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谢不晚
墨宴把自己的心思全说出来了,虽然是好心,真心想替柳折枝去死,这一点没人会怀疑,但他说的喜欢还是太大逆不道了。
上一次这样闹可以说他还年纪小,可如今他已经十几万岁了,又做了三万多年的神君,是柳折枝昭告天下以后会继任神尊之位的亲传弟子。
师徒名分已定,人尽皆知,他此刻在这里说这些对师尊示爱的话,连柳容音都被他吓懵了。
“这……兔崽子你为了转移话题连这都敢说,找借口也不是这么找的啊,你他娘的……”
“我说的是不是借口,长姐心里应该清楚。”墨宴打断她的话,话是对着她说的,看的却是柳折枝,“我能为柳折枝做任何事,死也可以,但不是徒弟为了师尊,是……为我早就认定的道侣。”
他不闹也不吼,就这样盯着柳折枝,每一个字都说的很平静。
可就是这样平静的语气下,藏着的决心很深情才让人无法忽视。
“此刻改口,我盒饭作什么都没听过。”柳折枝还是给了他机会,是给柳玄知,也是给墨宴,唯独不是给自己的徒弟。
徒弟觊觎师尊,天理难容。
“改不了。”墨宴苦笑着摇摇头,“柳折枝,我不想改,我不愿意改,我……我真的愿意替你去死……”
他不知道自己能给柳折枝什么,他有的柳折枝应该也看不上,只有这条命现在有用,如果一定要牺牲一个人,他心甘情愿代替柳折枝。
“你是神尊,你的命更重要,你今日就当没见过我,我替你扫清所有障碍,然后你……你亲手杀了我,平息众怒。”
他连自己的结局都想好了,他想死在柳折枝手里。
“既然我觊觎师尊大逆不道,本来就该死,那不如让我死的更有价值点。”
这算什么呢?以死相逼么?
柳折枝不懂情爱,他只觉得蛇蛇好傻,此刻说出那些心思,分明就是在逼他动手。
在他身边学的那些权谋算计,最后竟然是用在他身上,想死在他手里,拿命替他破了这个死局。
“柳玄知。”
柳折枝很少叫墨宴的名字,都是叫蛇蛇,尤其是这个正式的名字。
见他闭了闭眼要继续往下说,一直没再开口的柳容音突然抓紧他的衣袖,“折枝,他也罪不至……”
“长姐,你也该了解他,他不会改了。”
柳折枝拂开她的手,转身不再看墨宴,一步步走进夜色中,声音响彻整个神界,“柳玄知,废去神君之位,幽禁思过崖,静思己过万年,无召,不得出。”
这一次,不是邦邦,不是罚跪香,更不是柳折枝罚蛇蛇,而是神尊昭告天下,降罪于柳玄知。
最后一个字落下,柳折枝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墨宴僵在原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闭上眼缓缓落下两行清泪。
明明是在哭,可他再睁眼时嘴角却是上扬的,对上柳容音想劝又不知道该怎么劝的表情,嗓音喑哑,“他没杀我,长姐,他舍不得杀我。”
“他绝情都绝得不够彻底,你说……你说什么是情啊?他真的……真的一点念想都不给我留,要关我一万年,一万年啊,整整一万年……”
他就这么又哭又笑,甚至都不需要人回应,边走边念叨着一万年,不是怨恨,也不是绝望,而是无可奈何,一字一句都是他的求而不得。
直到把自己关进了思过崖,再也没回头。
柳容音送了他一路,本来觉得他觊觎自己弟弟是找死,该动手揍一顿的,可这一路上那么多机会,她始终没有动手。
因为他的深情毫不作假,对柳折枝的一片真心更是真的不能再真,他哪里都好,可就是……就是不该对柳折枝有那样的心思。
“好好的人,怎么那么想不开,非要去碰情爱啊……”
柳容音摇摇头念叨一句,转身要离开,却在回头的瞬间正对上自己弟弟冷漠又有些迷茫的表情。
“折枝你……”柳容音震惊到无以复加,说话都结巴了,“你来……你怎么来……”
刚才走的那么绝情,现在又偷偷来看,她是真懵了,一点也看不懂为什么要这么做。
柳折枝也没有回答她,甚至问了和墨宴一样的问题,“长姐,你说……什么是情爱啊?”
柳容音回答不了,因为她也不知道,但……
“折枝,你若是心软了,不用你出面,长姐偷偷把他放出来,不会有人知道。”
“朝令夕改,如何使得。”柳折枝摇摇头,“错了就是错了,长姐,不是我不放他,是他不肯放过他自己。”
“我不懂情爱,也不需要懂,神界,苍生,这世上有太多比情爱更重要的东西,若我纵容他,他日哪怕有一个无辜之人因他而死,都是我的失职。”
可他方才问了什么是情爱。
柳容音不懂情爱,但她懂自己的弟弟,既然问出了那句话,便是真的想知道答案,并非口中说的“不需要懂”。
不是不想,只是不能罢了。
柳折枝可以想的事,神尊不能想。
没了墨宴做左膀右臂,柳折枝分身乏术,不得不让长姐也跟着操劳,回到神宫也不再有人周到的照顾,即便想以自身布局,也是有心无力。
这才是墨宴安心被关的原因。
他太清楚如今的情况了,柳折枝想以命护苍生,必然是在有人能继承衣钵的前提下,现在他被关着,柳折枝若是不在了,柳容音一人难以支撑神界,她比柳折枝冲动太多了。
他被关一万年,那这一万年里柳折枝一定不会开始什么计划,是绝对安全的。
柳折枝不接受他没关系,不愿让他献祭性命也没关系,他只想柳折枝好好活着。
又是一日深夜回到神宫,柳折枝刚踏进寝宫的院子,看到梅花落了满地,语气无奈,“蛇蛇,这落花就不必再收集了,直接清扫了便是,后山还有许多,何必……”
话说到一半,意识到身后跟着的人并不是墨宴,而是长姐,柳折枝停下脚步看着那落花,沉默良久才用灵力清扫干净,走进寝殿。
柳容音站在树下眼神相当复杂,她知道墨宴有这个习惯,落下的梅花都要收集起来,因为柳折枝喜欢梅花,所以一朵都不能扔,全收集起来再一朵一朵的复原。
这院子里的梅花无论春夏秋冬,总是压满枝头,全靠墨宴精心呵护。
她觉得弟弟是想墨宴了,毕竟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他还在跟墨宴说话了。
前日交待墨宴磨墨,昨日看到她喝酒下意识对着身后说莫要贪杯,今日又交待这落花。
情爱不一定有,但习惯是可以肯定的,她弟弟就是习惯墨宴的存在,人被关在思过崖,还会下意识跟并不在身边的人说话。
“唉……”
柳容音重重叹了口气,“墨宴不在,这神宫确实冷清了些,有点太安静了。”
她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可以柳折枝的修为足够听得清清楚楚,躺在榻上看着身侧的位置,不自觉的回忆起当年总是缠在自己身上才能睡安稳的小黑蛇。
睡前是老老实实盘在一边的,可夜里总会想方设法缠上来,小心翼翼的,生怕吵醒他,其实根本不知道刚有动静他便醒了。
不会灵力,什么都不懂的小蛇,慢慢长成乖巧活泼的大蛇,又变成威风凛凛的巨龙,蛇蛇在他身边待了好久好久,分明是沉睡了十万年,他却觉得比朝夕相处了十万年还久。
这般前途无量的徒弟,却偏偏……
想到那日墨宴眼中的偏执和坚决,柳折枝心中难免会自责和内疚,觉得是自己没有教导好蛇蛇。
究竟是哪里出了错?是从小便不该纵容蛇蛇黏着自己么?还是没能早一点为蛇蛇寻一位合适的道侣?
蛇蛇,蛇蛇,全都是蛇蛇,脑海中出现的都是这些年与蛇蛇相处的画面,柳折枝用指尖点了点太阳穴,喃喃自语,“这便是所谓的想念么?”
“可我为何会有想念?又为何要想念蛇蛇?”
他不能接受徒弟的喜欢,也不能理解徒弟为何要如此大逆不道且死不悔改,重罚是理所应当,生气和失望也是不可避免,可想念算什么呢?
一种很意外的情绪,让无所不知的神尊也想不出答案。
他在殿内一直没有动静,柳容音有意说给他听,说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他有反应,最后彻底死心了。
“行吧,那兔崽子要是实在没人心疼,老娘就勉为其难帮忙去看看他。”
这话她是直接对着殿内说的,柳折枝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但还是没有理会,不同意,也不阻拦,依旧是顺其自然的态度。
“我现在就去。”
“我去了啊。”
“我可真去了……”
柳容音强调了三遍,最后还是自讨没趣没人理,摇摇头带了几朵梅花往出走。
“长姐。”
这回殿内终于有动静了,柳容音以为他要嘱咐什么,立刻转身往回走,结果刚迈步就听到了下一句,“莫要糟蹋我的花。”
柳容音:??!
她人都傻了,看看紧闭的殿门再看看自己手里的花,目光来回徘徊好几遍才哭笑不得的解释,“不是糟蹋花,我是摘几朵给墨宴带去,我怕他在那思过一万年思傻了。”
“万一想不开直接憋疯了呢,给他几朵花解闷。”
话音还没落,手里的花直接没了。
“哎?折枝你这是……”
“我的花不去那里。”
虽然他语气挺冷淡的,但柳容音琢磨好一会儿还是没忍住笑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他弟弟好可爱,没那么不食人间烟火了,好像有了点人气儿。
第314章 当年的承诺终于兑现了
思过崖是神宫的刑罚之地,自从有这个地方,墨宴还是第一个被关进去的人,因为根本没有人能把柳折枝给惹到需要幽禁的地步。
崖上只有一个黑漆漆的山洞能供人居住,柳容音进去看望墨宴之前做了好一会儿心理准备,免得自己被里面的荒芜和破乱惊到,结果一进去就懵了。
她以为自己会看到墨宴在黑漆漆的山洞里面壁思过,但那山洞里压根没人,这兔崽子在崖顶拿着个兔子烤得滋滋冒油外酥里嫩。
“你他娘的这叫面壁思过?!”
柳容音落在他身侧看着那已经烤好的兔子表情一言难尽,“亏得老娘以为你会心灰意冷一蹶不振,还特意来看看你开导开导,你倒好,你还在这吃上了!”
“长姐来得正好,你尝尝火候怎么样?”墨宴何止没有一蹶不振,精神状态简直好得不能再好了,乐呵呵的把兔子递给她,“我练了好几日了,不是老了就是嫩了,今日这个应该还行。”
“你……你练这玩意干什么?你不是辟谷了吗?”
柳容音接过兔子没动,根本看不懂他这是闹得哪一出,“自暴自弃到这个程度了?要废了修为跟折枝一刀两断?”
“谁要跟柳折枝一刀两断?不是我!”
墨宴急得都破音了,“这就是我练着等以后出去了要烤给柳折枝吃的,他对我那么好我为什么跟他一刀两断,我缠着他都来不及!”
“啊,那我替折枝尝尝。”柳容音吃了一口细细品尝,满意的点点头,“你别说,这火候还真不错,折枝应该能爱吃。”
她一说柳折枝能爱吃,墨宴眼睛一下就亮了,“太好了,那这个就算是练成了。”
说完当着她的面从储物戒中拿出一口大锅,还有各种做吃食用的物件,又开始忙活起来了,边忙活边问,“长姐,柳折枝最近还好吗?累不累?按时睡觉了吗?有人让他操心吗?他喝茶的时候有人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