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重关暗度
烟花已散,圆月依旧。
“值得吗?”陈红烛问。
何青青没有回答:“每个人,都只能走他自己的路。上路,就不能回头了。”
陈红烛想,等圣人们相继隐退或陨落,修真界注定旧落新起,谁知道未来的事。
今夜的烟花和月光,过去之后,不会再有。
那自己呢?
自己将何去何从?
外面催促声再起,嘈嘈杂杂,纷乱灯火渐近。
“我也想见他!”陈红烛忽道,她看着何青青的眼睛,“不是明日大典、乾坤殿上见,今夜就见、现在就见!”
……
为了不让宋潜机和其他宾客拉近关系,他们一行人居住的客院位置极偏僻。
偏到宋潜机一推开窗户,只能望见断山崖上惨白的积雪。
空山相对,寂寞如雪。
其他门派世家,如紫云观、青崖院、红叶寺、仙音门等,能看见云海大阵五色鲤竞跃的美景。
卫家、赵家、纪家等等大世家,能看到深冬结冰,平滑如镜的瑶光湖。
登闻大会时,棋鬼书圣琴仙忽至,华微宗上下深感压力,连掌门虚云都头疼得不知如何安排。
当过一次畏首畏尾、战战兢兢的东道主,这次终于扬眉吐气,真正感受到主场优势。
——想让宋潜机,就让宋潜机看雪!
孟河泽检查器具、茶水点心试毒,铺床叠被忙里忙外。
纪辰拿着阵盘上窜下跳,像只陀螺。
宋潜机:“不用忙了,我们只住一夜。”
纪辰手下没停:“万一半夜有刺客怎么办?”
蔺飞鸢懒洋洋举手:“刺客在这儿,别喊了。”
孟河泽路过,锤他一拳:“你还挺骄傲是吧?”
没外人的时候,蔺飞鸢仍保持着易容、隐藏着修为,却大摇大摆地占了宋潜机的躺椅:
“喂,人家洪福郡的刘仙官,住在承平宫。就让你住这破瓦屋,都是一样的属地仙官,你还是个元婴,这不是欺负人吗。”
“这里不好吗?”宋潜机问,他立在屋檐下,看晶莹的冰挂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雪水顺着锥尖滴滴答答地淌下来,溅起水花,凝成冰霜,化作一地乱玉碎琼。
他看得舒服,只可惜一件事,这么好的地方,怎么也没种些耐寒的花草蔬菜?
“行吧,你说好就好。”蔺飞鸢飞身跃上屋檐。宋潜机面前两三根的冰挂掉下来,摔成七八瓣冰花。
蔺飞鸢招呼孟河泽、纪辰,“都回去歇着吧。我今晚在屋顶。”
纪辰眨着茫然的大眼睛问:“你一晚上在屋顶干什么?看月亮?”
蔺飞鸢没好气地说:“我们刺客没有晚上!”
孟河泽轻哼一声:“想守夜就直说。走吧,他是刺客行首,没刺客能进来。”
纪辰固执地走出院门外,打下最后一块阵材,确定阵成。
一抬头,忽然惊叫:“谁说没刺客!这不是两个……哦,是仙音门的道友来了?失礼失礼。”
那两位侍女身穿仙音门湖水碧衣裙,低眉顺眼提着碧纱灯。
远望像两点鬼火从黑暗中飘来。
侍女身后,一位女子穿着锦葵红礼服,略低着头。
“何仙子啊,快请进。”纪辰在千渠郡见过何青青,知道她是来找宋潜机的。
两位侍女分立院门两侧,提灯等候。
少女不语,低头跨过门槛,匆匆路过笑闹的护卫队弟子,走进宋潜机所在的院子。
“何仙子,你怎么……”纪辰直觉古怪,凝神细看,忽然惊叫,“你是谁?!”
两道人影闪过,哐当一声小院门关上,蔺、孟二人已经一前一后堵死来客退路。
那少女开口:“我服了易容丹,只能保持一盏茶。”
“你是……”孟河泽觉得这声音极耳熟。
“陈道友好。”宋潜机的声音响起。
纪辰猛地拍手,竟十分激动:“我果然没有猜错!”
宋兄与陈大小姐果然互相有些意思。
纪辰从小学过许多大族礼法,但宋潜机对他来说是例外。他觉得如果宋兄杀人,他会埋尸。如果宋兄今夜与女修花前月下私奔逃婚,或明朝大殿之上当众抢亲,他也会帮忙。
孟河泽看他一眼,冷冷道:“控制一下你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
纪辰惊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宋潜机进屋,倒了杯热茶。
陈红烛低头随他进屋,呼吸急促,心几乎跳出胸腔。
她不由责怪自己冲动。
直到宋潜机将茶递给她,她才感到僵硬、冰冷的指尖渐渐回温。
房门被宋潜机打开。他又开了所有窗户,放一段雪亮的月光进来。
一边对纪辰道:“点灯。”
纪辰点了桌角一根小蜡烛。
屋子不大,足以照明,只是朦胧昏暗些。
宋潜机看他一眼:“点所有灯。”
一时间门窗大敞,明灯高照,屋内敞亮,如同白昼。
一位身份贵重的女修订婚前夜,扮作别人模样来此。
何况宋潜机还有名声风流在外,蔺飞鸢浪荡惯了,见状本想起两句闲哄。
但宋潜机摆出这样严肃的阵势,脸上没有一丝轻浮笑容。
蔺飞鸢顿觉起哄无趣,一拍纪辰肩膀:“干活啊,看什么看呢,你的阵法不试试?”
“你跟我试吗?”纪辰顿时来了兴致。
陈红烛默默咽下一口粗茶。
还是第一次在宋院尝到的,熟悉的难喝。
但这次她没有咳嗽,她此时不知该说什么。
何青青身上好像有一种天地不怕的力量,跟她说两句话就着魔,提心吊胆地躲过所有巡查弟子,晕头晕脑兴冲冲地来了。
不来后悔,来了也后悔。陈红烛看向屋外,她素来骄傲,如果此时遭人起哄调笑,恐怕恨不得拔剑杀人。
所幸宋潜机身边那三人很平静,对此视若无睹,仍旧忙自己的事。
好像她没有夜奔,只是和宋潜机路上遇见,说两句话而已。
陈红烛终于长舒一口气,眼眶却蓦地红了。
宋潜机摸出一张帕子:“你莫哭。”
他表面镇定,心里慌得没谱,别哭,千万别哭。
幸好陈红烛不接,反而瞪他一眼:“我没有哭!我哭了吗?”
烛光下,她脸色异常惨白。
“好、好,对不住。”宋潜机无奈道:“陈道友,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陈红烛低头:“我想见你。我应该怨你,却要来谢你。”
“是我该谢你。”宋潜机道,“小孟,咳,孟河泽的事,多谢你了。”
陈红烛忽然生气,好像要甩鞭子:“你以为我是为了你?还要你感恩报答?!”
似乎他们每次见面,她总是说两句就生气。
“自然不是为我,也不图我报答。”宋潜机平静道。
“你知道就好!喂,我刚才见到何姑娘了。”
宋潜机点点头。仙音门来赴宴是意料之中。
陈红烛不看宋潜机,转头看向窗外:“说来不怕你笑话,看看她,再看自己,我就想,人一生的好时候总有定数。我少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已经占尽好处……”
窗外枯树衰草,荒山积雪。
陈红烛道:“现在就像春天过去,冬天到了,这茫茫白雪地,再开不出红花。”
“虽是寒冬,花愿不愿意开,总要试试。”宋潜机笑道。
陈红烛不解:“怎么试?”
她随即也笑了,这只是一句比喻,借景抒情。宋潜机迟钝,似乎没明白她的意思。
不等对方回答,陈红烛道:“我该走了。明天,你、你小心些。”
也没更多话可说,这趟冒险已经结束。
宋潜机送她出门。
陈红烛回头望,见那人穿着崭新的礼服站在雪地里,身姿笔挺,大袖垂落,纹饰华丽。
“平实温和”与“不近人情”两种气质奇妙地糅杂在他身上。
等陈红烛走远,蔺飞鸢道:“什么沾花惹草,名声风流,都是假的,这人没劲透了。”
孟河泽冷冷道:“宋师兄君子风度,你这种人懂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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