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鼎鼎
“圣上可要用膳吗?”
那孙队长又问了一遍,郑钧下哪有心思吃什么东西,但是却也不敢说不吃,他虽只是一个摆设,但身份在这里放着,大事做不了,但闲极无聊的时候拉着人说说话,聊聊天,一般也不会有人拒绝。
按说他作为皇帝,身边是要有太监宫女的,可安平帝当初从上京带出来的太监就不多,后来那些人就是死的死,逃的逃,偶尔有几个幸存下来的,覃子豪也不会将这些宫中得用的放在他这里,因此他身边的,就是边军,而这位孙队长,就是他的饮食起居的负责人,当然,也可以说是他的监管人。
这位孙队长,单名一个念字,据说这个字还是覃子豪帮他起的,也不知道到底是念恩念旧还是念仇,只知道也是一个传奇人物了,过去大字也不识几个,却有了如今的地位,虽然他这个皇帝是虚的,封下来的官位爵位也带着水份,但覃子豪能让他来监管他,可见其,即使说不上是亲信,也绝对是个受重视的。所以凡是他说的,他只有点头应的,此时也是点了点头:“那就用一些吧。”
膳食很快就端上来了,是梗米粥八宝粥以及几样小菜,对于一个皇帝来说,这样的饭食有些寒酸了,但味道用料也还算讲究。饭食上来之后,孙念道:“有些话,我想问问陛下,不知陛下,是否能为我作答?”
郑钧下一愣,目光不自觉的飘向立在屋中的两个侍卫,孙念笑了笑道:“也不算是什么私事了,陛下尽管回答就好。”
郑钧下谄媚的笑了下:“孙队长请说。”
“我听说,陛下先前是认识郑定辉和刘文的?”
郑钧下啊了一声,孙念又道:“不知他们两位……在京中的情况如何?”
“也就、也就那个样吧。”
“怎么样?”
郑钧下心中犯着嘀咕,可也不敢不说,只有把过去刘郑二人在京中的一些事情说了,说完后,他有些忐忑的问:“这两人……可是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不过是一些私事。”
郑钧下怔住了,这先前说不是私事,现在又说是私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此时,刘文和郑定辉当然不知道已经被别人念叨上了,此时,他们正在一起,做着冷热武器的实验运用。工部早先就弄出了地雷,这两个月,又弄出了手雷,当然和后世的手雷大不一样,可也是拉了之后就扔,扔了之后能爆的东西,自然,这手雷也和那地雷一样,杀伤力很一般,要想起到作用,还要做上一番布置。
不过这些东西是新事物,沈寒城这样的老将虽也是经验老道,能提供出一些思路,可要具体到战略战术上,也和其他人没区别。全军上下,也就只有刘文知道,具体怎么做才能达到更大的效果,好在他也是热兵器的直接领导人,打着观察效果,计算数据的名义,也能站在试验军的旁边观看。
当然,说是计算数据,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计算的,此时也没有现代的生产技术,手雷地雷虽然还会让士兵们见识见识,但也不可能让他们天天拿着练习,所以经常用的就是石块和炮竹,而在这种情况下,刘文的作用,在旁人看来,就是一个摆设,两军上下,除了郑定辉,也只有周琳才知道,这个天天裹着皮大衣,拿着暖手炉,还很被第七军的士兵有意见的文官,其实才是他们的谋士。
他们的演习,大多是此人白天看了之后,晚上回去想出来的,开始他也不知,还以为都是郑定辉自己想的,直到有一次,他晚上有事去找郑定辉,被告知他到了刘文那里,他寻过去,这才发现原来背后另有乾坤。
而在他发现之后,除了不信,就是震惊,然后,就是无比的失落——他出身军门,会认字的时候就学谋略,会拿笔的时候就练棍棒,一直都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这来到军中被郑定辉打击也就罢了,好歹人家也是太祖遗脉,有这份血统,他那个大哥……又有什么血统?看着也是一阵风就能吹跑的样子,怎么比他这个为将者更懂排兵布阵?难道只是因为这东西是他弄出来的,就更懂得怎么运用吗?
“有人的确是生而知之的。”
想到沈寒城对他说的话,他不由得再次向南边看去,刘文正坐在那里,此时,他和以往一样,裹了件藏青色的狼皮大衣,围了个火红色的狐皮围脖,从他这里,是看不清刘文的样子的,但是,他就是知道,此时的刘文一定是嘴唇发白,脸色发青,一双眼睛,却漆黑深沉的。
“你在看什么?”
背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他回过头,就发现郑定辉正盯着他,他啊了一声,笑笑:“你说咱大哥,坐在那里,正好是被风吹的啊。”
“嗯。”
“我就在想着,是不是加圈布围一下,总是隔层风,我看咱大哥的身体也不够强壮,这若是被吹病了,就不好了。”
在说这一句的时候,周琳真没有别的什么想法,他就想着,虽然他们现在阵型什么的已经稳定下来了,但有刘文在这里盯着说不定还能精益求精,或是补漏查缺什么的,而看他这走一路就能病个几天就知道他那身板弱的很了,现在他虽穿的暖和,也挡不住这寒风啊,更何况这种生而知之的,那都是遭天妒的,弄个不好,这刘大哥再英年早逝了,那也就太过可惜了。
他想的很纯洁,但放在郑定辉这里,那就是另一种想法了,其实郑定辉早先就想过怎么帮刘文挡风,但却被刘文拒绝了,他知道,他能在这里看,已是勉强,若是再大大咧咧的让人专门为他弄个什么东西,那名声更不好。这对他还没什么,反正他也是工部的,沈寒城乃至李思安也知道原因,但对郑定辉就不一样了,作为一个将领,需要上峰赏识,但更需要属下敬重。
郑定辉这半年来做的还过得去,他的手下也许不会因此就对他少了敬重,但说不定就会有人,心中有了想法,因此在瞪了他一眼之后,就指使着他去为自己熬汤了。
郑定辉也知道他是顾虑自己,感动欣喜的同时又找了两块狼皮给刘文做了暖脚垫,还厚着脸找周琳勒索了他珍藏的那块狐皮——现在已经变成围脖套在刘文的脖子里了。
不过这些事情,他前后忙碌着没什么,可周琳凭什么?还一口一个咱大哥?谁和你一个大哥了?!
“怎么了?”
见他看着自己不出声,周琳也有些发毛,郑定辉一笑:“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想到,咱们,也该搞搞对练了。”
“啊?”
“都说实战出真知,这效果如何,还是要打出来才知道,否则咱们练的怪好,到时候打不出来,岂不白搭?”
“这个……”
“现在只有你我两军,那就只有咱们自己搞对练了,就定在三天后吧,说起来,你我兄弟也很久没有过招了。”
他说着,拍了拍他的肩,露出一副怀念的表情,周琳的脸顿时垮了下来,只是郑定辉一个他就顶不住,现在后面又跟了一个刘安之,他这不是明摆着要被虐吗?
在接下来的几天,周琳再没心思去想刘文冷不冷,会不会被冻着,他绞尽脑汁,召集副手,分析情况,熬的两眼发黑,就想着,怎么能在之后的对练中,保全一定的体面,但结果,却往往不尽人意。
第141章
衡州,宰相府。
李思安的书房中温暖如春,天气不是太冷,只放个炭盆就足够取暖,房间中茶香充盈,虽有七八个人,但却不见喧哗,当然,也不太可能喧哗。自安平帝驾崩后,朝会就再没开过,虽然有中枢机构,五品以上的官员,也会按惯例聚集在起,各部门各衙门,不管条件如何,也有自己的地方,但朝中真正的大事,还是在这件书房内办理的。
特殊的环境,特殊的时刻,李思安的权威,达到最顶,因此也有人称他这个书房为小朝廷,也有些清流对此很是不满,读书人中也有非议,也就是现在有戎族个大敌在,否则,太学生示威叩阍这种事情可能已经发生!
当然,不管外面怎么说,也不管下面有多少暗流,表面上,李思安对大珠朝却是有着绝对的统治力的,也就是因为这种统治力,北征军才能么快的成行,粮草也勉强供应上去,就和现代的某个时间段样,虽然荒唐荒谬,但全国上下的确拧成股绳,最高统治者的声音能延伸到每个地方。当然,这种统治力也是畸形的,在明眼人来看,现在的李思安就是在走危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万劫不复。
“难道压抑二十年的野心终于要在这个时候爆发出来吗?”有人是这样想的,“可是,就算爆发,也不必这么激烈吧。”
李思安当然知道自己危险,不过,他却没有收手的打算,他所做的只是,在一定情况内将局面稳定住,令爆发的时间稍稍延迟些,因此这些小问题他不介意朝中有争端。当然,大方向上,哪怕有再大的反对声,他也会一意孤行。
此时这个小会开的也有一会儿,其中一人说道:“李相,属下觉得北征军不必急于北上,据现在的情况来看,戎族的古力其已经没有实权,豆满那里更是问题众多,只要我们能等上一段时间……”
“一段时间是多久?”
不等他说完,就另有人说道:“尤大人的想法自然是好的,可是不知是否知道朝中目前的情况?是否清楚北征军每日需要多少粮草?更是否知道北方的大珠子民此时在戎族的铁骑下正在怎么受苦?”
“那卢大人的意思就是让我方贸然行事,致使将士牺牲吗?”
两人对上去,谁也不让,其他人也不话,只是看着李思安,现在尤卢两人的话,也就代表他们的不同观点,如何选择,还是要看李思安,李思安喝口茶道:“大军已过江,断没有再停下的理,至于戎族和豆满那里,我自有安排。”
那位尤大人张张嘴,不过最终却没有再什么,这件事定下后,下面的就是一些杂事,拿出来说开,就安排下去,之后几人就离开,只有那位姓卢的留了下来。
“月清,豆满那里的情况如何?”
“已经有接触,现在他们内部矛盾重重号令不打,唯有……郑钧下登基……”
李思安皱下眉,卢月清也不敢再出声,就算郑钧下的血统再偏远,也还总是刻在玉碟上的宗室,而他们折边的太子,却迟迟没有登位,如果太子登基,那么折边的正统是谁都无法撼动的,豆满那里本来就是个大杂烩,在折种情况下,说不定不用他们派人,就有来投诚的,可是现在,那边人也在观望。
这个意思,李思安哪有不知道的,他想了想,说道:“记得,郑钧下前段时间经常出来?”
“是。”因为要令下面士兵安心,所以,在天气还不是太冷的时候,郑钧下经常被带出来露面,还不时的要讲讲话,以为他是想知道郑钧下的状况,卢月清道,“看起来,他情况不是太好,根据几次的回报来看,他是一次比一次瘦,现在,恐怕已经难以起床。”
到里他有些兴奋,若是郑钧下死了,那就好了!李思安也想到他的想法,微微笑说:“若真是那样,自然是好的,但那就要是听由命,那个地方虽不急,却也不能让他坏事,查下郑钧下身边的人,看都是从哪里出来的。”
卢月清愣,点头应了,然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好像有犹豫,李思安道:“还有什么事?”
“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现下民间开始流行种观音教。”
“观音教?”
“是,说的是拜菩萨,但好像还有别的什么。”
“可有什么反对朝廷的言语?”
“目前还没有。”
李思安嗯了一声:“那就先看着吧。”
卢月清应了,也不是太在意,在朝局比较混乱的年代,宗教总是比较流行的,现在的这种情况,民间百姓求神拜佛倒也正常,至于那其中别有用心的人士,也翻不起大浪。
他这么想的,李思安也是这么想的。他走后,李思安喝口茶,看着自己的手,双手,还不显老态,但是,他已经能感觉到其中的无力,让太子登位的好处他自然是看得到的,只是,他已经没有再个二十年。
他在这里想着二十年,而远在上京的古力其只想着两年,如果他能再有两年的时间,他不见得能席卷整个大珠,但定能和珠人划江而治,可是,他被困的太早,而,珠人的反攻,也太早。
“王爷、王爷……”
毕格呜呜的哭着,饱经沧桑的脸皱在起,他的身体颤抖着,想说什么,可是只能反复的叫着古力其,古力其低着头,年初,他就被隔离在政治军事之心之外,虽然献了对豆满的计策,可之后却又有其他人代替他实施,而在过元宵节,他就被软禁,所以直到今天,他才知道,珠人,已经过江!
柳江,那样的天险,他们竟然丢了!
他想吼,想叫,可是他什么也做不了,他甚至根本就不知道具体是怎么丢的,大珠人动了多少人,采取什么手段,有多少伤亡,这些,他都不清楚,他只知道,他们丢了柳江,再之后,除上京,他们已经没有可以是天险或厚城的地方做依仗。
戎族善攻。
是的,在过去是这样,他们不需要高大坚固的城池,不需要天险名关,只要有马有弓,他们下即可去得,可那是过去的戎族,而现在……古力其自己也不敢相信,令他骄傲的戎族战士,会堕落腐化到这种地步!
不说别的地方,就他王府里,就有那醉生梦死,饮酒高歌的,而且,这个人数还在急剧的增加,也就因此,他才能得到外面的消息。他相信,他这里,一定是被下过严令的。
他折里尚且如此,那么外面呢?
“王爷、王爷,阿木尔将军还在外面,王爷的……”
他的话没有说完,就被古力其止住。
“王爷!”
古力其没有说话,只是失神的看着外面。他知道毕格是什么意思,其实他自己,也有些迷茫。他不争不夺,是为戎族的将来更好,是为族人以后能有更优越的环境,更富裕的生活,而不是为现在的纸醉金迷,一时的痛快又有什么用?难道他们还要和过去一样,抢掠一通,就再次回到关外的苦寒之地受累?
如果是折样的话,他的退让还有什么意义?
“科达麻,到底在做什么!”
折句话含在他的嘴边,却没有说出来,他的那位弟弟,过去虽不上英明,却也是有才干的,怎么会任族人败坏到种地步?
科达麻如此,阿木尔呢?阿木尔过去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是立了大功的,可是现在,又如何呢?
阿木尔现在也不怎么样,他倒没有被大珠的繁华迷住眼,虽然金银财宝他也没有少拿,治军却还算严苛,只是他这支军队已经有三个月没得到补给!其实,他们也没有太多补给的概念,更多的时候,他们都是就地取粮的,来到大珠里自然更不客气,所以这个问题,过去也不显得严重,可是在只多被攻陷后就不一样了。
只多没了,下个就是切奇,粮草医药这些东西也就罢了,兵器方面,却急需储备,只是他的加急奏折已经去了十多封,却都石沉大海,不仅没有东西,连个回信都没有。到了这个地步他若还不知道原因,那就太白痴。
“混蛋,长生天的惩罚会降临的!”
他在心中骂着,面对自己的士兵却还要摆出轻松惬意样子,心中则希望珠人能来的慢些,他已经开始搜集工匠,总能赶制出批兵器的。但是,就仿佛知道他的想法似的,大珠人却在他最不希望他到来的时间到。
“将军,我们要怎么办?”
虽然他没说,但他的副官总知道兵器不足,因此在这句话的时候也带着一些忧虑,他哈哈笑:“怎么办?就让那些大珠人在外面喝北风吧,让他们也尝尝冰雪地的滋味!下令,今天每个士兵加两角酒,让我们坐在城头,看那些大珠人吃冰棱子!”
这个命令被立刻执行下去,很快,城中就响起欢快的声音,阿木尔暗暗的松口气,而另一边,郑定辉等人则有同样的表情。
第142章
“定辉,看来那情报是真的,这戎族果然兵器不足。”在发现戎族人没有出来之后,周琳开口笑道,“这么说这戎族内斗也是真的了。”
否则以切奇这么重要的地方怎么可能兵器不足?特别还是在他们拿下了只多之后,郑定辉微微一笑:“那古力其先前做的太好了,他那个弟弟怎么可能容他?此人倒也是个英雄,却看不清时局。”
“那以你看他要如何?”
“要不,就一不做二不休,要不,就彻底的退出,他若早早的带着人回关外,以后倒是能荣华富贵,不过,看他做的事情,倒是有殉道精神的。”
周琳一愣:“什么叫殉道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