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相得 第68章

作者:寒夜飘零 标签: 情有独钟 强强 穿越重生

  这盘棋,恐怕自先皇三子封亲王、赐封地于北扬州那日起便已悄然开了局。

  分权,逼反,平逆……

  占着大义圈了世袭罔替的亲王,坑了二十万大郑水师,自此,两国间那条界河于大岳将士而言,便形同虚设,只要君主愿意,随时都能挥刀南下,一统山河。

  岳贤,岳渊,甚至是他沈澜清,不过是狐狸爪下随意摆弄的棋……

  若果真如此,前世他那番竭尽忠诚便真的成了笑话,难怪前世时吾君总是对他竭尽心力的效忠有着百般不屑万般恼怒……

  沈澜清赤裸裸地盯着岳暤,眸光连闪,岳暤唇角掀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嘲弄:“显见是你徒弟,也跟你一样礼数全被狼叼走了。”

  “啊!圣宗陛下果然圣明,一看便知道我家徒弟的礼数都被你家儿子给叼走了……”肆意地笑着耸了耸肩,岳昀抬手给了沈澜清一个后脖篓子,“傻徒弟,别给我丢人现眼了,去,给你家公爹敬茶。”

  “啧!三弟,你就别难为小沈大人了,茶早就敬过了,四弟也喝了……”安王岳晅最喜欢看他们兄弟二人上演兄弟阋于墙的戏码,索性便故意将先皇说成了逸王的弟弟,跟着添油加醋,“只是,茶虽然喝了,四弟却小气巴拉拉的,没舍得给你徒弟见面礼。”

  “这种事他确实做得出来,不过……”岳昀挑眉看向安王岳晅,似笑非笑,“大哥,我劝您还是省省,有那精力不如多想想怎么救二哥,无需在这费劲巴力地挑唆我跟岳暤,我俩就是争出脑浆子来,对上你,照旧是二对一,而且……”

  “今昔不同往日,您那位师兄可是跟我家岳暤穿一条裤子了,到时候还会不会站在你那一边儿……嘿!”

  “兴许就三对一了呐!”

  “不会。”依旧是藏蓝色的袍子,同色布条绑着发,云无涯无声地出现在帐内,木着脸握着他那把破刀,眼中泛着显而易见的兴奋,“郑当闲,过一场。”

  “无涯,别忘了你答应过我……”岳暤不紧不慢地开口阻拦,云无涯头也未回,直接打断了岳暤的话头,理所当然地道,“你和无名也一起。”

  月无名,安王岳晅避难时的化名。

  拦不住云无涯,岳暤冷飕飕地盯向安王岳晅——不想他伤势加重,就赶紧拒绝。

  “……”安王岳晅扶额,“师兄,我这老胳膊老腿儿的……”

  “别废话。”云无涯不悦地拧眉,“郑当闲,拔剑。”

  “……”

  乱了,全乱了。

  原来宫闱传闻也有靠谱的,看现下这情形,他们私底下传言先皇,哦不,是太上皇,恐怕当初太上皇真的是机关算尽才保住了那套田黄冻石文房用具里的一小方镇纸……

  别说四王相聚,便看如今仅是先皇,安王,逸王加一个云先生便乱成了这样,若是再添上一个睿王……

  手落入了温热的掌心,自纷乱的思绪中回神,沈澜清当先想起的竟是那段宫闱传闻,不禁摇头失笑。

  事显见是议不成了,不如带着他的沈卿先行避开这场诡异的风波,免得遭受池鱼之灾。

  岳煜无声的攥紧沈澜清的手,不着痕迹地缓缓向帐外挪动,边挪边传音入密,含着笑揶揄:“沈卿胆子倒真是愈发大了,竟敢当着面笑他们,你就不怕父皇他们四个立马放下成见,联手收拾你?”

  “……”还别说,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稍微想象了一番那副场景,眼尾紧跟着便抖了抖。

  沈澜清回握住吾君的手,也不去解释方才笑的不是当下的剑拔弩张,同样传音入密,平静而笃定地道,“有陛下给臣撑腰,臣怕什么?”

  “此话虽合朕心意,然,朕不能不提醒你……”岳煜瞄了一眼对峙的父皇、伯父和师父,又扫了一眼同样拽着岳贤悄默声往门口挪的靖王岳灿,“他们四位,不管哪位打定了主意要收拾你,朕都不能拦着……”

  沈澜清敛笑,不紧不慢地应了一声:“臣知道。”

  紧了紧掌心,岳煜微微弯起唇角,低笑:“不过沈卿且放宽心,若真有那时候,朕自会陪你一起挨着。”

  “陛下,且先别急着往嘴上抹蜜……”沈澜清扬起眉眼,睨视君主,“今日这连番的事故,闹得臣心底里迷惑的很。看眼下这情景,想必也议不成事了,不如先离了这御帐……”

  “娘子又想审问为夫?”暧昧地揶揄着打断了沈澜清的话头,岳煜心情愉悦地扬起了唇角,“那可得好生找一处视野开阔,光线充足,却又背风人少的好地场儿。”

  

第72章 师父威武

  愿望十分美好,现实百分残酷。

  别说是视野开阔光线充足背风人少的好地场儿,御帐的门帘都没碰着,他们这准备偷溜的四个小的就被那乱成一锅的四个老的给定在了原地。

  “啧!要不怎么说徒弟是师父的小棉袄呐……”人影微闪,逸王岳昀兀然拦在沈澜清与岳煜身前,捏着下巴,似笑非笑,“为师刚起了让你俩替我和云无涯过上一场的心思,你俩就手牵着手准备出去比划比划了……”

  “……孝心着实可嘉,然,你们出去前不该先跟为师打个招呼么?”

  “师父……”止住挪动,沈澜清神色从容地看向岳昀,面不改色地解释,“我们没想离开御帐……”

  “只是猜着您们似乎需要更大的空间来叙旧,这才往边上靠了靠。”

  “小沈大人所言甚是,而且……”靖王岳灿颔首附和,“逸王叔,贤哥儿身上带着伤,侄子又只会几下子三脚猫功夫,指定护不住他,免得他挨不住那么强的气势伤口破裂污了您、父皇、云先生以及大伯父的眼,这才……”

  “嗤!伤?能有无涯伤得重?”阴冷地盯了一眼岳贤,岳暤冷声打断岳灿的话头,目光无甚情绪地扫过沈澜清,定在岳煜身上,低斥,“放着正事不往心里去,尽惦记着那些用不着的,你可还有为人君的样子?”

  当日岳暤和云无涯兵分两路,岳暤在军中监看战事,云无涯回靖王府救睿王,结果人未救出,云无涯却被萧南北打成了重伤。

  萧南北那人,着实难对付,无计可施之下,只能飞鹰传书找了岳昀过来。

  自云无涯带伤归来那刻起,岳煜心中便积着一团火,一时间烧不着直接罪魁萧南北,便先烧了间接祸首及其家属——靖王父子二人身上。

  至于岳煜,不过是岳暤见他那么打紧沈家嫡长子,看不过眼,顺便殃及了他那尾鱼而已。

  自幼伴在父皇身边,自家父皇是什么性子,岳煜心底一清二楚。

  不过是一句冷言,岳煜心底下全然没当回事儿,于玄色衣袖下紧了紧掌心的手,岳煜木着脸,恭声认错:“父皇息怒,儿臣知错。”

  “哼。”岳暤冷哼,正要继续发作。

  岳昀便嗤笑着将岳暤窜到嗓子眼儿里的话头堵回了他肚子里回了炉:“岳暤……”

  “我再跟你重复一遍,沈澜清是我徒弟,你适可而止啊!”

  敢骑在圣宗岳暤脖子上拉屎拉尿,拉完还能全手全脚悠然而退的,天下间唯有两人——绝情刀客云无涯和逸王岳昀。

  前者,是圣宗的心头肉,分分合合,几经生死,好不容易才把人完完全全攥进了手心里,自是疼进了骨子里。

  后者,是圣宗的连骨筋,两人同胞不同命,自幼分离,好不容易得以兄弟团聚,因形势所迫他又欠他良多,只看他为了将二人的兄弟关系能摆上明面给岳昀至上的尊荣,便在功成之后硬生生用言官的血将双生子染成了祥瑞,便能知道他会将逸王纵容到什么程度。

  当然,就算岳暤不这么纵容,岳昀也不会省着他,一准儿会骑在他脖子上拉得更凶残。

  在别人眼里,岳暤是至高无上的君主,需顶礼膜拜;在岳昀眼里,岳暤不过是个麻烦精,相认近四十年,岳暤一直在给他添各种各样的麻烦,从未间断过,着实欠虐。

  所以说,阴差阳错间,沈澜清其实得了个很是不错的师父,虽然这个师父有点奇葩,闲着没事有点爱折腾人,但却是个护短又强大的好靠山。

  不耐烦看岳暤挤兑那两个算是被他亲手撮合到一起的小的,岳昀索性顺便帮岳煜开始收拾眼前这唯一一座岳煜不敢用任何手段应对的障碍:“先别绷棺材脸,挤兑岳煜之前你倒是先想想,岳煜之所以会如此,根源在何处。”

  “依你的意思,为人君不守君主本分,他还是有理的……”岳暤冷着脸盯向岳昀,“做父亲的教训教训自己的儿子,难不成也得瞻前顾后?”

  “啧!打住!千万别跟我提那些大道理,一听见我就脑袋瓜子疼!岳暤你也知道,在我心里,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一套……”岳昀玩味地笑,笑容中那别有的深意道尽了言语间的未尽之意。

  许是想到了往事,岳暤神色稍有动容。

  岳昀趁热打铁,笑着揶揄:“再者说了,自幼耳濡目染的,岳煜想不长成如今这幅不务正业的德行怕是也难呐!”

  “……”岳暤瞬间哑声,换个人敢如此跟他说话,他有千种手段去收拾他,然,眼前这人却是不能。

  本就只是迁怒,并无真要分开那两个小的意思,现如今岳昀将姿态摆成了这样,为了两个小的,为了他那姓沈的徒弟竟是连最忌讳的往事都隐晦地提了出来,岳暤只得缓缓收回了定在沈澜清身上的冷眼。

  眼见着奇葩师父对他百般维护,又有幸现场围观了次传说中的,太上皇在逸王跟前儿的吃瘪退让,沈澜清垂眼,掩下了眼底笑意,唇角却抑制不住地往上扬了些许。

  这一日,他见证了太多传说,证实了太多传闻,但,太上皇待师父的态度这一点无疑是他最喜闻乐见的。

  这一世,他何其有幸,得了如此一个师父。

  沈澜清尚在垂眸感慨,身形却被骤然而生的力道拉得一个趔趄。

  方稳住身形,便见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吾君,与安王岳晅一起架着云无涯,疾呼了一声:“师父!”

  云无涯唇角渗着黑血,双眸紧闭,面色如金。

  若不是岳煜与安王岳晅几乎同时闪到他身后,架住了他,怕是得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萧、南、北!”三个字,一字一顿,咬牙切齿,怒焰焚天。

  沈澜清从未见过煞气如此之重的安王,想来若不是尚且顾及着重伤不醒的云无涯,安王周身百里之内怕是要寸草不生。

  美人含煞,夺魄勾魂,然,沈澜清却不敢亦无心于旁侧观赏。

  太上皇岳暤瞬间便移至了云无涯身后,强行自安王岳晅与吾君手中接过了牙关紧咬的人,本就冰冷的脸色瞬间寒至九幽。

  冷眼制止了安王岳晅对他的冷声指责,太上皇看向奇葩师父,揽在云无涯腰间的手竟似是在微微发抖:“岳昀。”

  奇葩师父敛了唇角尚未消失殆尽的笑,俯身搭上云无涯的腕子,眉峰缓缓拧起,愁思显见:“早知如此便将小耳朵一起带过来了,你倒也是,信上竟提也不提这呆子的伤势。”

  平平淡淡地言语,其间不无责备。

  岳暤抿唇,低声道:“请人给他把过脉,几个大夫都说他伤虽重却无性命之忧,只需好生养着便能痊愈。”

  平平稳稳地音调,却不无懊恼。

  “嗤!萧南北留下的伤岂是那么好养的?这呆子又哪里是会好生养伤的人……”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沈澜清,岳昀松开了云无涯的腕子,“澜清,你过来看看。”

  虽耳濡目染通些医理,沈澜清却有自知之明,他的医术慢说远不及白常思与蔺希贤那等神医,便连自家奇葩师父也远比不上。

  不过,奇葩师父既然在这档口开了口,便定有他的深意。

  不疑,不问,沈澜清垂眼应是。

  轻轻挣开吾君的手,顶着太上皇冰冷的目光,沈澜清缓缓掀开了藏蓝色的袖子。

  衣袖下,腕子干瘦苍白,一道拇指粗细的疤狰狞地顺着小臂没入了衣袖深处。

  微微动了动眉峰,沈澜清不动声色地搭上触手冰凉的腕子,静心听脉,反复探听,却并未发现异常之处。

  云无涯的伤势虽极重,却并不复杂,只不知……

  兀然想起伤他之人与奇葩师父之前那声埋怨,沈澜清小心翼翼地运起一丝玄冰真气做引,再次诊脉,唇角那抹与生俱来的笑意,竟似乎淡了些许。

  耐着太上皇利得如同刀子似的目光,拉开云无涯的衣带,解开锦袍,撩开里衣。

  无心去欣赏云无涯那四十多岁的人却如同青壮般紧致细腻的肌肤,目光盯着云无涯肋下那个乌青的掌印,瞬间便皱起了眉。

  玄天教以剑术盛名于江湖,腆居正道魁首多年,众人皆知玄天剑法天下无双,却鲜少有人知道玄天教还有一套玄天掌,共三十二式,如若炼成,独步武林不在话下。

  不过,在玄天教,玄天掌却鲜少有人去练,炼成者更少。

  便是偶有炼成的,也因门规所限鲜少使出来伤人,毕竟那最后一式太过歹毒,着实有悖于玄天教正道牛尔的声名。

  玄天掌,化骨蚀心,施掌之人功力越深厚,受伤之人伤势发作越晚,过程越漫长,苦痛挨的便越多。

  若被玄天掌所伤,没有玄冰真气作引休想探得真实伤情,没有功力更为深厚之玄天教弟子为其疗伤,便只能苦挨着等死。

  至于药王谷的神医,那更是想也别想,玄天教要杀之人,药王谷绝不会出手相救。

  云无涯是被萧南北所伤,慢说玄天教五十代弟子,便是第四十九代弟子,也鲜少有人能及得上他的功力,再往上之四十八代弟子能活到现在的,倒是指定比萧南北功力深厚。

  只是远水解不了近渴,那些老古董们四处云游,行踪飘渺,待找着他们,怕是云无涯已经变成一具白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