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重关暗度
“别瞎闹,你娘肚子里还有一个!”刘木匠一把扯过儿子,走出两步,忽然怔愣。
田地里传来沙沙声,海潮般一浪又一浪。
是大风吹过田地,拂动谷穗的声音。
“咋啦?”浣娘扯了扯他衣角。
刘木匠双眼发亮:“起风了!”
好清爽的大风!
众人不由一齐停步。
像一只巨手掀开天上的铁盖,凉风席卷而来,暑气一扫而空。
脸上黏腻汗水瞬间被吹干,粘在身上的布衣被吹起,令人舒服地眯眼。
雷声滚滚,回荡原野。
老村长忽然扔下木杖,向天城方向张开双手,身形摇晃。
儿子急忙搀扶:“爹,你做啥!”
他很快不问了,摸摸脸颊,震惊地瞪大眼。
风里除了谷子的清香味,还飘来一种凉丝丝、潮湿湿的东西。
惊雷动地。
全村男女老少抬头望天,由震惊到激动。有人嘴唇微动,却没有人出声。
好像一个字说出口,就要吓跑那东西了一样。
……
宋潜机依旧坐在宋院。
大风中,漫天花叶纷飞乱舞,唯他静坐不动,闭目呼吸。
他今夜没有点灯烛,天上浓云遮月,宋院没入漆黑。
但若有精通望气术的修士此刻“开天眼”,哪怕只是暼一眼宋潜机,也会双目剧痛、流泪不止。
源源不断气运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萦绕宋潜机周身,经磅礴积累,终于迸发绚丽金光。
整个千渠郡十万余人精血诚聚,金光冲天,使得黑夜亮如白昼。
气运无形,宋潜机一无所觉,只觉“春夜喜雨”的功法越来越顺畅,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
“到时候了。”他想。
就是今夜,就是此刻。
体内每条经脉、每块骨头、每个毛孔都在风中舒展开,蕴满灵气。
“轰!”
一声惊雷。
宋潜机一身气息到达巅峰,面色如故。
电光划破夜空,照亮少年清瘦的身形。
其他修士打坐突破,必从外界吸收灵气,沟通天地,由外而内。
但宋潜机身怀异宝,紫府中净瓶清鸣一声,缓缓自转,不死泉的细流飞出瓶口。
看不见的气运金光,瀑布般倾斜而下,冲刷头顶,灌注全身。
“轰!”
又一声惊雷乍响。
“啪嗒!”
第一滴水珠从天而降,打湿土豆花。
“哗啦!”
这一场大雨终于落下。
从一滴到万滴,从淅淅沥沥,到滂滂沱沱。
像千万只精灵在天地间跳跃。群山、田地、荒野被一层白纱笼罩。
泥土溅起来,带着特殊的芳香和水汽。
小虎怔怔望着,巨大的陌生感令他缩进母亲怀中。
浣娘双眼含泪:“别怕,傻娃,这是雨啊!”
呆立的众人被雨水激活:
“下雨了!真下雨了!”
“宋仙官等来雨了!”
刘木匠双膝一弯,跪倒在地。
人们在雨中狂奔,大口喝下雨水,踩水狂笑,奔走呼喊。
不止人,田里每一株谷子,山上每一颗树苗都伸展根须,抖擞叶子,贪婪地喝饱水。
雨水蓄满水渠,溢出大缸。
老村长涕泗横流:“三年!三年了!”
整个千渠时哭时笑,与雨声交织。
大旱三年,终于等来一夜大雨。
宋院大雨中,宋潜机体内经脉被不死泉冲刷,灵气随雨声暴涨。
冲出炼气,冲破筑基。
一路两破两境,砍瓜切菜般直逼半步金丹。
宋潜机暗道不好,强行压制不死泉,调动神识,引泉水回归净瓶,才没有引来天地异象。
“好险。”他长舒一口气。
春夜喜雨,应当是一门温和的功法,润物细无声。循序渐进,融于自然,无声中水到渠成。
怎会修为暴涨,差点不受控制。
连破两境的造化奇遇,应当只发生在救世主身上。
宋潜机略感无奈。前世他辛苦钻营,做梦也想涨修为。
这辈子吃面睡觉,修为追着他涨。
……
千渠之外。
卫平今夜睡在明月楼。
这种生活他早已习惯,有钱睡花楼,没钱睡阴沟,没他睡不得的地方。
半梦半醒之间,忽听雨点敲窗打瓦,细细密密,如乱珠落地。
卫平蓦然睁眼。
一推窗,湿淋淋的水气扑面而来,瞬间冲散屋里浓烈的酒香脂粉味。
隔着一层雨帘望去,对面歌楼灯火影影绰绰。
“‘红楼隔雨相望冷。珠箔飘灯……”他灌了一口冷酒,含混地唱了半句曲子。
目光越过歌楼的屋檐,看向更远处。
对他来说,这只是一个普通的雨夜。
却不知为何,莫名心绪纷乱。
第82章 海选司工
一夜好雨。
清晨虹销雨霁, 彩彻云衢。*
宋潜机认真地清扫落叶残花,从小径扫入花田,由得它们慢慢腐化, 丰富土壤营养, 变作枝头新叶的肥料。
夏季大雨后,半尺长的蚯蚓钻出地面, 占据小径。
“你们这些小东西平时挖穴松土, 替我改善土质, 默默无声任劳任怨。我看着你们, 竟生慈悲心……”
他前世认识的老和尚, 开口闭口说慈悲, 讲“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他总嗤之以鼻。
宋潜机不由发笑:“这辈子, 和尚还没见到,我倒先说起和尚的话了。”他将蚯蚓轻轻拎起, 一条条放回花田, 以防被人踩踏,
“回去吧小东西们。”
于是当孟河泽、纪辰一前一后进门,正看见宋潜机对着蚯蚓微笑说话。
纪辰霎时间眼眶微红, 喃喃自语:“我们都不在, 宋兄一个人孤零零的。”
孟河泽二话不说,放剑系围裙,大步走向厨房。
他在外打猎, 忙着磨炼战技提升修为, 宋师兄没吃没喝, 只能与蚯蚓聊天。
“等等!”宋潜机见势不妙, 一把拦下:“干什么?”
“煮面去。”孟河泽现在对自己面点手艺很自豪,毕竟熟能生巧。
“先不忙,有事和你们说。”空巢老散修宋潜机为拖延吃面,大脑飞速转动,“我想招一个司工。”
孟河泽果然好奇:“司工是什么?”
“千渠风沙大,土层干燥。昨夜大雨冲刷黄土,淤泥堆积,河道需要清淤。以后如何控制排沙泄洪,如何分水灌溉,不能埋头就挖,总要有人设计。等河道挖通,还要搭桥,还要修路……”宋潜机想了想,“司工一职,总管督造工事,更要懂农耕。和司农刘先生一样,是我左膀右臂。”
孟河泽恍然大悟。
纪辰小声嘟囔:“我以为我和孟兄,就是宋兄的左膀右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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