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谢不晚
柳故棠不在,整个神界无人敢忤逆如今的柳浮川,但柳折枝除外,这般公然不认柳浮川这个神尊都是轻的,当日一剑灭族,世人皆知这位小公子的脾气有多不好惹。
神宫守卫很多,柳浮川留下来看守他的更是不少,可柳折枝这一路走过去,愣是无人敢上手阻拦,都是一声声叫着小公子,努力劝阻,却谁也不敢动。
神尊的继任大典还在继续,柳浮川此刻脱不开身,柳折枝趁着这个空隙走到柳容音的寝宫门外,看着重重叠叠的结界和阵法,以及阵法上明显的魔气,眸色冷了下去。
不止是兄长将长姐关在此处,连天道也出了力。
那上面有天道的气息,柳折枝绝不会认错。
“长姐。”
柳折枝进不去,只在结界外轻轻叫了一声,片刻后耳边便响起柳容音有些模糊的传音,“折枝,你回来了?遇到天道了吗?受伤了吗?”
并不真切的声音听着十分费力,柳折枝努力分辨的同时将那语气中的担忧听得清清楚楚。
“没有受伤,长姐不必担忧,长兄是发现天道意志落在一处小世界才留在那里,如今已然斩杀两道意志,天道估计也只剩下一半修为,勉强支撑。”
柳折枝斟酌着措辞,报喜不报忧,“小世界出了些差错,需要有人支撑,长兄与蛇蛇留在那里,等时乐恢复了能量便可带他们回来。”
“长姐,兄长他……”
其实柳折枝也不知道该怎么问,姻缘红线篡改天命,他不仅未曾察觉,还帮忙撮合过,此事是他对不住长姐,就连兄长如今被天道盯上,也是因为与他血脉相连的缘故。
耳边传来一声轻叹,过了许久才重新响起柳容音的声音。
“折枝,浮川道心摇摇欲坠,天道以我引他走火入魔,或许他本性不坏,但执念已成。”
柳折枝在小世界的这些日子,神界已然过了半年之久,柳容音一时间不知该从何与他说起,最后只剩一声长叹,“那日他收了笑,逼问我当真半分不曾对他有男女之情,我便知晓是他道心有损,可惜来不及应对,便在他身上看到了天道的恶念本源之力。”
“当初我以为与他合籍便可让他共享我的本源之力,却不想反而是好心办了坏事,若他道心弥坚,倒也不会被天道因为那一半神格利用,偏偏……偏偏他正是分不清何为情爱的时候,诸多阴差阳错赶到一起,如今他行差踏错,难以挽回。”
柳折枝安静的听着,局外人无论如何也无法感同身受,但他听明白了长姐的意思,即便是有姻缘红线干扰,长姐对兄长也是没有半点情爱的。
甚至长姐还看出了兄长的症结所在,不一定是心悦之情,或许只是分不清好感和情爱的区别,从未与女子接触过,这才生了误会,但执念已成,除非自己能走出来,否则当真是无可转圜,日后怕是要道心尽毁。
这情劫,长姐不受其扰,兄长却是真真切切深陷其中。
“长姐,并非是你好心办坏事,应当是天道有意,你当时想出此等方法,是天命所致。”
虽然还没亲眼看到,但柳折枝心中早已有数,“天道不知何时在你们身上绑了姻缘红线,篡改天命强行让你们入这情劫,你试试可能逼身上的姻缘红线现形?”
对面沉默良久,而后响起柳容音的惊呼,“还真有!天道竟敢算计老娘?!老娘斩了……”
“不可!”柳折枝及时阻拦,“长姐,先不说会有反噬,若斩断后让兄长的执念和心魔更加不可控,做出什么伤害你的事,得不偿失。”
“你说的对。”柳容音冷静下来,语气无奈,“折枝放心,他只是关着我,并未对我做什么,每日只来坐坐,得不到好脸色也赖在这。”
“你不进来,应当也是被他封印了灵力吧?”
提到此事,柳折枝眼中的懊悔一闪而过,“我对兄长未曾设防,也没想到他会借助天道的力量。”
“我也是。”柳容音的怒气根本压不住,“那日我以为他又是来找打,谁能想到以他的修为竟然能封印我的灵力,在他身上看到天道的力量,老娘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若是柳故棠,姐弟俩或许会提防一下,因为柳故棠真有实力跟他们打,但柳浮川以前的修为跟他们差了一大截,俩人做梦都想不到柳浮川能干出这么大的事。
结界内外双双沉默,不知过了多久,柳折枝放低声音有些心虚的问了一句,“继任神尊的大典结束,便是合籍大典,长姐你……”
“他敢!”柳容音这声怒吼无比清晰,是能把寝宫给掀翻的音量。
不知道柳浮川敢不敢,反正柳折枝是不敢走了,就站在外面守着,生怕兄长真敢强迫长姐去合籍,到时候长姐那性子自曝神魂同归于尽。
柳容音以为他走了就没再出声,知道他肯定要想办法破局,殊不知柳折枝那么大一个人,没了灵力破不开结界,硬是蹲在地上看结界上属于天道的力量沉思。
柳浮川闻讯赶来,看到的便是幼弟蹲在那小小一团,歪着头好奇宝宝似的盯着结界看。
身后倒是有不少守卫和婢女看着,却没人敢靠近。
“怎么,心疼了?”
脑海中响起天道的声音,柳浮川没理会,因为不是心疼,是觉得幼弟乖巧可爱,但他就算跟天道说了天道也不会懂。
天道不懂任何感情,不止是情爱,被柳折枝和柳容音真心相待十万年,依旧感受不到半分友情或是亲情,此事柳浮川听说他们之间的往事时便知晓了。
“枝枝,我若想做什么,即便你在此守着又能如何?”
柳浮川走过去将人拉进来,眸中有种看自家孩子无理取闹的无奈,“今时今日,我有完整的神格,有天道的全部力量,还有开天辟地的本源之力,即便是长兄与墨宴都回来,也不见得奈何得了我。”
柳折枝瞳孔微微颤了颤。
完整的神格和本源之力,那不就是说……天道藏在兄长体内?!
只剩一半修为的天道与兄长融合,靠着完整的神格快速恢复实力,且有绝对安全的地方养伤,若当真恢复巅峰时期的修为,下一步便是夺舍。
兄长一边给天道提供一切便利,一边言语间诸多暗示,分明就是……
柳折枝不敢再往下想了,即便答案呼之欲出,他也无法面对兄长此举,什么都没再说,只站在那里和柳浮川沉默对视。
“枝枝,听话。”柳浮川温柔的哄他,“兄长今日合籍大喜,莫要胡闹。”
究竟是谁在胡闹?
柳折枝想问他,可终究无法问出口,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终于不费吹灰之力困住了天道,只待合力将其除去,可这代价……太大了。
“柳浮川。”第一次,柳折枝没有叫兄长,而是直呼名字,无论表情还是语气都冷漠至极,“你与天道勾结,无异于与虎谋皮。”
“那又如何?”柳浮川无所谓的笑笑,“枝枝,我现在可以得到任何我想要的,容音早已是我道侣,本就该与我合籍。”
“可长姐不愿。”
柳浮川微微颔首,“我知道,长姐修的是无情道,但墨宴教过我,只要努力追求,死缠烂打,总会有结果。”
他的每一句话都带出些关键信息,柳折枝从不知道长姐修的竟是无情道,心中大惊。
既是如此,长姐连姻缘红线带来的天命都可抵挡,应当早已无情道大成,那兄长的执念和心魔便是彻底无解。
长姐何时修的无情道?兄长的一半神魂是天道的算计,难道长姐的无情道也……
因为是无情道,所以才能逼兄长走投无路选择跟天道合作,强取豪夺,种种算计在这一刻彻底形成闭环,天道布了几千年甚至几万年的局也终于窥得全貌。
柳折枝心中百转千回,甚至怀疑当年长姐被天道残杀身死道消,为的便是今日。
无情道想要大成,要么看破红尘,要么受尽绝望折磨,两者都可悟道,但明显后者付出的代价更为惨痛,长姐应当便是后者。
第395章 他有些像天道
“枝枝,快回去休息,你这般劳累,回头长兄回来了,怕是要怪我没有照顾好你。”
柳浮川还在劝,只是如今再提起长兄,虽然嘴上说的像是很怕,语气却再无从前的敬重,长兄只剩一个称呼,在他眼中再无什么兄友弟恭,长兄如父。
谋权篡位,强取豪夺,不念养恩,这一桩桩一件件,每一条都够他柳浮川身败名裂,神族除名。
柳折枝嘴唇动了动,想劝他收手,无论目的为何,都不必如此断了所有后路,可最终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要怎么说啊,天道就在兄长体内,两者融为一体……
“我要见长姐。”
从兄长到柳浮川,如今彻底没了称呼,只剩一句冷漠到如同对陌生人的话。
倾云剑架在柳浮川脖子上,柳浮川面色不改,脑海中天道的声音带着嘲讽,“你看,他就是这样的人,无论过了多少年折枝都还是和从前一模一样,一旦翻脸就是不留任何情面。”
“你还念他是幼弟,可你只要不顺他的意,他便不再认你,你信不信,你若不阻拦,今日他的倾云就能杀了你。”
“我为何不阻拦?”柳浮川轻笑一声,“如今我为神尊,枝枝与容音都被封印修为,我想如何便如何,谁要束手就擒去赌什么旧情,这神界我要,容音我也要,即便枝枝不是我幼弟,也还是我道侣的亲弟弟。”
天道时刻不忘挑拨,想要柳折枝被封印修为后在这神宫之中再无立足之地,可如今他重伤未愈,柳浮川的身体只能是柳浮川自己控制,根本不听他的。
“我不管你们有什么深仇大恨,他是容音的弟弟,只要容音还宠他,我便不会动他,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我与你合作也不过是为了容音。”
天道没再多劝,只暗笑所谓神族也不过如此,一个两个全都被情爱所困,情劫缠身便可为一个情字六亲不认。
说起来他还要感谢柳折枝和墨宴,若不是他们让他知道情劫如此难渡,他也想不到万万年后要如何彻底赢了柳折枝。
多年布局只为今日,他不急,有的是时间等。
最后柳折枝到底是见到了柳容音,但也因此被一起困在了柳容音的寝宫。
“枝枝既然如此惦念容音,便在这里劝劝她吧。”
精心准备的嫁衣被柳容音撕碎扔得满地都是,柳浮川也好像看不到一样,“枝枝与墨宴那般恩爱,定然能理解我对容音一片痴心,合籍后绝不会亏待她,我可是跟墨宴学得认真刻苦,日后必定对容音百般疼宠。”
柳折枝沉默的看着,终于明白为何长姐说执念与心魔都是真了,那样偏执的眼神,他也曾在他的蛇蛇眼中见过,那破釜沉舟的势在必得,没人装得出来。
连一向脾气火爆的柳容音都没说话,不是不想说,是不知道该对柳浮川说什么,若是没有她当日那走捷径的方法,执意要娶柳浮川,今日的柳浮川又怎会被天道蛊惑合作。
曾经的神界第一纨绔,浪荡名声在外,却从未与女子相处过,对女子生了些好感便分不清是何种感情,一腔热血的追求注定换不回他想要的结果。
也偏偏是这浪荡子……自以为动了心便最为专情执着。
“从前好歹还骂我两句,如今倒是一个字也不愿与我多说了。”
柳浮川笑着摇摇头,眸中有无奈,也有求而不得的慌乱,但最终表现出来的也只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嫁衣坏了,这合籍大典今日便算了,容音与我合籍,自然处处都要最好的,差一处也不行。”
这思维方式的确像是墨宴教出来的,柳折枝心情复杂的看他转身离开让人重制嫁衣,几乎要透过他的背影看到天道此刻的得意和猖狂。
成也是情,败也是情,天道将他的弱点当做所有人的弱点,没有弱点便费尽心思布局创造,此局他是真的无计可施。
“别看了,除了他自己走出来,没人救得了他。”
柳容音早已看透一切,所以这些日子才安生的被关着,一次都没闹过。
因为差不多的情况她当年就已经见过一次了,上一次是她看墨宴,墨宴的那些偏执和疯,她比柳折枝看得更多,也知道得更详细。
当年的墨宴有柳折枝的义无反顾,宁可只身应劫也不肯杀之破劫,但她是柳容音,不是柳折枝,不爱就是不爱,这世上没人能逼她去爱谁。
神女或许比不上神尊那般心境澄明,但她明白自己要什么,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柳折枝没有劝她,长姐喜欢才最重要,亲手给她倒了一杯茶递过去,柔声询问,“我听说长姐修了无情道?”
“浮川跟你说的?”柳容音拿着茶杯一饮而尽,喝茶都喝不出神族该有的优雅,那股自由豪放的劲一看便知生来不会受任何人束缚。
“其实他被天道蛊惑的前一日,我跟他坐在屋顶喝过一次酒,他就是那时候知道的,之前没跟你说是怕你担心,毕竟我这无情道是怎么来的,你那么聪明,肯定一猜就猜到了。”
当年她在天道手里受了太多苦,是名副其实的惨死,天道在她身上施加的折磨她从来不忍心说给弟弟听,当时一心想着留一缕残魂去找弟弟,所以才在最痛苦最绝望的时候悟了无情道换回一线生机。
十万多年的相处,当年天道的背叛又岂是只有柳折枝一人无法释怀,那些把酒言欢,过命的交情,柳折枝当年性子淡漠,远不如她这大大咧咧的性子与天道相处得多。
时隔万万年,柳容音第一次与柳折枝说起后来的她与天道。
“当年我送你入轮回,墨宴随你一起去了,我一人守在神宫,无数次想去找你,却都被天道截了下来。”
空空荡荡的神宫只剩自己一个人,那时候的柳容音沉浸在悲痛中还没能走出来,某日看见天道拎着两坛酒进门,第一反应就是同归于尽,却又害怕自己死了无人等弟弟归来,无人为弟弟铺路,终究是忍了下来。
“当年他不常来神宫,但我想随你入轮回时他一定会出现,他说陪我喝酒,我不喝他就自己喝,跟我说他没想过杀你,说我们三人曾经一起创造神界,一起斩杀凶兽解救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