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莫寻秋野
他心虚地飘开眼睛,几乎不敢和卫停吟对视。
魔尊居然吃瘪了。
他这三年多里就没有像今天这样蔫过, 柳如意只觉好笑。
她手端着一盏茶,有滋有味地喝了几口。
祁三仪看起来不太高兴,那张和卫停吟相似七分的脸快皱成一团了, 有些仇视地审视着卫停吟。
但卫停吟瞅都没瞅他一眼。
没记错的话, 祁三仪原来不是这张脸。
柳如意放下茶盏, 心里回想, 似乎是江恣杀了魔尊后的某一天, 祁三仪突然就变成了这张脸。
有传言说,是祁三仪想接近魔尊。
“罢了,都冷静些。”她说,“坐罢,今日是要谈判的,有话慢慢说。”
卫停吟狠狠挖了江恣一眼, 转身走到赵观停旁边的空座上,气哄哄地一屁股坐了下去。
他在气头上,一时全忘了自己昨晚上怎么了, 这狠狠一屁股坐下去,脊椎骨连带着腰间盘和某个地方立马起了连锁反应。
卫停吟如遭雷击,整条脊骨都炸开了似的。他猛地倒吸一口凉气,一手捂住自己的尾巴骨,一手抠住椅子扶手,后背一弓脑袋一低,疼得两眼一黑,下意识想把自己缩成个球。
卫停吟差点去见他祖宗。
瞧着卫停吟脸色青白了三个度,疼得冷汗直流,江恣也脸上一抽,神色惊慌。
糟了。
他想,做了太对不起他师兄的事了。
江恣向他伸出手,讪讪:“师兄……”
卫停吟咬着牙抬起头,又瞪了他一眼。
江恣顿在原地,僵了动作,又讪讪缩回手,没敢再更进一步。
他把两只手绞在一起,揪起袖角来。
堂堂的魔尊,无措得像个小孩儿。
卫停吟深吸一口气,扶着椅子龇牙咧嘴地坐直起来。他瞟了一眼江恣,看见他身后那张椅子,便朝着那张椅子扭扭头:“坐那儿!”
江恣点点头,乖乖坐那儿了。
祁三仪瞪大了眼,看怪物似的看江恣。
这疯子就没这么老实过。
江恣依言坐下,这下腿也不翘了骨头也不软了,在椅子上正襟危坐,两手搁在膝盖上,紧张兮兮地望着卫停吟,嘴巴里直咽唾沫。
卫停吟轻吸着气,隔着衣物揉着自己腰窝处,转头问道:“说到哪儿了?”
“啊,说到魔尊是否愿意管一下手底下的人。”柳如意轻飘飘道,“如你所见,魔尊殿下,不管卫停吟是怎么活过来的,总之,他是从棺材里爬出来了。”
“他爬出来以后,便阴差阳错地来到了我这里。我可未曾诱骗他随我同行,一切是他本人的意志。”
“自然,这场谈判,也是他本人的意志。我昨日与他商谈过,依他所愿,今日才有了这场谈判。”
“江恣,卫停吟也不愿看你这般毫无作为。”柳如意说,“他可以跟你回魔界,但他与我有一个同样的要求。”
“你得管一管这天下。”
江恣怔住。
那张向来麻木又死气沉沉的脸上,这会儿居然是一片孩童般的茫然。
他望了望柳如意,又茫然地望向卫停吟。
卫停吟没好气地盯着他。他很不耐烦,但也耐着性子朝江恣点了点头。
卫停吟还愿意跟他走。
卫停吟要跟他走。
江恣那只麻木的血眸忽的亮起了光来。他脸上不自觉地浮起了一片红,耳朵都红得像充血。
“魔尊,你意下如何?”
柳如意问他。
“尊主!”祁三仪忙说,语气着急地凑上来,“尊主不可贸然答应,这里面一定……”
江恣抬手就把他推开。
也不知他力气究竟多大,就这么轻轻一推,祁三仪立马飞了出去,哐当一下摔到了地上。
脸朝地。
看起来很痛。
“可以。”江恣说。
江恣板得一脸严肃,可过于通红的脸和抽搐的嘴角,让他看起来并不是很正经很淡定。
“我答应你。”他这样说。
*
谈判用的时间,连一炷香都没有。
清衡长老在魔尊来前,就在山宫里点上了一炷清桃香。魔尊走时,香连一半都没烧完。
太快了。
比从前任何一次邀魔尊来谈判都快。
“这卫停吟一出来,他就这么爽快。”
清衡长老坐在案前,把摘来的药草分好类别,放入几个小木箱子中。
她把药草一片片撕开来。
手上做着活,她嘴上也半感慨半叹息地说着:“从前呐,怎么跟他说都不行的。这回卫停吟一出来,他立马就答应了。这卫停吟,对他可真是好用。”
“人总有软肋的。”
柳如意端起茶盏,抬起衣袖,挡着茶盏口鼻,姿态优雅地喝下去了一口茶。
放下茶盏,她说:“他那等走火入魔的人,执念最是强。一旦执念有了回应,便不会去想别的了。无论如何,只要有一丝一毫的希望,都会疯了似的要那执念成真。”
“虽说苦了小卫,但把他送过去,江恣的确也会好一些。当年,苍雪仙人把他教得很好,江恣也跟他关系亲近。”
“今日也按了血书了,魔尊在这血书上摁了魔印。有他多管制,天下能好一些的。”
柳如意说着,往放在手边的、方才谈判时,魔尊写下的血书上看了眼。
血书最底下,是魔尊摁下的魔印。
这东西,便是双方立下的契约。
仙修留仙印,魔修留魔印。
一旦谁不履行约定,此印便会化作法术,反噬留印者。
这是这世间最毒最狠的印法了。
魔尊愿意留下这个,就证明他是真心愿意的。
“他愿意摁这个,想必心里是清楚的。”清衡长老摘着药草说,“他知道自己这些年,做了太多错事的吧。”
“这就没人知道了。”柳如意说。
“明知有错,还是去做。”清衡长老低声说着,又问,“他今日便带着卫停吟走?”
“是啊,卫停吟去收拾一番,就跟着他走。”柳如意说,“他怎么可能愿意改天再来接。死而复生的人,失而复得的东西,谁会愿意撒手。”
清衡长老轻笑了声:“这倒是。”
卫停吟没几件东西,回屋去简单收拾了番,就出来了。
他屋舍外站了许多人,都是来送他的。
往日那三个同门,仍然站得一个比一个远。
沈如春靠着树站着。
她很显然不乐意让卫停吟跟着走,一张脸皱得像包子。
沈如春昨日就听过了今日要谈判一事。听闻她卫师兄要被拎上台上做砝码,她本就很不乐意了。
昨日她气疯了,找到柳如意理论,然而一句“卫停吟他乐意”,就把沈如春塞了个哑口无言。
今日谈判前,卫停吟也来找她。他也说自己是愿意的,江恣这么多年为了他这一个死人生里来死里去的,左右不会刻薄祸害他,去便去了就是。
再说了,又不是一去不回。
又再说了,这一切算是因他而起。若能做些什么,那他就得去做。
沈如春更说不出话来了。
所以在谈判时,她一言不发。她已经又哭过一回了,她觉得江恣这混账又抢走了她的东西。
可是再想想,卫停吟又不是什么物件,是他觉得自己该去的。
卫停吟要是这样想,那就让他去吧。
于是她站在树下,一言不发地看着卫停吟走出来。
路过自己身边时,她说:“如果他对师兄不好,师兄杀了他便是。”
这话让卫停吟一愣,停住了脚步。
然后卫停吟笑了声,说好。
卫停吟走了,有人欢喜有人愁——不过说到底,其实欢喜的只有江恣。
除了他,在场没有一个人是开心的。
赵观停又掉了两行眼泪,拉着卫停吟叫他一定要平安,也说江恣如果不好,卫停吟就把他砍了以后跑回来。反正他又不止这一个师弟,还有他赵观停。
萧问眉站在远处,没有走近过来,就只是站在那儿看着。但她拧着细眉,神色阴暗,看起来也很心情不好。
玉清山主景无词也来送了,她也面色不佳,沉着脸叹着气,叫他一定照顾好自己,小心江恣。
仙修众人皆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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