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岁 第9章

作者:priest 标签: 奇幻魔幻 幻想空间 玄幻灵异

  他一时间有点茫然,不知道自己是好心办了坏事,还是坏心办了好事。

  老张惨然道:“多谢先生……唉,其实我们早知道,再万无一失的计划也会出变故。昨夜‘三十二’先走一步,我家姑娘她也已经……已经做好准备了,要真抓不到天机阁的狗腿子做祭品,她会用自己的血肉迎神。”

  奚平:“……”

  不是,等会儿!

  这俩“好人”在讨论抓什么?干什么?

  “三十二兄烈性,五十姑娘高义,实在让我等苟且偷生之辈无地自容。”提灯人用拳头轻轻敲了敲胸口,沉声道,“大火不走,蝉声无尽。”

  老张强忍哽咽,也低低地回了一句黑话:“宁死霜头不违心。”

  “时辰快到了,太岁将至,我不可再耽搁,得过去给诸位同袍填阵了。”提灯人说着,抬头往天上看了一眼。

  雾浓得好像结成了一块,也不知道他能看见什么……可能是没有眼皮的眼睛视野格外敞亮吧。

  “对了,”提灯人往前走了几步,又想起了什么,回头对老张说道,“我那奴儿又不知跑哪玩去了,刚才听见他吹着《还魂调》,隐约是往这边跑了,这会儿又不见影子。这小东西炼制时出了岔子,总是调教不好。你要瞧见了就帮我捉住,别让它乱跑误了大事。”

  吹……还魂调?

  “奴儿”……

  “炼制”……

  这几个一听就不像什么好话的词让奚平意识到了什么,缓缓地,他将目光往下移。

  只见被他捂住嘴的“孩子”用小手扒着他的胳膊,那双小手触感异常冰冷,上面布满了粗糙的……木纹和木结!

  “孩子”直挺挺地从中间打了个对折,折完一次又折一次,木质的手指一根一根缩回掌心,从胳膊肘开始“咯吱咯吱”地往上卷,一直缩回到肩头——转眼,这“孩子”脑袋以下变成了一截方方正正的木桩!

  奚平:“……”

  这他娘的又是什么玩意啊!

  小怪物趁这机会猛地一挣,木桩光滑得很,奚平一个没按住,让他……它从手心里滚了出去。

  它咧开了嘴——那嘴可不得了,一张开能塞进颗活人脑袋,嘴里有一口钉床般密密麻麻的尖牙!

  “月黑风高,宜尸变。”这时,不远处提灯人的声音顺风飘过来,“今夜金平城中群鬼夜行,能有多壮观,就全看那位侯府的公子哥了。”

  被“寄予厚望”的侯府公子就趴在不远处的树窝里,跟一颗长在木桩上的脑袋大眼瞪小眼。

  脑袋深吸一口气,嘬唇作哨,准备出声!

  作者有话要说:

  火绒盒——就是打火机。

第8章 夜半歌(八)

  金平城已经戒了严,唯有天机阁外灯火通明。

  此时,总署门口停了足有二三十辆带家徽的车。世家公子、朝廷新贵乃至于天潢贵胄……膏粱与栋梁齐聚一堂,人心惶惶地挤在院里。

  庞戬站在暗处,冷眼看着这一院的青年才俊。

  凭这些人的家世,怕是有三四成能上玄隐山的“征选帖”,看这阵仗,不知道的还得以为今年大选提前了。

  这会儿,贵人们都像贱人一样乱成一团,七嘴八舌,将天机阁的小院吵得活像雨后蛤蟆坑,也看不出贵了。谁也说不清董璋和王保常是怎么死的,但他们既然都摸过类似的庚帖,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死的会不会就是自己。

  “都统,”一个蓝衣快步走过来,“宁亲王和世子也到了!”

  “叫老赵去接客,别找我,”庞戬说道,“我跟这帮贵人不熟,又记不住人脸,回头认错人多尴尬。”

  过了一会儿,又有蓝衣过来报:“都统,翰林院柴大人、大理寺梁大人、新城长公主驸马、礼部尚书之子、英国公之子……”

  庞戬:“……”

  报菜名呢?

  那蓝衣低声道:“被卷进来的人太多了,咱们总署人手不够。”

  “可说呢,”庞戬一转身,翻书似的,脸上的讥诮和玩世不恭收得一点没剩,他端出一脸正经八百的凝重,说道,“何止人手不够,我看连坐的地方都不够,得叫人上栖凤阁借点椅子去。”

  那蓝衣道:“要不……咱把青龙塔的师兄弟们都暂时调到总署来吧。”

  庞戬看着那蓝衣的眼睛,问道: “青龙塔镇的是龙脉,你那意思,这些菜……才俊比龙脉重要?”

  那蓝衣一滞。

  刚安顿完宁亲王的赵誉也走了过来,飞快地说道:“人自然比不上龙脉重,可是都统,龙脉一直都在,眼下当事急从权啊——昨天丹桂坊出事,都统不也将角宿塔值守都调了走?”

  庞戬慢吞吞地说道: “昨夜事发突然,恶咒控制的纸钱乱飘,若不立刻处置干净,后果难以预料。今天这些潜在受害人不都已经在这了吗?城中也戒了严,无论如何控制得住场面,你放心吧。”

  赵誉脱口道:“场面固然能控制住,可是这些人不一定能保住啊。”

  显然,院里的“才俊”中也有赵家人。

  赵誉这话说完,立刻意识到自己急了,忙将语气缓和下来:“都统,在场不知多少大选热门人选,此事背后的邪祟必是为了坏我玄隐大选,戕害这些门派幼苗。”

  庞戬扫了一眼这些落秧的倒霉“幼苗”,心说:还有这等好事?

  天机阁的人间行走绝大部分都是贵族出身,经大选入的玄门,但庞戬不是。

  大选门槛太高了,他没有那个投胎神功——他是天机阁里为数不多的“野路子”出身。

  其实严格来说,大宛只有玄隐山一处正统仙山,除了玄隐以外的修士都算“邪修”,除非他们足够幸运,能在刚开灵窍后不久,得到玄隐内门里有分量的人保荐,成为“记名弟子”,将身份洗白。

  庞副都统,就是这么一个来自民间的记名弟子。

  他压根也不关心这些公子王孙死不死,不关心则不乱。在他看来,就这帮除了会投胎之外一无是处的废物们,根本不值当别人大费周章地“害”。他都替凶手心疼那些几十年保存完好的尸体。董璋和王保常,更像是藏在暗处的凶手在测试城中青龙塔的反应速度与行事风格,鉴花柬上的猫腻提前暴露也未免太刻意。

  对方想借着这些废物试探什么?

  “我知道你担心,”庞戬一边琢磨,一边随口推脱敷衍赵誉,“但昨天角宿塔是我值守,丹桂坊又在角宿塔檐下,我们能快去快回,动一塔的布置尚且说得过去。要调动全城青龙塔,我可做不得主,要请示仙门或者总督——师弟,要么你跑趟腿?”

  赵誉:“……”

  总督停工留职,闭关八年了,还请示仙门……往返一趟玄隐山,回来都不一定赶得上这些人头七。

  庞文昌说的这是人话么!

  庞戬又道:“再者,我也不信凶手能一次抢这么多人的阴亲,真有那样的功力,他早就……”

  然而,就在他这话还没说完的时候,毫无征兆的,吵吵闹闹的院中突然鸦雀无声。

  所有人莫名其妙地一起闭了嘴。

  几息后,仍没有人出声打破沉默,气氛陡然变了。

  院里几个护卫的人间行走各自按住了自己的兵器,只见那些方才还坐立不安的老爷少爷们像是全体被施了定身法,在院中定格成了一群形态各异的蜡像。

  庞戬脸色蓦地一沉,他刚说完凶手不可能一次抢这么多人的阴亲就被打了脸。

  可这院中几十人,一次通过抢阴亲操纵这么多具干尸,那是什么概念?

  凶手怕不得是“升灵”的大能?

  玄门将仙品分为几等,入门是“开窍”,又叫“开灵窍”,天机阁的“人间行走”们都是这一等。灵窍开了,有了气感,才算正式走上仙途,绝大多数通过大选迈入玄门的弟子也止步于此。

  开过灵窍,只是“半仙”。道心立,仙台筑成,才算真仙,这叫做“筑基”。筑了基的仙尊可以长生不老、腾云驾雾,王公贵族身上常见的护身仙器都是筑基仙尊所赐。

  而“筑基”,也几乎是凡人一生或有幸、或不幸能见识到的最高仙品。

  筑基再往上,那就真是九霄云上人了。

  “升灵”仙尊已经彻底摆脱肉体凡胎,可不进烟火之物。以玄隐为例,升了灵,便可独开一宗,成为一峰之主。

  因为一些原因,邪修几乎都熬不过开窍期,偶尔有侥幸筑基成功的,也往往会在筑基初期就走火入魔。

  世上根本没有升灵的邪修!

  所有蓝衣都紧张地盯着那些被定住的人,提防这些即将尸变的“新娘”们暴动。

  然而……一刻过去了,离那些“僵尸新娘”最近的蓝衣腿都快站麻了,“僵尸”们却没有挪动一寸的意思。

  他们好像“尸变”了一半,因品相不佳,被那头集体退了婚,没了下文。

  庞戬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抬头望向檐上。

  是了,他就觉得少了点什么,屋檐上的辟邪铃没响!

  “让开。”庞戬穿墙大步闯进院里,用佩剑在其中一个“僵尸”身上杵了一下。

  那“僵尸”应声而倒,胸口起伏均匀……还在喘气!

  庞戬半跪下来,扒开那晕过去的人的头发,朝头顶看了一眼,又道:“纸!”

  一个人间行走立刻递过一张空符纸,还不等他取出朱砂,庞戬已经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尖,飞快地在纸上画了一道灵符,一蹴而就。

  灵符一抖即着,烧出细细的白烟,钻进了地上那“僵尸”的鼻孔。

  只见那“僵尸”忽然打了个挺,四肢抽搐起来,腹中鸣声如雷!

  片刻后,他脸朝地,“哇”一声吐出一大滩绿水,臭气熏天……污物里有一只指甲盖大的小虫,见光就要飞。

  庞戬一道指风将那虫打穿,钉在地上。

  “这……”赵誉上前一步,难以置信道,“这是‘压床小鬼’?‘压床小鬼’不是早绝种了么!”

  庞戬捏着鼻子,皱着眉没言语。

  一个资历稍浅的蓝衣问道:“赵师兄,什么是‘压床小鬼’?”

  “是南疆一种奇虫,好多年没见过了。”赵誉说道,“虫卵被人或动物误食后,两天在宿主体内发育完全,虫身会散出一种特殊的毒液,有麻痹作用。宿主会全身僵直,呼吸困难,形似僵尸。多发于午夜前后,一般人都在睡梦里,症状同‘鬼压床’很像,所以这种虫就又叫‘压床小鬼’。”

  那蓝衣骇然:“难道这些人身上都有这种邪物?那咱们的辟邪铃怎么没响?”

  “因为这虫并不算什么邪物。虫毒消散得很快,对人体没什么损害,宿主顶多觉得自己做了场噩梦,睡得死的都不会醒。压床小鬼在人身上寄生十天左右,就会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口鼻中爬走。几百年前南疆人甚至认为这是宝贝,专门抓这虫制麻药,这才把压床小鬼给抓绝了种,奇怪……”

  “不奇怪,”庞戬刀刻似的下颌绷紧,打断了赵誉,“小鬼是无害,只要别遇到‘驱魂香’。”

  “嚯,好大一根人形的驱魂香啊。”奚平被人捏住后颈的时候,听见对方这么说。

  奚平一个不慎,让小怪物从他手里溜了出去,眼看那小怪物要出声引来没有皮的大怪物,他耳畔突然“呜”一声轻响,周围方圆约莫一丈的范围内,好像被一个透明的“壳子”给罩住了。

  紧接着,一颗小土块飞过来,正中小怪物的太阳穴,那小东西一声不吭地栽倒在地,不知是死是活了。

  这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奚平眼都没来得及眨一下,就被来人拎了起来。

  一只手。

  奚平最后一次被人单手拎起来,虚岁才六岁……那回他爹好不容易想“孔武有力”一回,还玩砸了闪了老腰,从那以后再没抱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