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岁 第43章

作者:priest 标签: 奇幻魔幻 幻想空间 玄幻灵异

  阿响努力站直了,不让自己哆嗦:“应该是,我听别人叫他‘二兄’。”

  是了,将离他们都用数字当花名。

  这个“二兄”除了二以外,花名前还比别人多了个“乌鸦”,在邪祟们中间地位应该不低。

  对方显然不知道“太岁”死了,消息还滞留在将离他们四月份盗龙脉那次。他们很可能是来找那个叫“乌鸦二”的邪祟的,不料“二”被捕,现在生死不明,这才顺藤摸瓜,盯上了最后和他联系过的阿响。

  阿响:“叔,我怎么回?”

  奚平:“就说关他屁事,让他有事说事,少废话——你给我描述一下香味,花香?还是什么香?”

  阿响一边沉住气转述了他的话,一边仔细分辨着周围浓烈的香气:“不是花,特别甜……”

  她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这才发现自己唇齿生津:“像好吃的果子。”

  果子?

  奚平一头雾水,金平冬天确实有南方运来的鲜果,但一般得用冰镇着。

  什么果放冷库里还能馋得人流口水?

  “老泥”听了阿响不客气的回话,也没生气,依旧慢吞吞地说道:“‘白豚老五’突然失联,我们也不知道他是出了意外,还是故意躲着我们。没有他,咱们联系不到太岁你啊,实在是担心太岁的安危,才一时冲动找来,还望太岁见谅。”

  奚平心里迅速转念——这“老泥”知道太岁密谋盗金平龙脉的事,应该也通过某些迹象知道他失败了,以为太岁还躲在金平附近避风头。

  那所谓“白豚老五”,应该是太岁与这些人长期联系的门徒,很可能是之前太岁抽信徒精气时被波及了,要么死了,要么被天机阁拿下了。

  那么……姓梁的老邪祟为什么会让这些歪瓜裂枣、又明显不是信徒的人知道自己盗龙脉的计划呢?

  奚平抬头问支修:“师父,‘压床小鬼’难得吗?有多难得?”

  支修道:“以前还好,现已绝迹多年,据我所知,玄隐山都没有活的。”

  奚平一拍大腿:“我知道了。”

  “你又知道什么了?”

  “卖虫子给老魔头的黑市卖主来了,老魔头准是赊了货没给钱!哎呀,不要脸。”

  支修将一张写了“运河货船,疑似南疆人”的字条传出去,就见奚平摩拳擦掌道:“他们交易的肯定不是钱,等我套个话。”

  说着,便叽叽咕咕地教起阿响来。

  支修:“……”

  难怪庞戬老早就想把这小子弄到天机阁,这等搅屎棍人才,放在鸟飞绝人踪灭的飞琼峰真是委屈了,难怪只能拆房子炸山头。

  阿响可能是雏鸟情节,对转生木那头告诉她真相的“大叔”有种无来由的信任,一听见他的声音,就觉得自己不是孤立无援的一个人,胆子也大了。依言对那“老泥”说道:“我家太岁星君说,上次的事,承蒙诸位朋友帮忙,但真没料到玄隐内门竟动了那位峰主。连我师父也……五先生现在恐怕凶多吉少。风声太紧了,诸位能不能再给我们一些耐心?”

  “老泥”又呲了一下牙:“小妹子,你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兄弟们耐心大半年了,从春天等到寒冬腊月,这批灵石再不到,难道真让我们去窃天时吗?苍生何辜啊。”

  差点被镀月金车撞死的阿响被他这“苍生何辜”哽了一下。

  “小丫头,”这时,旁边那一直没吭声的白脸男人开口道,“告诉你家太岁,我们也知道你们的难处,‘无常一’跟在那姓赵的身边这么久都没敢下手,怕是人手不够吧?”

  “姓赵的”?

  这是玄隐大姓,奚平心想,这说的又是谁?

  “这样,兄弟们再免费帮你们个大忙,”白脸男人说道,“叫‘无常一’配合,咱们趁货船没出百乱之地,把货船劫下来,灵石我们九你们一,如何?”

  奚平一边令阿响讨价还价:“告诉他不行,五五分,否则免谈。”

  一边迅速把这话跟支修学了一遍:“师父,这说的是什么?”

  支修听完脸色微沉:“南矿押运灵石的货船每年年初会从南矿北上,算日子,近期就该装船点数了,他们难道是想劫灵石?”

第36章 琼芳瘴(四)

  “好家伙,”奚平目瞪口呆,“这两位骨骼清奇的朋友,千里迢迢从南疆跑到金平来,就是为了给仙山通风报讯啊!师父,这是咱家细作吗?”

  支修看了他一眼:“我看可以是。”

  这搅屎棍,闲着也是闲着,人家都送上门了,没准真能让他掏出点什么。

  奚悦默默将收进陶罐里的雪水煮了泡茶,看这师徒俩刚迫害完北坡,又凑在一起迫害邪祟,感觉飞琼峰的确是冷。

  支修蘸着水,在桌上写了“驻矿办”“灵石押运”“南矿灵石失窃”几个关键字,随后食指轻轻叩了叩,桌上的水珠就自行滚动起来,飞快地聚散出一串串小字。

  群仙在玄隐深山,根基却都在人间,唯有支将军孑然一身,是三十六峰中少见的真清净人,不问世事已久。要不是星辰海,还不见得能把他从冰窟窿里挖出去。他还真不知道驻矿办现在的情况,得临时抱佛脚地算一算。

  这一算,就看出了猫腻:南矿一年往北运四次灵石,每次都有一支堪比海军的护卫队随行。押运船上布满铭文,满载仙器。

  船队过处,提前一个时辰会放“除秽水龙”清道,警告路人退避,民间修士别说劫灵石,靠近都有被铭文误伤的风险。

  虽然百乱之地的土特产就是亡命徒,这些年也不是没人打过劫灵石的主意,但实力相差悬殊。押送人员偶尔会有伤亡,灵石可一块没丢过。

  直到最近几年……也就是梁宸卸任后。

  新一代驻矿办的管事们押送灵石路上开始频繁出事故——总有贼人趁守备松懈下手,偷一小船就跑,损失都不大。一般出了这种事,为免中调虎离山之计,船队会加强防备,不会一味死追,因此失窃的灵石大多找不回来。

  奚平一边指挥着阿响跟邪祟周旋,一边一心二用道:“如果不是新管事们特别废物,就是老邪祟走之前,把自己信徒安插进了驻矿办。他一走,没了责任,就开始遥控手下人偷鸡摸狗,弄南矿的灵石养信徒……师父,庞师兄他们到哪了?”

  庞戬已经依着支将军指的路,追到了运河边。

  年节将至,正是金平城里走货最快的时候,码头上停的大小货船下饺子似的,一大早就排出了好几里地去。

  庞戬试着将神识往外放了一圈,果不其然,一无所获——支将军的字条上语焉不详,就说明连他都算不清具体位置,对方手里一定有能屏挡升灵高手灵感的东西。

  “都统,这么多船,怎么搜得过来?”一个蓝衣问道,“内门密令让我们找一个被邪祟绑走的小姑娘?这小姑娘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绑走她的邪祟有几人?”

  庞戬其实也纳闷。

  魏诚响他有印象,曾经因为灵相相符,被梁宸盯上,诓骗进了邪祟里。但这女孩命挺大,及时抽了身,没成邪祟,也没成邪祟养料。始作俑者既然都死成了渣,金平周围的大小邪祟也已伏法,庞戬也没打算为难一个凡人。只留下一只因果兽在她身边盯了一阵。魏诚响每天除了做苦工,就是穿上邋遢的男装去老鼠巷帮工,给那些懒洋洋的女人们清扫帮厨、做点木工之类——每次被一个叫春英的老妓女看见,都会凶神恶煞地轰她出来,她也不在乎,第二天还去。

  总而言之,是个能吃苦、品行还不错的小女孩。庞戬就让因果兽撤了,没再去打扰她。

  这都大半年了,支将军怎么还在她身上留了眼线?莫非将军早料到了会有邪祟余孽找上这小姑娘?

  九霄云上的升灵峰主果然高深莫测!

  “内门密令,不要多嘴,”庞戬摆摆手,“等着,我来打草惊个蛇。”

  他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块龙鳞,弹入了运河中。

  只听“哗”一声,平静的运河码头无端起了惊涛,鳞片入水变成水龙,从众货船下面游过。大运河水面暴涨,所有货船都给水波温柔地举起,又倏地放下。

  一声龙吟从水下传出,“嗡”地敲过每一个藏在水下的船舱与货厢。

  “除秽水龙,”透过转生木,奚平听见那“老泥”沉声说道,“天机阁的蓝狗在搜这片水域!”

  “不可能,他们怎么知道的?” 白脸愕然道,“‘禁窥’铭文下,别说庞戬,就算筑基来了也断然扫不到我们的踪迹!”

  “天机阁背后有玄隐山,玄隐山什么底蕴,你又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们最近风声紧了。”阿响结合奚平教她的话术,与多年菜场讨价还价的本领,一口气说道,“你们连天机阁的追踪都防不住,还想去劫灵矿?好笑,我就问你们,这些年谁成功过?你们要是有本事就自己干去,什么五五一九二八的,成功了都是你的,咱一分也不要!这位老伯伯,灵石能不能拿到,关键在我们,不在你。我们就算缺人手,也有的是人愿意来合作。是你非我们不可,不是我们非你不可,要我说,五五分还要少了呢!”

  “老泥”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们确实不比别人高明,也没有什么筑基升灵当靠山,但我们是有道心的人。你抬头看看不染尘埃的朝圣路、酒肉发臭的大宅门!我们求取灵石、苦熬修为,为的是砸碎这些压在百姓头顶的神仙石像、贵人金身,给泥里爬的人们争一片天!那些鼠辈算什么?你们不是口口声声‘宁死霜头不违心’吗?”

  奚平立刻抓住重点:百乱之地名不虚传,够乱的。梁某人果真勾三搭四,跟不止一拨邪祟暗通款曲……而且什么叫做“他们没有筑基升灵当靠山”,那意思就是说别人有了?指的是谁?难道眼下邪修里升灵筑基满街跑,天机阁还不知道?

  阿响却忽然词穷,“给泥里爬的人们争一片天”这话不轻不重地砸在了她心上,将她年幼却风霜遍布的胸口砸出了一片尘埃。

  就在这时,龙吟声再次响起,更近了!

  奚平心里一动,他刚问过支修什么叫“除秽水龙”,师父说是一种开路仙器,水龙过处,能在海里掀起潮。

  那在运河里动静应该更大,他们这里怎么看着晃动这么轻?

  难道他们不在水里?

  不对,不在水里的话,应该根本不会晃。

  是了,那白脸拿来照明的东西是枚夜明珠……奚平一开始还没留意,这会儿才回过味来,这些邪祟不是要省吃俭用攒灵石吗,有必要这么摆阔吗?

  他就飞快地问阿响:“你说的那股香味,是不是有股熟烂了的荔枝味,还有点覆盆子的药味?”

  阿响还没回过神来:“……荔枝什么味?”

  奚平哑口无言片刻,搜肠刮肚地描述道:“就是……甜得发腻,但仔细闻,里面有股微酸微苦的药气。”

  阿响依言悄悄吸了口气,品了品:“好像是有股药气。”

  奚平立刻抬头对支修道:“师父,我觉得他们应该在一艘运雪酿的船上,他们船上好像有‘不动舱’。”

  雪酿贵得离谱,堪比金液,也异常娇贵。火气、烟气、强光、剧烈颠簸……据说都会让上好的雪酿变质。大宛境内只允许销售南矿出的雪酿,水路漫长,为防路上颠簸损坏,货船里往往会装一种特殊的降格仙器,叫做“不动舱”——有点像芥子,但不像真芥子那样可以折叠时空,只是一个可以悬在船体里货舱,不管船身怎么折跟头打滚,里面的不动舱都几乎不受影响。

  支修皱眉,难得严肃:“你喝过雪酿?”

  “啊,喝过一次,也没味,跟泡了三四水的茶末子似的,就是个贵,后来他们再叫我就懒得去了。”奚平道,“师父,怎么了?”

  “既然不好喝就别再碰了,”支修没细说,只道,“那是灵石瘴,损道心,对修行有害。”

  他这次连纸条都省了,直接打了个指响。

  庞戬眼前一花,空中冻雨迅速凝结出“雪酿”两个字,在他眼前一闪,又重新崩成碎冰渣落地。

  庞戬目光如电,一息之间,他从无数船体中穿过,精准地锁定了那金贵的降格仙器。

  与此同时,阿响听奚平说:“天机阁的人到了,你装害怕一点,不要好像他们是你叫来的!”

  说时迟那时快,庞戬锁定不动舱的刹那,两个邪祟的灵感同时被触动。老泥好像一盆污水,当场“泼”在地上,转眼渗进地板里不见了。白脸则回手朝虚空中一抓——原来“不动舱”的舱门就在他身后!

  阿响见机很快,将转生木揣好,她就地抱头蹲下,口中叫道:“救命!有妖怪!”

  眼看那白脸男人就要顺着船体和降格仙器之间的缝隙钻出去,下一刻,他却正好跟穿墙进来的庞戬撞了个满怀!

  白脸倏地一僵——他下巴上顶上了一柄符咒枪。

  “哟,什么好日子,”庞戬笑道,“一大早有人投怀送抱?”

  白脸那双诡异的眼睛里立刻泛起惑人心智的波纹,庞戬的目光已经来不及躲闪。

  旁边阿响被摄过一次魂,见这位蓝衣大人也中了招,正犹豫着要不要跳起来叫喊一声,就听庞戬疑惑地问道:“就这?没有别的花样了吗?”

  白脸:“……”

  阿响又默默蹲了回去。

  “哪来的没见过世面的邪祟,” 庞戬面无表情地扣了扳机,“毛还没齐,也敢来金平闹事。”

  符文直接镀在了那张白脸上,进而向全身蔓延,那白脸男人好像成了一只被蛛网裹住的大白蛾。

  与此同时,几个蓝衣联手从水中拉起一张布满符咒的大网,捞鱼似的,将化得不成人形的老泥兜了出来。

  庞戬反手将符文抢插进后腰,伸手扯过“大白蛾”:“带回镇狱,搜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