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灌木朱瑾
这太监是否胆子也太大了?
不对,我怎么以前没见过他?我以前身边有这么一号随侍的太监?
赵霁生疑,再看那小太监满脸难过,三步一回头地看着他。自己也说不上来怎么回事,就是觉得有种诡异的被冒犯感。忍不住伸脚,对着他的屁股狠狠踹了一脚!
那小太监被踹地一个踉跄,在地上生生滚了一圈才勉强稳住身体。
赵霁压低声音怒道:“快滚!没清醒之前别回来!”
在赵霁这一脚以后,那小太监终于恢复了点正常,几乎把头埋进胸口,低着头冲向门口。
王侁和对方擦肩而过,眼角余光似乎看到那小太监的嘴角勾了一下?还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唇?
饶是王侁大人见多识广,都被这一幕震惊了。猛然回头朝那小太监的方向看去,想要确认自己看到的。可那人却早已跑远了,王侁连对方最后的背影都没有看到。
……错觉吧……王侁讪讪收回目光。
却见那小太监一溜烟跑出了文德殿。出了文德殿,小太监脚步却未停,继续向前小跑。
终于在宫墙内一个人烟稀少的角落停下了脚步。
“呵……呵呵呵……哈哈哈!”刚刚站稳,角落里的人忍不住爆发出一阵笑声。
随着笑声,小太监原本单薄瘦小的身量膨胀。如果此时有江湖人看到,必然能够认出,这正缩骨功。
几息之后,原来的小太监完全变了一副模样。那人宽肩窄腰,由于身量变化而紧绷的衣服贴在他身体上,清晰地勾勒出了他修长笔直的双腿。
他伸手拂面,白皙的拇指和食指轻轻一捻,便从脸上接下来一层薄皮,露出了他的本来面目。
倘若有人此时看到,必会不由自主感叹上一句“好样貌!”。
这人很英俊。丹凤眼眼尾向上挑,眉飞入鬓,嘴角勾起带着放肆的笑意。
如果说李寻欢的英俊包含了他本人气质中的洒脱大气,赵霁的英俊带着天子威严和非比寻常的清秀俊美。
那这个人的英俊可以说是带着张扬和和毒蛇一样的邪气。
一个侍卫悄悄出现,朝墙角的人凑了过去。确认四周无人后,对着那人跪了下来:“九爷。那几人怕是保不下来了。手下这就动手了结他们。”
“不需要。”被称作九爷的人制止“他既然要审,就给他留着玩吧。”
侍卫不知道爷口中的‘他’到底是谁。而男人也不需要手下知道。
侍卫:“可白驼山那边——”
宫九:“管他们去死。这次白驼山之事,本就和咱们毫无关系。那我交代你的事情办妥了?”
侍卫:“已经好了。”
九爷道:“你走吧,我要在这里多待一阵。哦,对了。还有,吩咐下去,任何人都不许碰这宫里的小皇帝。”
侍卫:“……是。”对于九爷,他本就不需要有疑问。只接受就够了。
赵霁对于自己竟然已经在莫名其妙的时候,莫名其妙遭变/态莫名其妙地盯上了这件事情,毫不知情。此时此刻,他已然化身成为了木得感情的审判机器,铁面无私地审判他堂弟。
“陛下!臣真的不知情啊!”赵谦满脸的鼻涕泡都来不及擦。脏了吧唧得看着恶心。
韩忠彦也跪在一旁发誓:“今日臣之所言,句句属实!”随时做好了没人信他他就撞柱子,以身殉国以死明志的准备。
刚刚,小太监才出门呢,没走远就碰到了前来谢罪的韩忠彦和赵谦。按时间算,假货小太监此时还在皇宫里溜达的时候,韩忠彦和赵谦就已经跪在文德殿了。
文德殿此时更加拥挤了些。这案子越审,人就越多,可怜的文德殿地板砖在今天之内,承受了它平时不该承受的许多诡异液体。
比如汗水,比如袅液,比如鼻涕,比如泪水。加上不通风,好好的一个文德殿,渐渐有诡异的味道开始弥漫。
赵霁就在这种味道中,强作面不改色状:“那卷案卷现在何处?”
在没有测谎仪,没有DNA,没有物质检测的古代。赵霁不想在没有实质性证据的时候去靠感觉判案。毕竟人会表演,也会说谎。还不如死物更可爱些。
到底是韩忠彦赵谦贺祁伟三人勾结,杀人灭口之后赵谦装疯,韩忠彦卖傻,贺祁伟装神经病。
还是他们三个人真的是被冤枉的,这其中另有隐情。
一切都得有确凿的证据后再做判断。
赵谦忙不迭从袖子里面掏出了案卷呈报上去,心里忐忑。最后的落款签字确实是他的字无疑。陛下若是以签名定罪的话,那他根本没有任何缓和的余地。
赵霁提出想要看案卷起初,没想太多。待真正看到案卷之后,却一下突然发现了好多线索。
这线索...还能更直接点吗?
膨胀了的赵霁突然自信。逆转裁判那游戏没能通关,与我无关,一定全都是游戏的错!
第19章
首先是这第一个疑点——
看着案卷上最后落款龙飞凤舞的署名和印章,赵霁追问赵谦:“你刚才说你喝醉了,意识不清醒时签的字?”
赵谦:“回陛下,是。”
看字虽说是龙飞凤舞,但喝醉酒的人写出来的字都是要上天的,赵谦说他已经到了意识不清醒的地步。一个人怎么可能在意识不清醒的时候,盖章还不往遵循文书规例子,找到签名落款的最下方,和最后一个字平齐的地方,如此准确地盖章?
这签字和盖章都并非一个醉酒的人能够做到的。说明要么赵谦在撒谎,他是在清醒的时候签字盖章。要么这签字和盖章都非赵谦所为。
这便是其漏洞之一。
接着,赵霁把案卷翻转在贺祁伟面前展示了一下:“这是你写的?”
贺祁伟之看了一眼,慌乱中没看全,但凭借着目光能扫到的那几个字看,确确实实是他亲笔所写。
“……是臣的字迹,可这确实不是臣所写的。求皇上明鉴!”老头也着实可怜,兢兢业业大半辈子,窝在开封佛系等退休呢,结果临退休之前锅从天降。【陛下明鉴】这四个字他今天一天都快说得不认识这四个字了。
明鉴明鉴,其实也就只说说罢了。但世界上又有几个人能做到每个案子都能准确判断出谁对谁错?
赵霁把目光转到案卷之上,这案卷书写整齐,行文规范。细细每个字每行扣去,不难发现在卷首被蹭上了一个极淡极小的墨水印,第二行一个字写弯钩这一笔的时候有些稍微出格。
两处乍看之下根本甚至都算不上问题。但贺祁伟是个连跪下都要拽平衣服的强迫症呀。
一个强迫症会允许自己的案卷上出现墨点?会写字出格?
赵霁以前认识的那个强迫症,可是看文案看到字体不认变形的生僻字都会抓狂的主。
就算这两点不足以证明贺祁伟平日的书写习惯,那看贺祁伟其他的案卷,对比之后,应该也会有答案。想到这点,赵霁交代下去“你去开封府,把贺祁伟上任以来所有的文书都给朕找来,速度要快。”
贺祁伟听到赵霁这命令,心里大呼‘完了。’
那案卷确实非他所写,但那字迹却偏偏又真的是他的字迹。如果陛下真的差人搬来卷宗核对字迹,他字迹人证物证俱在,就真的是百口莫辩了。
实际上,这一会儿工夫,甚至就连贺祁伟字迹都开始怀疑会不会是他犯了什么癔症,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犯下了这些罪行?
受害者指认是他指挥衙役殴打她,衙役指认六日前是他亲口下令刑.讯那崔董氏,府尹赵郡王说他醉得迷迷糊糊之间看到是他贺祁伟找到赵郡王,把笔塞到了郡王手里让郡王署的名。甚至就连那案卷都绝对是他本人的字迹。
人一旦怀疑自己是不是人格分裂精神病了,那距离他承认并不属于他罪行的时刻也就不远了。
很快,成堆的案卷被三个小太监抱了进来。
赵霁快步迎过去,从三个人手里随手抽出一个,快速辨认之后把案卷放下,又去拿另外一个。
不多时,赵霁把这三个人抱的所有案卷都挨个看了一遍。终于确认,贺祁伟是个货真价实的强迫症无疑。他所有的案卷都一板一眼一丝不苟,仔细读来,甚至连用语遣词都有固定的格式。整整三堆案卷,没有一份案卷有出格或者墨点的问题。
“这案卷确实非他所写。”赵霁长舒一口气。
也存在另外一种可能,就是赵谦用这种明显的话语和行为上的冲突洗脱嫌疑,贺祁伟故意违背他强迫症的习惯,写字出格滴上墨点来洗脱嫌疑。
科学不会说谎,可人为制造的物证却存在套中套中套的可能。
但这种可能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这计谋成功的基础就是必须要有人能够发现这些错误。或许赵谦的错误一般人能够看出来。但在‘心理’这两个词都还没成型的古代,鬼知道强迫症到底算是个什么毛病!
更不要说有人能够发现贺祁伟的强迫症,并根据贺祁伟的强迫症来判断这东西可能不是他本人写的,再去找他以前的案卷搬过来对比。
这种‘我能洗脱嫌疑,全靠对手智商高,能够发现盲点’的洗罪方式,相当于把决定权完全交到对方手里。除非知根知底,坚信以对方的智商一定能发现。否则没人会用这种方式豪赌。
何贺祁伟都开始给自己洗脑那些都是自己写的了。
结果在这关头,皇上竟然亲口说不是他所写?
贺祁伟老泪纵横,变成了人类的本质,复读机:“皇上圣明!”
赵霁把案卷丢到贺祁伟的怀里:“你自己看。”
贺祁伟手忙脚乱接过案卷,扫眼之后,面露喜色:“回陛下,确实不是臣所写!”贺祁伟刚才并未细看,只扫了两个字,确认了一下字迹。此刻细看,立刻就发现了那两处他看到就十分难受的‘疏漏’。这是他断然不可能出现的疏漏。连连道。“陛下圣明!”
贺祁伟的嫌疑洗脱了些,那赵谦的嫌疑随之也降低了许多。
现在最重要的‘突破口’,就成了那群已经被制服的衙役。
就想他想了很多次的设想:有没有一种可能能同时成立崔董氏说的是真话,而贺祁伟说的也是真话呢?
其实是有的。
赵霁刚才就隐约有了这种推测。毕竟,李寻欢是个二次元的纸片人,而他来自的原著,《多情剑客无情剑》里面可是有易容术这项江湖技术的。
确定方向,赵霁吩咐侍卫把其他与此事无关的衙役带下去。
一大批侍卫带着衙役离开文德殿,略显拥挤的文德殿终于松缓了过来。大殿内只剩下了十几个侍卫,持刀警惕地看守着下面跪着的八名腿脚受伤的人员和被崔董氏指认出来的两个没有内力的衙役。
赵霁先是吩咐韩忠彦站起来,顾忌韩忠彦身份,给赐了座,才道:“李寻欢,你去搜一下。”
在【这些人很可能是江湖人】的假设下,江湖事江湖了,在场身在江湖勉强算是最了解江湖的,唯李寻欢一人。
皇上不会无端要个官员去搜身。李寻欢秒懂赵霁的意思。搜身过程中专门寻找能够成为门派信物的东西,间或留心观察这些人露出的身体上有没有类似纹身的徽记。
只片刻,李寻欢就从其中七人身上搜出了一样东西,双手托举呈了上来。
赵霁低头,就看李寻欢的手掌上整整齐齐托举着七枚样式有些古怪的铜钱,送到了眼前。
“这是什么?”
“回陛下,微臣对江湖门派所知甚少,但此物微臣却偏巧知道。它被称作‘叶子钱’,是钱叶帮的门派信物。”
文德殿中,除了赵霁,其他人都对于‘江湖’事完全不了解。此时韩忠彦听着李寻欢的叙述皱眉。“那是什么门派?”
一个江湖门派,竟能干涉和左右开封府的事宜?如果此事为真,那‘江湖’也未免太过于可怕了些。
李寻欢:“钱叶帮前原本是贩夫走卒聚集在一起形成的较为松散的组织。成员大多都是低层的人物,同丐帮类似,目的也是为了在有困难的时候互相帮衬。但大约在几年前,钱叶帮突然出现了一个从西域双旗镇北回来的年轻人,那年轻人武功高强,迅速打败了当时钱叶帮中几个老大和长老,当选钱叶帮帮主之后,在钱叶帮内建立等级制度,对帮派做出贡献之人就会被划为高等级,高等级的人可以传授内功习武。”
一群连‘内功’是啥都不太清楚的王公贵族听李寻欢描述‘钱叶帮’的发展历程,都和听天书似得。贺祁伟:“那江湖门派是如何能渗透进我开封府?不,不对,我认识那人,他十几岁便在开封府当差了。”贺祁伟说这话的时候,指着的,是缩在最后的一个年轻人。
李寻欢:“是先有了贩夫走卒,再有钱叶帮,再有帮主教他们联系内功。他们即是钱叶帮的人,也是开封府衙役。钱叶帮帮众,合则迅速聚拢,分则能瞬间融入整个开封。他们不是有目的地潜入什么地方,而是他们本来就是这个地方,正在做这个伙计的人。”
李寻欢说完,文德殿吸气的声音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