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孤注掷温柔 第50章

作者:阿堵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穿越重生

  先把一大堆中秋应景物事交给尹贵,吩咐呈三小姐过目,尹老板转身跟大少爷到书房说话。

  子释笑道:“大老板如此反客为主,真把我们这状元门庭当成自个儿别院了?”

  “岂敢岂敢。三位少爷小姐都是神仙一流人品,些许俗务,正该交给我等俗人打理。”

  子释哈哈笑:“不知今日你这俗人登我神仙府第,有何企图?”

  尹富文正色道:“子释,尹某今日来,确乎有事相求。”

  “才刚给你弄出一套贡品,尹大老板得了朝廷嘉奖,这么快就贪心不足了?”

  十卷《诗礼会要》献上去,礼部赏了尹富文一个“特士”头衔。所谓“特士”,即“特奏士子”,是朝廷授予那些无功名在身,但是极有名望或有其他贡献的读书人的一种荣誉称号。尹家做的书坊生意,子弟当然以读书为重。尹富文屡试不第,故一心一意打理家业。虽说如今另辟蹊径才得以进入“士子”行列,毕竟不再是布衣之身,也算光耀门楣,了却一桩夙愿。

  尹富文不接子释的玩笑,叹口气,面上带出忧虑恳求神色:“子释,累你这么久,我实在没法开口……但是……这件事,你非帮我拿个主意不可——”放低声音,“今儿午后,理方司一位巡检郎大人悄悄到了富文堂,传来万岁爷口谕——”

  子释脚下一顿:“进去说。”

  二人进了书房,吩咐下人不得打扰,又叫子周和子归在前院溜达,看着点儿,尹富文方把缘由细细道来。

  话说中秋灯会将近,皇帝陛下雅兴突发,预备在露台灯山最顶端的八角回旋走马灯上御笔钦题几句别致应景的好词。安总管委婉提示:这盏灯只怕全西京的人都会看到,务必尽显圣上胸中锦绣笔下华章。赵琚原本满脑子“水晶帘动鸳鸯被暖”,“香腮度雪娥眉拢翠”,这下也觉得不太合适,改写“万姓胪欢普天同庆”,“泽被四海太平永期”。头痛起来,扔下笔:“把陈孟珏叫来,让他替我写得了。”

  陈孟珏陈阁老,是翰林院最最德高望重的老先生、大学士,兼任国子监祭酒、兰台司兰台令。

  陈阁老当时正在研读“富文堂”呈送的《诗礼会要》。看至酣处,圣旨到了,不得不走,顺便就把手上那本揣在袖子里。御前领旨,把笔研墨,决心写出文采写出气派,袖子里的书有点碍事,于是请示皇上掏了出来。赵琚听说是一卷《诗礼会要》,兴趣缺缺。不料一瞥之下,那书脊上竟瞧不见订线,好奇心起,要过来细看。

  端详一番,此书不但纸张柔韧洁白,印刷清晰漂亮,装帧更是精致到极点。穿孔订线糊裱之后,又用深蓝暗纹蜀锦包衣,把装订痕迹全部遮掩了。书名居然是银色丝线绣上去的,几个字清圆端正,透着大家风范,不见丝毫匠气。翻开来,前面有两页插图:一幅《圣人讲经》,一幅《弟子问安》。线条细腻清爽,形象栩栩如生,即使在画册中都难得一见。整本书拿在手里隽秀典雅,立刻让人感到有品味,上档次。

  “这书……比从前“集贤阁”内府刻印的珍本还见功夫啊。”赵琚拿在手里把玩着,问陈孟珏,“哪家书坊有这样的水平?”

  得知是“富文堂”送上来的贡品,赵琚瞅着手里图文俱佳,装订一流的《诗礼会要》,忽然有了一个想法。心动不如马上行动,第二天,就把办事最贴心的理方司巡检郎傅楚卿叫来,交代他前往“富文堂”传自己口谕。

  “咳!这位傅大人,拿出宫中收藏的《国朝艳历》、《怡情秘史》、《秀林春色》……诸如此类一大摞,咳,这个,春宫图册,说万岁爷嫌这些个版本刻印粗糙,不入流品,要“富文堂”全部重新翻刻。若合上意,定有重赏……”

  尹富文一面说,一面赧颜偷窥子释的表情。看他脸上只见吃惊好笑,毫无羞恼之意,话也说得顺溜起来:“你知道我从来不做这片生意,这要传出去,“富文堂”的招牌就不必挂了。雕版刻画的老钱,在尹家干了一辈子,最正派不过。我要跟他提这个,他能操刀替我过世的爹削我脑袋……唉!这可如何是好……”

  子释听罢,一时呆住,半天哭笑不得。最后似笑非笑瞅着尹富文:“我说——老兄,你摊上的这叫什么事儿?早跟你说利在手中,尽得实惠,别去倒腾那虚名。你看,名声来了,麻烦也上身了吧?”

  “是,是,早听你的就好了。”尹老板点头如捣蒜。又叹息道:“可是,子释啊,天下几个人像你这般冰雪肝肠玲珑通透?你讲的道理,我不是不明白。但这世上熙熙攘攘,人人追名逐利,身不由己。你叫他收心,叫他放手——试问谁能忍得住?”

  “这倒是大实话。——现在怎么办?莫非你准备违旨?”

  “刻几本春宫不过是丢面子,违旨可立马要掉脑袋的。我一个生意人,虽然讲信誉,难道还要“死节”不成?我儿子才刚进蒙学呢……现在的问题,不是我肯不肯,而是“富文堂”向来以文字为主,图画为辅,春宫都是五色套印,从来没做过,出不来啊……这事儿没法跟别人商量,只能到你这儿讨主意……”

  子释沉吟:“无能为力的事情,就只有借鸡下蛋。刻图彩印做得最好的是哪一家?”

  “是郑氏“绿筠轩”。”

  “不如花点钱,照着皇帝陛下的意思,请他们做吧。”

  “这个我也不是没想过。替人作嫁的事儿,他们多半不答应。若起心隐瞒,便有欺君之嫌。万一泄露……”

  子释想想:“若是两家合作呢?”

  “此话怎讲?”

  “我听说,咱们皇帝陛下最喜风流香艳之词,虽好淫乐,却并非俗人。你不妨把宫里拿来的,还有坊间流行的图册精选一下,“绿筠轩”刻画,“富文堂”配诗,做一套图文并茂相得益彰新颖华美的《花丛艳历》送上去,若有赏赐,两家平分……”

  尹富文忙道:“别说平分,三七开也成。只是还得再向传旨的傅大人请示请示。”

  “我觉着,你不妨跟他直言。官场上的人,要的是如何交差,不会计较活儿到底是谁干的。只要最后拿出来的东西好,皇帝面前,自有他去分说。”

  “有理有理。”尹富文面露喜色,“图文并茂,相得益彰,新颖华美——这招好,这招好!”一脸哀求望着对面的人:“子释——”

  “行了,大老板不用跟我装这副可怜相。你不过是欺我面善心软……”

  “瞧在我这些年一片痴心份上,你就忍心看尹某丢了身家性命?弄不好“富文堂”上下一百多口都得搭进去……”

  这人原先一派伪君子风,如今彻底做了无赖。子释反而真心拿他当朋友,相处自如。一拍桌子:“你倒好意思,叫我替你干这没脸没皮的买卖……”刚说半句,忽觉此语歧义丰富,捶着桌子大笑。

  他这里一嗔一乐,直把尹老板晃得三魂丢了六魄。好容易一道道追回来锁上,暗叹:李子释啊李子释,你把我尹富文生生逼成了圣人啊……低头回避他的笑容,恰看见手背一片绯红,惊问:“这是烫伤了?怎么弄的?”

  “前两天不小心泼翻了茶。已经好了。”

  “我那里有“仁和堂”的“清心露”,治烫伤最管用,叫尹兴送过来。”

  “没起泡没破皮,哪里用得着“清心露”?你不如及早把那些个《香奁集》啊,《花间词》啊送来,加上我手头有的,好摘诗句出来配画。”子释说着,心道:欠你一身人情债,加上这次,总算连本带利还得差不多了。

  尹富文回家路上,想起子释伸出右手,好比白玉瓶上洒了桃花瓣儿——就是这只手,要替自己抄《香奁集》、《花间词》,心里头那个痒啊……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自己到头来怎么就做了圣人呢?

  自从知道了身世的秘密,子周每日在守藏司抽空阅读和威武将军案有关的文书。感同身受的伤痛渐渐沉淀,却始终不可遏制的想在字里行间追寻哪怕一丝笑貌音容。孰料不看则已,细思之下,竟是越看越心惊。从下属告发,御史台取证,定案判决,再到七年后人心思旧,遗奏出现,翻案平反……时人眼中,只觉情势所至,理当如此。可是,如今前后纵览,那前因也许是偶然种下,也许是故意造就,而那后果,分明有人在背后顺势推动。

  有一天,他小心翼翼问蔡老:“谢昇将军,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谢将军常年驻守边关,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老朽只记得满朝武将,就数他最有将军的样子。所谓器宇轩昂,正合用在他身上。他丧妻鳏居多年,谁也没想到,会和韩侯幼女来了一场忘年之恋。”说到八卦,老头也兴奋起来,“当时谢将军年将不惑,韩家三小姐正二八妙龄,听说二人在宫中新春花会上偶遇,一见钟情……”

  子周酸楚而又幸福的听着这些往事,生怕遗漏丁点细节。心想:等确认无误了,要把它们一点一滴说给妹妹听。

  “谢家代代有人从军为将,到谢昇将军声誉最隆。若非他脾气耿直,不肯敷衍,早该升爵封侯……”

  子周懂了:症结就是这“不肯敷衍”四个字。

  一回到家,便迫不及待把这些日子思量的结果讲给大哥听。说着说着,眼睛发红,额冒青筋:“大哥,我想来想去,这件事,从头到尾——只怕……是个,是个陷阱……”“陷阱”二字出口,牙齿几乎咬碎。

  子释叹息,拉过弟弟的手轻轻安抚:“到底叫你瞧出来了。这些天,大哥既盼着你瞧不出来,又盼着你能瞧出来。”顿一顿,语气越发沉重,“子周,你可以继续留意身世。但是,这件案子,就此放下吧,不要再追究了。”

  子周看着大哥,声音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如果,这件案子,从一开始,就是起心陷害……”

  子释侧过脸,似乎不忍面对弟弟,说出口的话却一句比一句狠:“子周,你的猜测不是没有道理。这件事,也许是借题发挥;也说不定,从一开始就是故意陷害。但是,直接动手的人既已作古,被冤枉的人也已昭雪。是谁在背后暗设机关,纵使一目了然,却也毫无凭据。——我只问你:事到如今,你意欲何为?”

  “大哥!我……”子周想说“我要报仇”。然而话到嘴边,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充满了无奈甚至荒诞的悲凉。报仇?连仇恨本身都无法确证,从何报起?

  “此人单是利用这一桩案子,起落间横扫朝堂,几百颗人头落地,给对手以致命打击。那还是从前有所掣肘,暗中活动——可见其心机手段。如今他位居“太师”,再无忌惮,若叫他察觉有人翻旧账,你我倒也罢了,不定借此机会牵扯多少无辜进来陪葬……你要明白,这实实在在是一场打不起的官司告不起的状。朝廷既然已经下诏平反,咱们就只有感激涕零谢主隆恩的份……”

  “可是……”

  “你好好想想——就是追究到底,又如何?”

  又如何?

  “这些年来,皇上摆明了不理朝政。眼下这种内忧外患的形势,纵然此人大奸大恶万死不赦,但是,除了他,还有谁镇得住?咱们假设,假设他真的倒了——”子释苦笑,“这种可能性等于痴人说梦。就是假设吧,此人突然垮台,你能指望谁来收拾残局?满腹牢骚的右相大人?还是远在前方的定远将军?他们的气量本事,只怕尚不如此人……”

  子周心中一阵迷茫。大哥几句话,个人恩怨也好,家族悲剧也好,一下子放在了国家危急存亡的大背景下,变成了应该理性衡量的局部问题。而深明大义的他,恰恰能够接受这种解释。

  忽然极端愤慨。一个模模糊糊在心底翻滚了不知多长时间的念头猛然间明了。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低微而又清晰:“说到底,要怪,只能怪皇上。如果不是他太没有皇上的样子……”惊觉自己说了什么,立即闭嘴,整个人呆住。须臾之后,慢慢握起拳头,仿佛自我说服:“那个人……真的……太没有皇帝的样子。”

  子释拍拍弟弟肩膀:“你以为,皇帝应该是什么样子?那么多史书都白读了?建宁十七年,仁孝帝改立当今圣上为太子,当时他年仅五岁。两年后仁孝帝驾崩,七岁的太子登基,由舅父真定侯一手扶持——唉,他也未见得天生就是这个样子,搞不好,只是因为没得选。”

  子周心中一片苦涩。朝廷果如大哥所言,已然病入膏肓,不知从何着手相救。或者说,拖到如今,已无人敢起心相救。

  只听大哥接着道:“你看着吧,更麻烦的事情还在后头。皇帝春秋三十又七,后宫虽众,却无子嗣。昔日诸王,这些年来,差不多凋零殆尽……迟早又是一场巨浪风波。”

  “大哥!”子周顺着大哥的预测往前看,顿时心惊肉跳,“你说他……会不会……”

  子释摇摇头:“赵氏江山二百余年,深入人心。凭他身份,挟天威以自重未尝不可,取而代之只怕立时举国哗变。如今当务之急是对付步步紧逼的西戎。他若短视成那样,可真叫自掘坟墓。”喟然长叹,“总之,子周,这一池浑水,咱们没本事澄清,就不能下手去搅,否则只会越搅越浑,弄得不可收拾。”

  从这天起,年轻的司文郎常常独自发呆,半天不说一句话。

  第〇四七章 潜龙出水

  下属们齐齐往外退。长生忽道:“秦夕留下。”趁弄晴还没进来的当儿,解释一句,“帮我看着点儿,这女人不定干出什么来。”

  所以,当弄晴说了几句话,冷不丁掏出匕首猛往自己胸口捅的时候,秦夕一把截下,心想:殿下果然料事如神。

  弄晴泪落如雨:“奴家愚笨,误为人使,本没有脸再来见殿下……幸得殿下福星高照,吉人天相,奴家死亦无憾。只是,奴家清清白白一颗心,断然不能为人所辱。殿下信也好,不信也好,弄晴说什么也要当面向殿下交待清楚,以死赎罪,心甘情愿……”

  长生叹道:“弄晴,这事与你无关。是我们兄弟对你不住。”

  暗忖,这女子当真聪明,有决断,敢拼命。此事过后,那两人只怕不定什么时候找个由头要她性命,不若死在这儿,也是一场风流。

  想一想,纵然落花有意,流水无心,这花却是自己扬起一阵风吹下来的,好歹要善后。于是说:“你也知道,我一向不在京里长待。如今……更是待不得了。”

  抬眼看见弄晴脉脉含情殷殷关切望着自己,索性把话挑明:“你其实……大可不必如此。我若信不过,花朝节那天晚上,便没有人会拦着你,直接就在水下趁机解决了。——当日你没死,今日更不会死。说到底,这事与你无关,你明白么?”

  稍停一停,给她时间消化,接着道:“那些日子,你去过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我都有数。否则,你以为,就算你今天死在这儿,我又凭什么要相信你?”

  弄晴呆望着二皇子,忘了答话。对方不过三言两语,透出的信息却令人心惊胆寒。这一个多月里,忧惧担心之余,几番揣测反复掂量,不是没往这个方向猜过。然而事发当时自己也在场,亲眼目睹如何千钧一发危急凶险,难道说……想起面前这位殿下飘忽不定的棋路,听着他温文依旧的语调,只觉浑身发冷,十指冰凉。

  长生整半天不停说话,有点累了,捂住胸口轻咳几声。且由着弄晴立在当地发呆,接过秦夕递来的药盅,慢慢喝两口,靠在床头默默调息。

  弄晴回过神。她本是心思灵敏的女子,前前后后诸多细节联系起来,再加上听来的各种朝野传闻,忽然释怀:此人如此品貌智慧身份地位,论遭际却并不比自己一个烟花女子幸运多少,着实令人叹息。这招置之死地而后生,稍有差池,只怕就是死无葬身之地的局面。

  正要开口,却听对方道:“虽然是不得已,到底把你牵扯了进来。这样吧——”

  长生万分诚恳:“如果姑娘不嫌弃,我府里上百女婢,正好缺一个管家娘子。什么时候姑娘有了去处,又或者觅得良人,知会一声即可。不过此间事了,我定然离京,届时恐怕还得委屈姑娘待在府中不要出门,以免生出意外……”

  弄晴想:呵,仁至义尽,冷酷无情……依然叫人心甘情愿。心中无限凄凉,却又满怀感激。

  向长生行了一礼:“殿下仁厚君子,奴家感恩不尽。只是……为良人尽洗铅华,固弄晴平生所愿。若不得良人,倒还是秋波弄里热闹自在。”

  长生肃然起敬:“姑娘果然女中豪杰,令人钦佩。但经此一事,姑娘继续滞留香雪楼,未免有些不妥……”

  “殿下放心。弄晴愚笨了第一回,自当接着愚笨下去。今日奴家探望殿下,并无他人知晓。久历风尘,些许自保之道还是有的。”终究恨恨,银牙暗咬,把一句狠话轻轻柔柔送出来,“殿下既非良人,还管它花落何处作甚?”

  长生也不生气,淡淡道:“既如此,便罢了。”合上眼睛。

  弄晴告辞,退到门口,临转身又偷看那人一眼。心头忽地一动,脱口而出:“殿下可有用得着弄晴的地方?或可略尽绵力……”

  长生睁开眼,摇头微笑:“这又何必?早跟你说过,你的局在此处,我的局在他方,你非挤进来做什么?今次不过是凑巧,往后——咱们还是各下各的吧。”心想:这么厉害的女人,招惹一次应付起来就如此麻烦,真要用了她,时不常找机会来哭一哭闹一闹,后患无穷。

  客人刚走,亲卫符干领进来一个人求见长生。是个十六七岁的西戎少年,做奴仆打扮。

  “殿下,这是属下姨母家最小的孩子,叫做支沌。”

  只有支族人才姓支。西戎各部,以符姓所在的戎族势力最大,包括符、贲、单等好几个姓氏。符杨的统一战争,首先收服了族内各部落,然后打垮了势力仅次于戎族的氐族。其他各族迫于形势,纷纷俯首称臣。唯独人数并不算多的支族,顽强拼命,反抗到底。最后举族沦为奴隶,被符杨分赐给了手下大臣。

  符干的姨母嫁的是支族人,也跟着成了奴隶。

  “姨母一家,现下在秘书令莫大人府上做事。”

  原来是莫先生派来的信使。长生点点头。符干留下支沌,和其他下人一起退了出去。

  二皇子落水遇刺,重伤垂危,京城震动。苏醒之后,宫里朝里遣人问候的,亲自登门的,络绎不绝。明面上,秘书令大人已经派管家来探望过了。而暗中的直接往来,自从当年达成默契,至今鲜有。双方都是人精,些微眉高眼低即知轻重,不动声色,遥相唱和。长生知道,今日这孩子上门,必定捎来至关紧要的讯息。

  “起来说话吧。”

  “谢谢殿下。”支沌磕了个头,规规矩矩站起来。像他这样的身份,和被俘后没入军中将领府邸的夏人一样,属于纯粹的家奴,地位极低。

  长生看他进退稳重,随口问:“你多大了?”

  “回殿下,小奴上个月刚满了十六。”

  “跟着莫先生做什么呢?”

  “小奴替先生磨墨,跟先生念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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