出他在忧心什么,在身后开口。

周殷摇摇头,缓缓走到她身边的脚踏处坐下,手掌贴上她着地的裙裾,“我没事,倒是您,罗家的事情您别上火生气。”

宋义华提起嘴角笑了,像跟弟弟话家常似的说:“我不生气,我若是连这等小事都要生气,成日早被人气死过去了,我只是有些感慨。”

时间还在继续,没有人会驻足停留。

皇后的表情淡淡,认认真真地说:“我只是感慨三年前罗妃刚刚进宫的时候,长得素白素白,眼神诚惶诚恐,陛下私下和我说过她的遭遇,就在那间屋子,说她和她哥哥曾经受过的欺凌苦楚,说了能有一炷香的时间,说完默然良久。你知道他是很心疼他们兄妹的,不然当年罗师€€逼杀华府,他不会只是敲打几句。”

宋义华眼睛一眯,又不解又生气:“他们竟然辜负了他。”

宋义华今日之前其实并不如何恨罗师青。

她是个大女人,和丈夫除了夫妻关系,还有牢固的同盟关系,每天也要考虑很多事情,她面对罗师青,先想的是她哥哥是来辅佐自己丈夫的,然后才是她也是丈夫的女人€€€€皇帝身边本来就有很多这样的人,宋义华视唐耿为亲人,他们何尝不视唐耿为亲人?这整个天下都是陛下的子民,整个天下人都在期盼着皇帝明察秋毫、公正明允,等着他给机会、给赏识、给垂青、给宠爱,宋义华既然接受了丈夫这个身份,就不能替丈夫赶人€€€€她其实在李妃之后的很多年前就不钻这个牛角尖了。

当初陛下当年陛下有意重用罗师€€,就通信条件来说,放任他远去千里,君臣感情必须达到神交的程度才可以,帝王为安罗师€€前方伸展拳脚之心,收他妹妹入宫中,罗师€€立功之后,陛下紧接着便是一套组合拳开着作弊器帮着他们一家抬体面。

弟弟刚刚那么说是在故意挤兑罗师€€,其实罗师€€不是庸手,不然天下白衣何众,细数几人相国?宋义华这三年来一直对罗师青挺客气的,因为觉得罗师€€这个人很有些能耐,蹉跎数年,传奇式地被皇帝选中,远看是一则君臣佳话,近看是一则小人物成长史,哪个都很让人心潮澎湃,宋义华也是爱才之人,挺期待罗家建功立业,好好辅佐陛下的,至于那些儿女私情的委屈,她不去细想都还可以忍耐住。

只是没想到,他们一家人这么好的机会都不知惜福,心中不平,心有怨望,背地里小动作不断,今日眼见他高楼起眼见他高楼塌,轰轰隆隆地一下,留一地鸡飞蛋打。

宋义华绷着脸孔,一点痛快的感觉都没有,只觉得心惊和失望。如是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缓缓开口:“当年是你安排的罢?”

周殷:“安排什么?”

宋义华:“当年的御犬太监。”

周殷眼睑一眨,一时间,竟没有说话。

皇后无奈一笑:“果然是你。”

罗师€€内心不平才有今日之祸,刚刚合欢宫中他一直控诉是周殷让他的才华埋没,光阴蹉跎,周殷没有一句分辨,可是宋义华刚刚一个转念忽然觉得不太对,国公从不举荐文臣,但是若是真的看到有才之人契合国政发展,他又不方便举荐,他会怎么做?

罗师€€说周殷当年将他扫地出门是因为“嫉恨他才华”,但周殷不可能无聊去做这个,那扫地出门,很可能是因为不愿意耽误罗、想逼他孤注一掷,周殷在等着这个有才之人自己“龙门望阕”,亲自走到皇帝面前,不然若不是国公着人留意,每日飞往皇城的奏本雪片般何其之多,怎么独他罗师€€这般巧合地脱颖而出?

周殷眼睫闪动,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宋义华长长一叹,拍了拍肩膀:“不怪你,是他们不受教,贪心不足。”

罗家兄妹揣着对世人满怀的恨意,自以为早年遭遇的辛酸苦楚皆是他人之过,殊不知他们身后有那么多道默默无声的、满怀期待的眼睛,他们自以为恨的人、背叛的人,都曾以一种不显山露水的方式为他们保驾护航。

周殷的嘴角苦涩地一扯,宫墙深寂,他无言可说,唯有黯然。

第68章 修好

唐放吹熄了烛火,熄灭的火焰化做淡淡的微苦的烟雾,静静散化在帝王的寝殿之中。唐耿解开了头发半靠在榻上,左手撑着隐几,身上盖着层薄薄的被褥,目光平静地看着榻前忙活的唐放。

唐耿:“就这样?”

“孔捷”点头:“就这样。”

没有什么夸张的唱跳,更没有€€里€€嗦的器具,唐放短平快地解了咒法,弯腰将烛台恭敬地挪到一边,双膝跪着软垫,面朝着陛下姿势端正地坐好。

帝王抬起手臂,如常地展了展肩膀脖颈,并未察觉身体有任何的变化,沉吟后问:“你说实话,这严重€€?”

“孔捷”认真答:“陛下宽心,现在不严重了。”

烛火千盏,殿外是瑰丽的夜晚,唯独寝殿中数豆青灯,威严华贵中寥寥无甚么人气,唐耿的手指放在被褥上画圈,忽然问:“今日罗师€€陈情,你怎么看?”

唐放毫不意外,径直答:“罗妃三年前便下诅咒,显然是与白神教关联甚深,但罗师€€陈情一句没有提及白神之事,表面上是指责国公,但字字句句在向您暗示他的忠心想求您饶他一命,臣觉得这人不老实,里面定然还有隐情。”

唐放和周殷是很清楚罗家兄妹与白神教有牵涉的,但是今日对峙谁也没有戳破,实在是因为时机不对,角度也不对,按照道理,正常人是不会往神、鬼上想的,他俩越是一脸认真的揭发,不信的人越会觉得他是疯了,所以谁也没提这个茬,可此时时机正好,唐放肯定是要敲一敲这个边鼓。

唐放:“当年罗师€€籍籍无名,一夜得势后先是肆无忌惮地逼杀了华府几条人命,然后大肆笼络朝中官员收为己用,外人都说他是被欺压久了,以牙还牙爱讲排场,但若是他也信仰白神,那这些举止便另有一种解读了。”

皇帝眉心一蹙,思量出唐放这话的意思,眼中流转过显而易见的厌恶。

“当然,”唐放一脸倔强真诚:“这些都只是臣的猜测,未必准确,想知道真相还是要从那两兄妹入手€€€€陛下,罗师青面王杀驾,明面上她必有一死,可是暗地中,她怕是暂时还死不得,望您三思。”

帝王的眉心一拧,随即又心事重重地展开,不置可否地“嗯”一句:“知道了。”

这是明显的话题终结的信号,床榻旁的高公公知趣地走上前来,手中捧着一碗刚刚熬好已经放置温热的药汤。

唐放迟疑,下意识还想说些什么:“那皇后娘娘……”

皇帝接过药碗:“朕今夜病了。”

唐放不解:“……啊?”

病了,所以呢?

皇帝服过汤药,皱起的五官明显是一副被苦到的表情,唐放看着也跟着嘴里一苦,心道真不清楚大哥为了逼自己快快恢复每天是要喝多少的药,然后,只见大哥朝着身侧人道,“你去问问皇后,愿不愿意在乾元殿过夜。”

€€

唐放被高公公客客气气地送了出来,大嫂就在门口,和高瑾说过两句,便抓了唐放的手臂拉到僻静处,问刚刚是什么情况。“是情咒,已经破了。”唐放把刚刚和大哥解释过的又和大嫂解释了一遍,只是多朝大嫂眨了眨眼睛,小声说:“那咒难缠,毒性不强但难清,我干脆移花接木替换了一下。您放心。”

宋义华愣了一下,瞬息间想明白什么,手指下意识抚过了自己的鬓发。

唐放又嘱咐:“大哥不会去见那个女人了,但我劝他不要着急杀她,那女人还有用。”

宋义华显然还没完全消化砸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怔怔一点头,道:“……好,知道了。”

唐放见她并未露出不满才才抬头,展目去瞧,追问:“周殷呢?他怎么不在?”

宋义华道:“他说出去一趟,即刻便回,你出去等他罢,我进去了。”

唐放当即点头,目送大嫂提着裙摆跨进了寝殿。乾元殿许久不留宿宫嫔,高公公在殿外传呼,几个伶俐的宫人当即鱼贯而入准备伺候两位主子安寝,唐放见状当即乖乖地走出殿去,远远站在栏杆旁等着周殷回来,今夜月明星稀,深秋的凉意清爽地掠过,吹得人心头阴霾尽扫。

心里的小孔捷此时把刚刚发生的事翻来覆去想三遍,琢磨过来,嘿嘿一笑:“殿下……您怎么总是这样?”

“嘘€€€€!”

唐放提着嘴角打断他,深吸一口气,不想多言破坏此时的心情。

很快,周殷回来了,身侧还跟着个为他提灯的小内侍。

唐放眯眼,像是有仙人踏月而来,明明身上的是官服,却让周殷每一步都走出了行云流水般的出世静气,月色下精致流畅的一张脸,唇眼清冷而多情,既有男子的锋利骨感,又有女子的端丽秀气。

唐放站在台阶上,没有特意提高声音,也没有特意压低声音,问:“国公,你能背我回去€€?”

那提灯的小内侍吓得差点绊倒,睁大了眼睛看着要以下犯上的小术士。

周殷凝眉,仰头望着他。

唐放严肃,低头望着他。

然后国公忽然转过身蹲下去:“上来。”

唐放没有丝毫犹豫,在一众远近惊奇目光下两步冲上周殷的后背,爬上还不够,还使劲儿窜了窜,找到舒服的位置,用手臂用力地抱住他的脖子,“以前你背我我总觉得你后背太硌了。”他嘴唇贴着周殷的耳朵,小声地说。

“那现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