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莫寻秋野
江恣取下他轻抚自己脸颊的手。他握着他的手腕,泣不成声。
“我见过,”江恣颤声说,“我都见过……我看见过你,在别的,我没见过的地方……有时候是一片海上,有时候在一间屋子里,屋子里有很多桌椅,前面还有个台子……很多地方,我没见过,很多东西,我也不认识……但我见过你,我认识你。”
“你每次的模样都不太一样,可我就是,认识你,知道是你……你,你总是受委屈……有时候他们故意害你,有时候,你替他们挡刀……有时候他们为了一些无伤大雅的事,把你带走,把你杀死在一个什么台子上……你那时候就得重来,你重来了好几次,你一开始会害怕……后来你不害怕了,后来有人把你淹死在海里,你都不怕了,你就会笑着往下跳……”
“你跟一个什么东西争吵过,我听见了,那个东西都快把你逼疯了……”
“师兄,”江恣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我心疼你。”
卫停吟终于崩溃了,他痛得翻不了身,仰面躺在床上嚎啕大哭。
江恣眼睛也跟着红了好多,眼泪也流得更凶了。他胡乱用袖子给自己抹干净眼泪,从怀里找出一张帕子,俯身过去,刚想给卫停吟擦干眼泪,卫停吟就把他一把抓进了怀里。
江恣一个踉跄,倒在床上。
卫停吟两手抓着他,指尖抓着他的后背,在他肩头上撕心裂肺地哭喊。
有人看见了。
有人看见了他决不能说的过去,有人看见了他无人得知的死亡。
他换了好几个壳子,也让时间倒流了无数次。身上实际受过的伤远比看得见的多,而终于有人真真实实地见过了他所有的一切。
卫停吟撕扯着也受了重伤的嗓子,不管不顾地撕心裂肺地喊着,任凭嗓子里喊出了血,嘴巴里都蔓延上满嘴的血味儿。
江恣没有动。他怕压到他,在床上支着一只胳膊,半撑着自己,被卫停吟抱着。
他沉默地由着他哭喊。
那只血红的眼睛里也有泪滚滚而落,它们沉默地掉落在床榻上,一点一点,一滴一滴。
*
卫停吟大哭了一场。
这次伤心过度,他活活把自己哭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是黑夜。他哭肿了眼睛,睁眼时眼睛都有些痛。额头上有些湿热的重量,他摸了摸,摸到了一条热毛巾——是有人来给他热敷上的。
卫停吟往旁边看了看,还好,江恣还在。
江恣坐在不远处的案边,拿着张纸在看,眉头皱成了个川字。
察觉到卫停吟的视线,他低头一看,见卫停吟醒了,他便放下了纸,走了过来:“师兄醒了?”
卫停吟张了张嘴想说话,刚一动喉咙,喉间就猛地一疼,咳嗽了好几声。
“师兄别说话。”江恣忙说,“下午玉清山主来过了,说师兄喉咙出血了,七日里都别讲话。”
卫停吟只好闭上嘴,又咳嗽了几声。
嘴里又漫上一股腥甜,卫停吟硬把嘴里这一口血咽了回去。
江恣坐到床边来。
卫停吟盯着他,表情不满。
见他似乎有话想说,江恣无奈一笑:“师兄说不了话啊……好吧,师兄有话想说的话,就用这个吧。”
江恣从袖里掏出一张符,递给卫停吟。
“传声咒,”江恣说,“师兄可记得吧?这符咒不论仙魔,都可用的。无需出声,只运转法力,就能传达心声。师兄有什么话的话,就先用这个吧。”
卫停吟伸出手。他气力虚得很,伸手拿过这张符咒时,动作慢吞吞的。
他拿过符咒,打量了下符上的符文,然后就运转起了法力。
橙色火光让符文亮起。
卫停吟轻蹙着眉,瘪着嘴,一脸不服又不爽。
江恣看着他这个样子,无可奈何地轻笑起来。
卫停吟一不高兴,是真的像只猫。
须臾,一道声音在江恣脑子里响起来。
【别走。】
江恣愣了愣,望向卫停吟。
卫停吟还是那张不服又不爽的脸,但眼睛定定地望着江恣,江恣忽然发现他眼中情绪复杂,除却不服和不爽,里头还有一些哀求和不舍。
【别跟我分开。】
【行不行?】
第65章 养伤
【别跟我分开。】
卫停吟这样跟他说。
江恣怔住了, 半晌,他才终于找回过些神智来。
“……好。”
江恣还是有些愣神地望着卫停吟,答应下来以后, 他才逐渐缓过来些,向着卫停吟压抑不住地笑起来, “师兄要我不走, 我当然不会走。”
卫停吟脸上飘起几抹不自然的红, 耳朵根更是红了个彻底。
他突然很不自在,心中也莫名羞恼起来。于是卫停吟别开眼睛别开脸,不看江恣。
江恣却在他身边轻轻笑出了声。他真的是很高兴,笑得轻快不说, 还在床边一声一声地叫了起来:“师兄,师兄。”
“师兄真的不想让我走呀?”
“师兄当真不想跟我分开么?”
卫停吟狠狠瞪了他一眼,无声地警告他闭嘴。
江恣却一点儿都不怕他了, 朝他大大方方地咧嘴笑起来。
卫停吟脸更红了, 他最后狠狠挖了江恣一眼, 转头过去, 不再看他。
江恣在身旁又笑出声。
卫停吟突然慌乱了, 江恣这样一笑,他的心里便突然一片乱麻。
他下意识地清了清嗓子。可这一清嗓,喉咙就又疼起来,卫停吟又痛得直咳。
江恣一下子笑不出来了,忙担忧道:“师兄别动嗓子!不舒服也别咳……对了,玉清山主说, 师兄喝点热水是好的,我这就去烧一壶。……我就走一会儿,好不好?”
卫停吟扭回头来, 见到江恣又用一种亮晶晶的、小心翼翼的眼神看着他。
卫停吟红着脸咳嗽着,点了点头。
江恣如蒙大赦,这才转身走。他在屋子里找了个大一些的水壶,回头又不放心地说了一句自己出去打水,马上就回来,不会太久。
卫停吟点了第二次头。
江恣得了答应,才跑出门去。
他很快就又跑回来了。把茶壶放到桌台上,江恣施了个法,把水烧了起来,又回头去找杯子。
卫停吟躺在床上,看着他忙里忙外的身影。
他看见江恣脖子上缠着的几圈绷带。
那是他跳崖后被带回水云门时,玉清山主给他弄的。那时江恣自刎,划伤了脖子,血流个没完,玉清山主费了大劲,才给他处理好伤。
卫停吟看出了神,直到江恣端着一碗热水来,拉着一把椅子,坐到了他床前。
“师兄伤得太重,玉清山主说还坐不起来,”江恣说,“我喂师兄喝点热水吧。”
他从碗里拿起勺子,舀起一勺热水,吹了几口气,喂到卫停吟嘴边。
被人这么伺候,卫停吟还是有些不自在。
可他确实坐不起来,只好顺从地张开嘴,喝下江恣喂给他的一勺热水。
“师兄慢点咽。”江恣还不放心地提醒他。
卫停吟五味杂陈地望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点了点头。
一碗热水一点一点入喉,喉咙里确实舒服许多。
喝完了水,江恣回头把碗放好,就又坐回了卫停吟床边。
卫停吟捏着传声符,问他:【旁的人呢?】
“师兄问师尊和那几个么?”江恣说,“不甚清楚,师兄从雷渊回来以后,师尊就走了,还把其他三个带着。他说有事,好像是去了柳掌门那儿,应当是去主持门面。”
“不过他走了以后,易忘天和司慎倒确实都没再来烦过。前几日师兄没醒时,赵师兄来过一次,同我说了,说我躺在这里的几天里,司慎天天来找茬,易忘天也一直在院子里盯着。”
江恣居然直呼那两个宗主级别的人的名讳。
算了,他以前是魔尊,应该的。
卫停吟躺在床榻上,想了想谢自雪。
能做天下第一的掌门这么久而岿然不倒,还能坐镇人间仙修界百年,那可不是光有一身剑法了得就能行的事儿。
谢自雪还是厉害的,过去门中起过内乱,卫停吟见过他果断大胆地下了一盘大棋,一步步把叛徒逼了出来。
然后却只杀了一半。
杀过人后,谢自雪面无表情地甩掉剑上血,挽了个剑花,收剑入鞘,抬头冷着一双眼睛对卫停吟说,剩下的都带入山牢,等日后挑个好日子,将三清三座山的人都叫到上清山天台上,于众前行刑,以作“观赏”。
他脸上还沾着血,一身杀伐气地说着“观赏”。
谢自雪有时候也是很吓人。
他去主持场子,那两个再不敢来也是正常。
只是想必心里不会服气。
“师兄不必担心,”江恣又开口跟他说,“如今你安心养伤就好,外头有师尊顶着呢。”
卫停吟叹了口气,用符咒传了声“知道了”。
他松开传声符,抬起手,扬起手臂,对着房顶高高伸出去。
竭力高高伸出的手臂上,贴满了贴布缠满了绷带。一条胳膊伤痕累累,没包着的地方也有几处淤青。
上一篇:他们说我是贵族学院白月光
下一篇:恋综,但和直男发小双穿